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自然又是许多官场变动,太子宫旧吏慢慢在朝堂上占据更多席位。
司徒、司空都找好了人选,但是司马一职却是悬而未决,吴汉到了建武二十年确实病重已经无法上朝,但刘秀一直让他担任此职,没有任命景丹的意思,而耿弇自从在大朝会上得到皇帝训斥至今一直受冷遇,朱祐倒还是很得皇帝看重,众人也就猜不到皇帝到底是何属意了,只有邓禹听罢淡淡一笑,依然不问世事,教导他的十几个儿子成才。在太子大婚的喜气之下打了擦边球被封还侯位的欧芳看着有些落寞但也依然没有怨言的老友耿弇,咽下了点醒之言。
而荣升为大汉最高危职业的已经不是司徒而是司隶校尉,其以一年一死之势还在换人没有定论,哎,陛下这是还不肯松手彻底放权啊。
建武二十年底,马援凯旋回朝,边事既平,大汉境内也就是偶有小的叛乱了。
到了建武二十一年秋,也就是现在,已经出嫁的长公主正在府上生产,郭圣通清晨便赶了过去,到了快午时依然没有产下,不仅外面的驸马窦梁、前来看望妹妹的刘辅急得汗流直下,便是里面的窦夫人、太子妃和耿王妃也已经频频拿着帕子擦拭,不时望向上座的皇后。
又是一声尖叫,让郭圣通浑身一颤,手上的帕子也扭得更紧,听着女儿叫阿娘,再忍不住不顾左右相劝起身入产房,看着头发已经湿透的女儿,忙拿帕子给她擦拭额头,“阿娘在呢,吉儿”,上一世她的女儿出嫁、生子、丈夫被诛杀,一切一切都没有她这个阿娘在身边,于她,于自己所有孩子,自己都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阿娘,疼”,刘红夫看见母亲眼睛便是湿润了,有些委屈地喊疼。
“乖,很快就好了啊”,这一世她是真的没让女儿受过一点委屈,还有刘秀的溺爱,天之娇女名符其实,“听阿娘话,吸气,呼气”
刘红夫吸吸鼻子,母亲生了他们兄弟姐妹六人,也就受了六次这样的罪,不为母也就体会不到母亲的艰辛,眼中渐渐找回了坚韧,按着母亲所说顺气、用力。
皇宫中已经到了午膳之时,刘疆、刘焉陪着一老一小用膳,也随时听着公主府传来的消息。万松将陛下喜爱的另一样菜肴夹起放置在其面前碟中,看陛下食不知味的尝了一下就又放下了,便无奈地求助地看向太子。
“祖父,祖母告诉成儿,不好好用哺食便是不乖,她不喜欢不乖的孩子”,皇长孙看着万松的求救目光,没用他父亲告诉,便用嫩嫩的声音说着,说完又自己动手吃饭去了。
刘秀一愣,转向他,轻笑了一声,便是把盘中的哺食吃下去了,已经毫无光泽的眼中多了一丝欣慰和满意。
“阿爹,阿爹,妹妹生了”,刘辅的声音一路传来,进殿先对着父亲行礼,之后立刻接着说,“生了个男娃儿,可结实了,想德绩多一些,妹妹也平安,如今正休息”,没等父亲想问,一口气下来“阿娘半个时辰后便回宫”
“好!好!“,刘秀摸着胡须畅快而笑,“都赏,万松你去颁赏,让公主府上的仆婢尽心些伺候,告诉德绩这几日不必来宫中,安心在府中陪着吉儿,辅儿怎么还在这?去接你阿娘”
刘辅得令,摇头笑着大步返回,父亲已经这般,母亲这几年对父亲无微不至,许是真的看开了,过错、无奈都原谅了,他是真的很高兴,只唯一难过的是父亲的身子也确实拖不得太多时间了……
“等我很久了?”郭圣通窝在刘秀怀里轻声问着。刘秀也不言,只是奋力的抱起她直踉跄的抱到了榻上,喘气,有些无力地挫败,感觉到微凉的手在给他擦额头,便又捉下那玉手放在嘴边轻咬着,“孩子像德绩多些?吉儿那般怕疼,你必是又心疼了吧”,她一难过着急便会掐手指,果然又是如此。
“吉儿终是熬过了这一关,以后便好了”,挪过一些,让他也靠在榻上,“万松说你哺食用的不多,且到现在还没有用药、用针,文叔,先传御医吧”
刘秀终于将气喘平了,听得她言心中没办法不泛起苦涩,吃那些药有何用,他如今就快连抱起她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到她的抚摸还是qiáng笑着“我本是等着你回来喂的,且传御医用针吧”,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通儿近来可有不适?要不要也让御医看看?”他近来越发梦到一些通儿不利的事。
“并无不适啊”,郭圣通奇怪,“文叔何以相问?“
“无事就好”,刘秀也就不再问,拉着她手给自己揉按着头部,“许是我想多了,御医来报子颜(吴汉)怕是也就在这几天了”,无限的落寞便是相伴多年的妻子也是无法对其言说的。
郭圣通听的顿了一下,尽力压抑住狂烈的心跳,“我便让人再备些药材财物赐到广成侯府上,文叔……可是要再次前往探望?”
