我晓得定是刚才自己这副古怪的表qíng让她会错了意。她近日破天荒说了这么多话,一方面是因为见了面高兴,另一方面恐怕是觉得我离京太久,很多新发生的事儿还不知晓,想要跟我大体说下qíng况,也好让我尽快地重新熟悉起来,可她一个妇人家,对官场政事又全然不通,日常打jiāo道的都是京城中的贵妇名流,说的自然是妇人圈中流传的消息了。想通了这些,便觉得她现如今的窘态越发可爱起来。平日里她是最为温厚少话的一个人,如她自己所说,最恨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如今为我却当了一回与她xing格格格不入的“饶舌妇”,可见对我是真心实意,一片爱护之心。想来我虽然认了胤禛为义兄,算是这府里出身的格格,但毕竟是隔了血缘的。当初和她jiāo好,也是因为觉得她xing格不错,值得来往,并没有将这义嫂的身份单像个普通的朋友,更多的是将我当做亲人来关心了。
我心里有些感动,当下执了她的手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感激还来不及了,怎么会觉得厌烦。我离开京城许久,还有好多事不知qíng,还要多谢姐姐告诉我这些呢。至于刚才,我是听了姐姐说到郭洛罗嫣然的事,心里有些疑惑,在那里想事,一时走了神,却不是因为不耐烦。”
听了我的一番话,她脸色才自然了些,不再那么羞窘了,“?不知妹妹疑惑什么?”
“那郭洛罗嫣然不是被皇阿玛休回了家了么?圣旨都下了,还能再有什么机会?即使皇阿玛一时没有将郭洛罗月柔指给八贝勒,也轮不到她不是吗?”
婉容笑了笑,“按理说是这样的。可是凡事也不能就说的那么准。妹妹是近几年来的京城,自是不知道以前的事。嫣然小时候在宫里长大,太皇太后,太后和皇阿玛都很宠她。特别是皇阿玛,虽说是赶不上你如今,但皇阿玛对她可比对自己的那几个小公主宠爱多了。宫里那些人你也知道,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别看现如今没人愿意跟她沾上gān系,当年看在皇阿玛的面子上,谁敢不捧着她?是以她如今说一不二的骄纵xing格与当年也脱不了gān系。都是早年埋下的祸根,不然你想她一个皇子福晋,哪来的胆子直吼吼地就冲进乾清宫了?她定是以为皇阿玛看在她的份上能饶过八阿哥,谁知皇阿玛盛怒之下会将她休回了家。原想着皇阿玛不过是一时恼火,给她个教训。等消了火,也就撤了旨意。她虽难受,心里也不至于绝望。她府里的人恐怕也是那么那么想的。谁知八阿哥是恢复原职了,那道旨意却总也等不到。临到要选秀的时候,族里的人便推了郭洛罗月柔出去,想着若是嫣然不能回去了,起码还有个能顶替的人。这些本都是瞒着嫣然做的,谁承想最后还是让她知道了。不过如今倒是合了她的意,那郭洛罗月柔并没有成功上位,想是皇阿玛还是念着旧qíng的吧?毕竟当年她在皇阿玛跟前那么受宠,何况如今她又生了老八的长子,总不能让弘煜没有额娘吧!”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心道如今的康熙早不是先前的那个,还有什么旧qíng可念。那郭洛罗嫣然以为皇阿玛不把月柔指给胤禩,却是因为她的缘故,那就是自作多qíng了。若说她生了胤禩的长子,那就更不靠谱了。弘煜没有这个额娘还好,有了她这么个狠毒的额娘,还不知道能不能顺理活到成年。何况有我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若是她回了府,我的弘煜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心里一瞬间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些什么,便故意岔开了话题,“说起来,许久没见弘昀和江闵了,不知他们两个还好?”
果然,一提到孩子,婉容的心思果然就引了过去,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来,“还不就是那个样子,小孩子有什么好不好的。”话虽这样说,眼睛中的光亮却瞒不了人。想是最近这两个孩子出息地不错。
“今日正是书房放假的日子,弘昀可在府里?许久没见他了还真是怪想的。上次在无逸斋见着那些小皇子皇孙们在练箭,远远地也没瞅真切哪个是弘昀。”本来想过去凑凑热闹的,毕竟我的箭术实在是不怎么高明,练习一下也好。但远远地看见十五的身形就止了脚步,想着要是被他发现我的箭术不过尔尔,还不定怎么嘲笑我呢!那小子总爱找我的茬,再加上上回捉弄他的事,以他那记仇的xing子,还能放过这等打压我的机会?于是也没过去。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在呢。”她招过个丫鬟吩咐道,“去把弘昀和江闵叫来,就说他们姑姑来了,让他们过来请个安。”
那丫鬟应声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丫鬟打起帘子,便见弘昀一头撞了进来,“美人姑姑在哪儿呢?”
“什么美人姑姑?有这么称呼长辈的吗?平日里学的规矩都哪儿去了?”婉容皱了皱眉头。
弘昀这才瞧见座上还有自己的额娘,不好意思地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给我和婉容见了礼。此时江闵也进来了,笑嘻嘻地请了安。然后两人就一人一边赖了上来,粘皮糖似的。一个说,“姑姑怎么许久不来看江闵,是不是把江闵给忘了?”
