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的光线很暗，周围也没有什么人。韩肃看着前面昏暗的过道，小声却清晰地说，“我听白嘉铭讲，你小时候虽然也不怎么爱学习，xing格却是很外向调皮的。大概是小学升初中的那一年，有一次偷偷爬进你父亲车的后备箱里，大概被关了半天的时间，自那以后就变得沉默胆小起来。”
萧锦宣听到这里，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于是用力地握紧拳头，直到指甲深深地嵌进ròu里还浑然不觉。
韩肃察觉到了，便伸手抚平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仍然继续说道，“大家都认为你是因为那次被幽闭的心理yīn影才封闭自己，我找到一些内线关系，调出当年那辆车的行车路线，才找到这个城市和这里的一户人家。”
萧锦宣反手握住了韩肃的手，喃喃说，“不要说了。”
“你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其实并没有忘记吧？”韩肃几乎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知道，如果这一页不翻出来，在萧锦宣心里可能永远翻不过去。他叹了口气，继续清清楚楚地说道，“你当时看见的是你父亲的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也是你父亲是儿子，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萧锦宣无力地低声反驳着，“不，没有这回事。”
“他比你大，说明在你父母结婚之前，他已经有了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你不能接受的是这一点吧？”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父母就是生存的全部保障，了解到父亲不可靠以后相当于天塌了一半，当时的你很痛苦吧？”
“所以选择用碌碌无为来掩饰自己，躲藏在自己的角落里甘心做一个二世祖，也是对你父亲的一种报复吧？”
“不，不是这样。”萧锦宣摇着头，目光已变得混乱不堪。
韩肃伸出双手扳过他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一边给自己洗脑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边却用这种幼稚的办法对抗现实选择永远不去长大，这样真的好吗？你认为这样有用吗？”
萧锦宣想要用力挣脱，无奈韩肃看起来显瘦力气却不小，他一时间并不能挣脱，只好偏过头看向一边。
韩肃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缓缓说道，“你不想深究的事qíng，我后来还是去做了一些调查。在你父亲的老家，很多人结婚都是只摆酒席而不领证，在家乡已经算是结婚了，但在法律意义上并没有。所以那个人当年也算是抛妻弃子娶了你的母亲，多年来一直对前面的妻儿有资助，包括那个孩子读书的费用创业的资金以及一路的扶植，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公司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他就算没有你，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可以寄托希望，就算这样你还要自欺欺人下去吗？”
萧锦宣怔怔地望着前方，半晌才回过头来，看着韩肃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第50章 作出决定
韩肃被他那种小动物一般茫然无措的眼神触动到，慢慢地用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手背，就像是在安慰一个丢弄了心爱的玩具的 小孩子。
萧锦宣瑟缩了一下，虽然他知道身边的人是韩老师，可是他从来只想着跟老师这样又那样结果被这样又那样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人生的重大问题上求助于对方，依靠对方，那未免显得自己太没用了一点。虽然他本来就够没用了。
这时候的萧锦宣又是惶恐又是沮丧，事实上对他来说，失去了对父亲的信任跟弄丢了心爱的玩具也没有太大区别。也许从很多年前亲眼目睹了父亲跟别人一家团聚的那一幕开始，萧锦宣就从来不觉得萧雄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着什么太重要的角色，他们虽然是父子，却并不亲近，此刻在萧锦宣心中或许也是失望更多一点。
除此之外，萧锦宣还在为白亚萍担忧，在某种程度上他的不谙世事是遗传了母亲。白亚萍在感qíng上一向单纯而偏执，如果让她得知此事，萧锦宣无法想象结果会怎样。
他慢慢地抽回了自己手，挡在脸上小声自言自语般说着，“现在连装不知道都不能了，我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韩肃定定地望着他，开口，“你自己想怎么办？”
萧锦宣深吸一口气，用力把自己从韩老师的怜悯中扯出来，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关于老师跟我父亲的那个条件，如果我不同意的话，结果会怎么样？”
韩肃抿了抿嘴唇，“你是希望我收手，还是想看他破产吗？”
萧锦宣不做声，显然已经默认了后面这个答案。
“你要知道，他这个公司是给你留的，给那边的早就给了，就算现在宣告破产也不会对那边产生影响。”所以会突然变得一无所有的只有萧雄现在的家庭。
萧锦宣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声，“我是想看看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怎样。”
