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雪白的长剑从自己的左肩稳稳穿了过来。
可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痛。可能是已经痛得麻木了。
顾景吟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紧紧握住了剑刃,掌心划出了鲜血。向下一折,长剑便在他手中断裂成了两截。
直到此时,他才慢慢回过身, 神色yīn郁地盯着夜色中的不速之客。
身后几名伏云弟子纷纷拔剑出鞘,冲上前将突然出现的女子架开,口中喝道:“你是何人?胆敢伤我们掌门!”
女子一把甩开两侧的人,冷笑道:“我没刺他后心已经是念在昔日qíng分手下留qíng了!呵,还胆敢?还掌门?你也不问问他,当年在墨池峰做弟子的时候,是谁终日照顾他。如今风光无限了,便将从前旧事一并忘了?”
顾景吟闻言走上前了一步,目光盯住她的面庞,眼神微动。
“怎么,这样审视我,是不记得我了?只顾着忙活你的复仇大计了?不过事到如今你也该彻底满意了吧!墨池峰毁了、师兄死了、我也落在了你手里,你的心头恨也该了结了吧!”女子瞪着他,恨恨说道。
“放开她。”顾景吟冲几名弟子冷冷道。
几名弟子听了,皆是不明所以,然而不敢违命,退到了一旁。
“你们回山上去。”
弟子们听了,更为不解,“掌门……”
“回去,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几名伏云弟子互相对视了几眼,转身往回走。
“你想做什么?若是要在这里做个了断我乐意奉陪……”女子看着一众人影消失在夜色中,警惕道。
顾景吟转身负手,背对她道:“走吧。”再无多言。
“我走?要我走到哪里去?回墨池峰守着大家的尸体吗?顾景吟,这世上,怎会有像你一般心狠至此的人!”
顾景吟紧紧握着手中的镯子,没言语。
关离影见他不答话,冲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白玉镯子。
顾景吟这才猛地转过身来,脸色yīn郁道:“还给我。”
关离影闻言笑得凄苦,道:“人都死透了,你还何必假惺惺留着这个镯子?”
顾景吟面色更沉:“拿来!”
女子闻言反倒又后退了几步。
刺骨的山风浓重了夜色,映得二人面色皆是yīn郁。
“顾景吟,你可知道,师兄这只镯子就从没离过身!我多少次想趁他睡着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这般宝贝,宝贝到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摘下一刻。直到一次终于瞧见,才发现竟是只刻着你名字的玉镯!和你原先手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顾景吟只觉得两手的手心几乎被自己掐出血来。
“我曾经以为他从未对任何人上过心,可直到一年前在墨池峰藏书阁偶然翻到一本仙器典录,才知道这镯子是什么东西!”
顾景吟听到此处抬起头来,眼睫微微颤抖。
“这镯子名叫锁玉镯,在触碰下能挡下所有攻击xing仙器。过去了两年,我才明白为何当年师兄偏偏要推开孙师兄,还偏偏要照着你的右手腕去砍。他就是不想你受到墨冰半点伤害。可是这么多年来,有谁知道他的用心?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不仅没有人知道,他费尽心思想要救的那个人却还在恨他!”
“不可能……”顾景吟心乱如麻。
怎么可能,若真是那样,自己为什么还是受了伤?
莫非,是因为自己私自将那只镯子一并给师兄认了主?
“我一直以为得不到爱的人才痛苦,可这世上,竟有比我更痛苦的人。被所爱之人记恨、折磨、直到死,有比这些更痛苦的事吗?”关离影面庞之上已是水光纵横。
顾景吟猛地抬起眼睫,“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关离影眼神透着苦涩,“三年前你和师兄一同回墨池峰的时候,你以为自己真的是被师兄带着在剑上睡了一宿,白日到达的?”
顾景吟闻言,回忆起了三年前,自己中了摄梦魂的指尖毒之后就开始昏昏yù睡神志不清,只记得真正清醒过来已是白日。
“也是,你不记得倒也正常。谁知道你那时犯了什么魔怔,心神不清胡言乱语。”关离影轻笑了一下。
“既然你不记得事,多说也无用。”关离影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隐藏在夜色中,“你我之间同门qíng谊已尽,无须再多言。你今日不杀我,来日再见便是仇人,可别怪我手下无qíng。”
顾景吟见状,猛地上前拦住去路,bī近她道:“你刚刚想说什么,说清楚!”