“嗯,明日吧,我带着疆儿去”,刘秀躺在她怀里,她特意和徐老学的手法还是很舒服,“等着子颜……疆儿与朝政也熟悉了,通儿便同我去行宫吧”,他真的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越到此时越是无法割舍,儿女们都会有自己的家,可他若走了,她该怎么办呢,她早看出来她是不会掺和朝政的,她还未到四十,还有许多年要走,没有他她要怎么办呢,“再远的地方,我许是去不了了,我应你的十年之约,”无奈的笑笑,“又要食言了”,等他走了,再恨他吧,没给呆愣地她说话的机会,起身对着外面“传召御医令”
……
看过了病重的吴汉,刘秀心中很沉重,他能感觉到吴汉觉得死在他前面是多大的荣幸和解脱,而给自己最后的话仅是希望他慎无赦而已……他为他打了一辈子仗、担了许多恶名终不回,而自己保他到死都是司马之位,都不相负了!由刘疆扶着,刘秀的脊背有些弯垂,“疆儿,你做的很好!”,刘阳正妃产子,消息报到洛阳,他在太子妃打理的礼单中又加了三成,每年岁末他们回朝,也是礼遇有加,自己虽然会给他扫清障碍,但也同样希望他能善待自己其他孩子,免得他死后祸起萧墙,且yīn氏还在北宫,有她在,刘阳。刘苍都不敢真的动作,而刘英不是个能成大事的、同往就国的赵美人也不糊涂,太子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施恩啊,他做的很好了,他的一切都可以让自己放心了,“你二弟……”
“阿爹,儿无猜忌二弟之心”,成了家的皇子只有二弟没有就国,是有人说些别的,也不乏别有用心之辈,但是二弟为他做了多少,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他和阿娘都很清楚。
“这样便好,我也知你说的是实话“,他们两个一个打一个抬,配合默契,根本不用他cao心这些,他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个长子除了变得刚毅果敢之外也多了许多冷qíng,他只是怕儿子走自己的老路而已,“政事是要紧,你自己身体也当注意些”,停下来向着殿门,“别学你阿爹!”
别学什么他没有说,然刘疆听了却是心如刀绞,“阿娘,阿娘她……”
“她还是怨我啊!”刘秀直起身,摸着胸口的位置,“终是我食言太多次,答应她的似是一样也没做到”
他也就剩这么一点点时间了,他很高兴自己先时让三个儿子就国她能露出笑容,那说明他对她而言还不是无用的,他还能满足于她,他才不要她什么都不对自己想求,就是要她依靠他,而他又都能满足。现在,他带着她去过最后的时间,满足她一生心底的期颐生活,她还是要靠着他的。而自己奔波一生,也终于能在最后给自己做些什么了。
沉默。
“罢了,不提了,今日的密报该到了,看看耿弇昨日又做了什么”,这几年的冷遇,让这位傲气大将也落寞不少,然没有一句怨言,在家不是看兵书、教导长子侄子兵法韬略,便是教导他那个不满五岁的幼子打拳、练刀剑,日子都比自己过得惬意啊。
而郭圣通却是看着手上的信件心中翻腾不已,“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这是原来真定王府的家将、后来在刘秀手下效力的一个偏将临终前给她来的书信,许久之前,她收罗真定势力,他便已经是自己人,可是到死前才敢说出实qíng……郭圣通的手一直再抖,嘴唇变得青紫,“是这样,是这样”
“娘娘!娘娘,主人!”葛巾见状忙上前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些年你都以为我拦着你、怕给铫氏没脸才不把你赐给阿弟,其实那一年我便问过阿弟,他摇头了,你还怨我吗?”郭圣通却是忽然提起了这事,让葛巾瞬间便是红了眼眶,许久才摇头,“其实奴婢早就想通了,大少爷是忠厚人,可也是不想惹事的xing子,我是娘娘身边人,他是不会要我得,更何况”,葛巾苦笑,“他本就没看上奴婢的”,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之人,她看的明白,“奴婢现在只希望能一直跟在您身边伺候,除了您,其实也没有人真的在意奴婢,奴婢以前还羡慕瑛珞来着”,说着又噗嗤一笑。
郭圣通也跟着笑了,葛巾比她通透的多啊,“不想惹事呐,你到会说”,其实就是怕事而已,可是葛巾不知道大弟弟这一世已经好上许多了,“那件事,下去安排吧,告诉万松、chūn来配合,行宫……”原本还有的一丝动摇因为这久来的真相也没有了,没有了,她等得是吴汉之死,也是等着女儿出了月子身体好起来,而已!
……
三日后司马吴汉病逝,刘秀以霍光之例葬之,谥号忠侯。半月后,召好畤侯耿弇入宫。
耿弇听的任命司马的诏令直接楞住了,不是景丹他是能猜到的,他以为是朱祐或是铫期,他以为陛下因为匈奴之事彻底忌惮他了,才有了后来对耿家、对自己的打压,哪里知晓其实都是在考验他,“臣,臣,臣……”
感觉这位计无疑策的大将天才被自己的出其不意搞的目瞪口呆、竟然有些结巴,刘秀从心底泛上骄傲,大汉终是需要一位有能力、镇得住的司马来护国,看了这几年,终是他最合适,且……他是不会反叛疆儿的,虽然藏在最深处的原因自己并不愿意提及。
第二位进来的是邓禹,两个人默默相对半个时辰都没说话,刘秀最后也只问了一句“若重新选择,仲华还会跟随秀否?”得到的是邓禹转身退下前的一个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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