韩肃却摇了摇头，“你父亲当然会选择你母亲，他们是合法夫妻。”如果愿意跟另外那个女人结婚，早在认识白亚萍之前他就已经结了。都到了快退休的时候，萧雄实在没有必要冒着得罪白氏的危险去公开这个秘密。而他现在能查到的东西，未必当年白氏就查不到。韩肃想了想，终于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萧锦宣眼眶微红，qíng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韩肃叹了口气，“我原本没打算告诉你这些的，你也不是那种qiáng势的xing格，遇到这种非bī着自己做决定的事qíng一定很难过。可是我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你父亲对那个孩子的态度，除了名分，作为一个父亲能给的全部他都给了，那个人人生的每一步都是铺设好的，他又很懂得努力，所以那边的砝码显得越来越重。”
萧锦宣听得脸色白了又白，“所以，在事业和我二选一的qíng况下他立刻放弃了我，因为还有另外一个更合他心意的儿子？”
韩肃又摇了摇头，“这不是关键，锦宣，你还记得上辈子的事qíng吗？一般来说，那个孩子得到的越多，就会越恨你，我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企图把一切放到明面上。当然，最后的决定权还在你。”
“事到如今我还怎么粉饰太平？”萧锦宣苦笑，“说起上辈子的死因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之前以为是qíng杀，现在又多了一个可能。比起生死，之前纠结的那些事qíng好像都不算什么了，放到明面上也好。”
“所以？”
“所以虽然我父亲把我卖给了老师，但我自己不同意的话，条件还是不成立的。”萧锦宣的表qíng像是随时能哭出来，韩肃想再去握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老师，我不想让您看到我现在的表qíng，能送我回去吗？”
韩肃一怔，“你要去哪里？”
“去我朋友家吧。”萧锦宣报出李云清家的地址。在收拾好自己的qíng绪之前，他实在不想在韩老师面前再丢脸了。
韩肃没有多问，发动引擎开始往回开。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是难得两个人在一起安静的时刻。往常都是萧锦宣在找话题，韩肃在听着，不时回应着他。而现在萧锦宣没有力气开口说话，韩肃也体谅着他的心qíng一言不发，两人之间就只剩下了沉默。
终于到了李家的门口，萧锦宣下车按了门铃，很快就看见李云清小跑着出来开门，一见萧锦宣便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笑着说，“就知道是你，果然没有猜错。”
“鱼没死吧？所以我回来了。”
李云清笑嘻嘻地走向他，看见后面的韩肃又问，“这是你朋友？”
萧锦宣脚步一顿，迟疑着说，“这是我老师。”
韩肃微笑着走上前，伸出手说，“我们以前见过。”
李云清与他握了手，一时间互相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戒备，他忽然笑了，“老师请放心。”
韩肃点点头，gān脆地回身走出去。这也是第一次他留下萧锦宣独自一个人转身而去，萧锦宣一时间心中不安，正要伸出手去，却被李云清一把握住了胳膊。
“走，去看看你的鱼。”
萧锦宣几乎忘了他那只从别人那里要来的鱼，这时候被提醒了突然楞了几秒钟，也就眼睁睁看着韩老师上了车扬长而去。
他心中唉叹，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回头看了看李云清一脸得意的表qíng，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一直走到自己那间客房，推门进了浴室，才发现浴缸已经被李云清修整成为一个生态鱼缸，里面放上了水糙和小石块，甚至还多了一个氧气泵，一切都只为了那条黑不溜秋的小鱼。
萧锦宣哭笑不得，“你这是gān嘛？”
“你不是说它什么时候死你什么时候走吗？我只不过想多留你几天。”李云清一个花花公子做出深qíng的样子，不得不说还是挺能打动人的。
萧锦宣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说了，“其实这条鱼我是打算吃的……你这样一收拾，我倒不知道是吃好还是不吃好了。”
“你费尽心思提过来一条鱼，就是为了吃？”李云清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到他不好萧锦宣沉重的心qíng反倒轻松了一些，也能自然而然地笑出来了，“是的，因为是从护城河里捞上来的，太脏，总觉得用清水养几天变gān净了就能吃了。”
“你要像吃鱼的话，我家还差你这顿鱼吗？”李云清瞪大眼睛。
“不是……”萧锦宣顿了顿，决定放弃解释这个问题，开口说，“反正吃不吃也无所谓了，先养着吧。”
“你到底怎么了？跟你那个老师吵架了？”李云清见他心qíng好了，这才认认真真地问道。
萧锦宣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跟老师……”
“你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就不对好么！”李云清也回想起来第一次看到萧锦宣的样子，一副为qíng所困的表qíng，眼底的纠结却在后来见到韩肃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萧锦宣挠了挠头，“我们没吵架，就是中间有点问题。”
“有什么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谋参谋。”李云清其实是在想着趁虚而入了，却还是表现出一副大义凌然的姿态。
萧锦宣几番犹豫，终于决定为回报他的收留以诚相待，“我有个问题解决不了，是我自己的事qíng，有点麻烦，自己烦就算了，不想影响他的心qíng。”
“怎么了？”从他郑重的语气中李云清也听出来有点不对了。
萧锦宣抬眼望了望他，比较起凡事都亲历亲为什么时候都不会被难倒的韩老师，反倒是这个同类二世祖与他的立场更为接近。说不定，也可以听听他的想法。萧锦宣轻声说，“假如说有个不喜欢你的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跟你在一起，很多年以后你突然发现了这件事，你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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