另一个问,“美……姑姑,我听阿玛说,你许久不来是得了皇玛法的旨意,去抓反贼了。可我怎么在外面听说,你是被反贼抓去了,到底哪个是真的?”
我一愣,却见旁边婉容的脸色一沉,斥道,“弘昀,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问!”说完还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最近这事在京城传的不好听。那么多人看见了,南巡的时候,大运河上的那次刺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出现。自那之后,朝廷里明着暗着派出了人马对白莲教和地会围追堵截,已经数不清。稍稍一想,自然就猜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种事根本是瞒不住的。
这次我虽然平安归来了,但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被人掳去了那么久,清白问题难免就成了众人关心的焦点。弘昀还是个小孩子,那些不雅的言语自然不会传入他的耳朵里,不过我被人掳去的事,还让他知道了。想想就知道如今的流言有多厉害。对于那些流言风语我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叫说说人又不能少块ròu,何况皇阿玛如此宠我,早有人愤愤不平,就算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呈呈口舌之快又如何?
我不在意地朝婉容笑笑,然后低头对弘昀道,“自然是奉皇阿玛的旨意,抓反贼去了。以姑姑这么厉害的身手,怎么会叫人抓去呢?”
弘昀听了,点头道,“我就说那些人是瞎说嘛!我听十六,十七皇叔说过,姑姑的身手可厉害着呢!枪法更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可能叫人抓去。”说着还肯定地点点头,“定是那些人瞎说!”
婉容在一边突然问道,“那些人是哪些人?弘昀,你是听谁说的?”
“就是几个宫女啊!我还听她们唧唧喳喳地说什么‘嫁不出去’之类的话!哼,她们肯定都是嫉妒姑姑,姑姑这么漂亮,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婉容的脸色当即就有些难看,弘昀还以为是说错了什么话,当即吓得不敢出声。
我笑笑,“不过就这么点子事,横竖还是摊在我身上的。你生什么气呢?”摸摸弘昀和江闵的小脸蛋,“好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改日姑姑再来看你们。”
弘昀和江闵本不想走,但见自己额娘的脸色着实不好看,也不敢再耍赖,乖乖地下去了。
婉容沉默了半晌说道,“妹妹,这事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这些流言着实是……,我都不知怎么开口跟你说。”
我笑笑,“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婉容见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心气儿高,本事也大。可不管怎么地,终究是个姑娘不是?将来还是要嫁人的。现在京城里流言纷纷,对你的名声可是大大的有损啊!”
嫁人?我已经嫁过人了。“名声那东西又不能当饭吃。”见她皱眉,我安抚地笑道,“好啦!我的亲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妹妹心领了。只是咱管天管地管不住人家的嘴是不是?要是一个两个样还好办,大不了打死就是。但是如今这么说的人可多,总不能通通打死吧?有句俗话叫法不责众,何况人家就是背后说两句闲话,又不是犯法。”
婉容不以为然,cha言道,“背后里议论皇室宗亲,还不叫犯法?”
我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何况我堂堂一个固伦公主,还怕找不到人嫁不成?不是我自满,别说一点小小的名声问题,就算我是寡妇再嫁,想娶我的人也能饶北京城一圈。”这话由一个闺阁女子来,是过于轻狂了。满族女儿比起汉人女子,自是豪放些,但也不会将自己的婚事挂在嘴边。女孩子家都是多少有些羞涩的。
婉容狠狠瞪了我一眼,“你一个女孩子家,说什么呢!什么寡妇不寡妇的!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我笑笑,也不辩解,她怎么会知道,我实际真的是当了寡妇了呢!信誓旦旦和我白头偕老的那个人,已经和我yīn阳两隔。
她见我不吱声,又继续道,“再说那些只图你固伦公主名号的人,都是些趋炎附势、攀附权贵之人,又岂能是你托付一生的良人?”
良人?到底谁才是我的良人?我叹了口气,“姐姐,你放心吧!等过段日子,流言就会慢慢平息。人们都是贪爱新鲜事物的,等过了这阵新鲜劲,也就慢慢淡忘了。不过时间久些罢了。”
婉容还是有些忧心,手里捧着茶杯慢慢地喝着,一边喝一边凝眉思索着什么,我转头看着她,见容貌并不出色,却另有一种娴雅端庄,高贵威严的气度。心里一动,开口道,“姐姐,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她笑着瞥了我一眼,“我说不当问你难道就不问了?咱们之间就别作态了,有什么话你问就行。”
我迟疑了一下,斟酌了一下字句,缓缓开口道,“姐姐,不算今日我们说的这事。这么久了,难道就没听过关于我的别的流言?”
她喝茶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不知妹妹说的是哪方面的流言?”
我颇有兴味地一勾唇角,“哪方面?看来还有很多方面了!”
她也跟着笑了。
我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神色,“姐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知道,你府里的李侧福晋和宋格格一直都很仇视我,是什么原因你也清楚。关于我和四哥,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疑问?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还有我总是和十三,和胤禟胤祯他们颇为亲密,就没有什么流言?”我和胤禛之间的事,她当真就没什么疑问吗?起初大家都以为我定是会被收进府的,最后却成了义妹,她却半句都没多问。还有以前十三常在府中留宿,她也从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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