关离影只是抬头望着他,没回答。
顾景吟皱了皱眉头,迅速伸手在她眉间一点。霎时间她脑中的记忆汹涌而出,像一幅画卷一般展现在四周——
墨池峰竹林。
同样也是夜色深重,雾气缭绕。
二人忽然间便置身在了这副梦境一般的朦胧之中。
只见这片朦胧氤氲之中,隐约有两人坐在树下。
※※※
一名少年浑身是汗、瑟瑟发抖。
而对面一身白衣的男子,正紧紧将少年搂在自己怀中,在少年背后的手指节紧紧蜷起,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搂得近一分,便能将怀里人的痛苦减去一分。
他的长发散在身后,眼中尽是急切,手臂也在颤抖。
他们之间的对话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可是他们之间的每一个动作,顾景吟都看得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男子俯下身,轻轻捧起少年的脸,闭眼,在他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一个温柔而gān净的吻。
顾景吟甚至还能看到男子的眼睫在微微颤抖、气息略有不稳。
这一瞬间,四周所有东西都不再存在,顾景吟的眼中只剩下了这一幕。他双目蓦地睁大,震惊、慌乱、不敢置信。甚至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仿佛轻轻一碰,这幅画面便会烟消云散、彻底不见。
可是周遭却忽然蒸腾起了层层雾气。那雾气越来越qiáng,仿佛烟雨一般,渐渐将这一切都淹没在了水汽之中,仿佛下起了漫天冰雨。
愈来愈qiáng的雨势将这副画面瞬间冲刷得支离破碎,弥漫开的浓浓氤氲模糊了面前的所有。
顾景吟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扭过头去看身旁的女子。只见她已经是泣不成声,双眼之中溢出大股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彻底冲散了这个梦境一般的记忆。
“这下你可明白了?”女子的声音嘶哑不堪,混着哭腔。
“他那般喜欢你、在意你。哪一次不是自己受苦将你护在身后、哪一次不是替你拦下所有,只要是为了你,他连命都可以不在乎。只不过,到头来,还是一场徒劳罢了。”
“直到最后,他心中念着的还是你。连最后一点灵力,也怕你做傻事给了你。可他根本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做傻事,你心里巴不得他死、死得越惨越好,以报你那一剑之仇!”
“够了!别说了……”顾景吟打断了她,尾音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你现在害怕了?受不住了?做了这些事还怕人说了?你想要他死,他便用命来偿你,你难道不应该知足满意、开怀大笑才对吗!”女子见他这副模样,语气愈发激烈。
“够了……把镯子还给我。”顾景吟声音嘶哑道。
“师兄的东西,我凭什么要给你!”女子将手背在身后,后退一步,转身要走。
顾景吟忽然就红了眼眶。
这是师兄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啊—— 你做什么!”女子忽然尖叫起来。一道红光闪过,钻心的疼痛从手指传来,再抓不住那只镯子。
顾景吟控制不住手上的力度,夺下了那只玉镯,牢牢攥在手中。
白玉晶莹、温润、细腻。三个字刻得很是隽秀。
仿佛多年前的场景重现。
那段被自己牢牢记在心中、反复出现在梦里、比记忆更加刻骨铭心的画面——
——面前眉眼清秀的男子,在自己耳侧温柔道:“景吟,师兄送你一个东西。”
第27章 出逃第三步
夜色如墨, 万籁俱寂。
满天繁星都隐匿在了浓重的云霭之中。
山下,冰冷,北风卷过。
许沐静静躺在枯糙之中,浑身摔得几乎散架,可是比起体内烈火焚烧的痛感,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他依稀觉得自己的手臂可能已经完全失了形状了,估计连瞬移哨都拿不住了。
虽然痛, 但好在不至于死。意识还是有的。
“系统,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你想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
许沐痛得想用手抓身旁的东西,可是却根本无法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事到如今, 好像也只有思想还能受自己的控制了。
【过了今夜子时, 痛苦值就清零了。】系统不知该用什么话安慰他, 只好依旧gān巴巴道。
“痛苦值……消失了以后呢?我的身体都被烧成这样了, 还能恢复么?”
【外貌……当然是不能恢复了。】
“什么!!!”许沐就差一个激灵直接“诈尸”了。自己虽说不会死, 可是以这么个狰狞的姿态晃悠在大街上,确定不会把别人吓死?
【保命重要,你既然生命无忧就得了,还在乎什么容貌?】
gān!
虽说自己并不是很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长得剑眉星目貌若潘安,但好歹需要有个人样吧!
许沐气得连在脑中说话也不想了,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不过他这个人,从来不会总是在一件烦心事上太过耿耿于怀。
这世上不顺心的事多了去了,不是骂几句街心里慡了就能躲开的。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你连骂都不敢骂, 顶多心里想想过过瘾罢了,然后还得接着硬着头皮去做完。
与其自己生顿闷气,有这功夫还不如自在逍遥一些。
你心里不把它太当回事儿,它也就自然不那么算回事儿了。
于是沉默了一会儿,许沐便自我调整到了初始状态。
“系统,那如果将来我要是真毁容了,也就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到底啊,毕竟只有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系统停了一会儿没说话,过了片刻,才慢慢道:【不是如果,而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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