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甘不在说话,也不敢说话,忠心,也是要条件的,听着从弟平静的语调,“有汉至今,历位先皇皆为外戚所扰,更出了王贼之事,兄长,还是打消那个念头吧”陛下是不可能让邓氏女进宫的,怕是不止如此,十几年后,邓氏女连太子宫都进不了,当然他现在不能说这些。邓氏一族人数众多,他能劝住的也唯有他们这一支了,其他人看他们自己吧,且各自背后的豪杰们亦是不同,他实在没那个能耐控制,就是有那个能耐他也不会去那么做的,那是,找死。
再看从兄,他也不是不聪明,只那后族的荣耀、富贵吸引力太大,他也不过是被迷了眼而已,今日想着送女进宫为妃,明日就想着生下皇子,后日便会想着太子之位,至尊之位摆在那里,谁有能一点不心动?看着陛下样子,不立丞相,太傅选的是德高平庸之辈,尚书台节制三公……他日天下平定之时,还不知道qíng形会是如何,邓氏这般显眼了,本就该不能肖想后宫之位,且看郭氏父子族人无有大才者,如今刘普又逝,刘秀又未再提拔郭氏族人,如果再让邓氏女入宫,那就是诚心让郭氏惶惶不可终日了,郭氏、邓氏,皇帝能更仪仗邓氏取天下,却是更放心郭氏为后族外戚的。
只要他们忠心陛下,凭自己本事上进,刘秀自然也乐得仪仗他们,但妄想要更多,那就极是危险了,邓甘这会也想明白了,可是依然不甘心,天下富贵谁不想要,之前yīn识占了先机,郭氏占真定王府的实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还不能争,他实在是气不过,“可是难道就这么算了?”且身在此中,也不是你想不争就能随便放开的。
邓禹回过身来,看着煮沸的茶道“兄长以为次伯败在何处?”
“他”邓甘眼里闪了一下,“要狠就该狠到底才是”
“非也”邓禹摇头,“次伯做事冒进急躁了,可他本不是这般xingqíng,我知道他一生夙愿一为发扬yīn氏,二为能史书留名,就算yīn兴、yīn就皆亡,就算他心中诸多算计,可也是不会对着自家人使,没有人比他更在意yīn家,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到底是什么让他行事如此急躁?”他到底是招了谁的算计?
邓甘摸着虎须沉吟半刻,有些犹豫的说道,“仲华,你之前不在乡中,不知道yīn家前后的事,我看他家这些年仿佛是招了别人蛊魇似得,很是邪门……”
邓禹也有几分犹豫(这时代的人还是很迷信的,关于邓禹还有一个这方面的传说呢),眉头轻皱,可他相信这次yīn识绝对是被人摆了一道,而且看陛下态度,之前想保yīn识之后又放弃,这里边绝对有他不知道的重要事,而且yīn识一定做了让陛下容不下的事qíng……
“先不说他,仲华,即便你我能约束住咱们这支,可是原本站在咱们这一边的那些人怕是有的就要改换门庭了,姻亲有时候也是靠不住的,你道该如何?”
邓禹自然也想到了,世间人都愿两全其美,可又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之法?“我还是那般说法,邓氏一族如今看似繁华正盛,却还差的太远”如今的陛下可不是纯良认人摆布之人,否则邓禹也不会一直追随与他,刘秀刘文叔不会把手中大权容得任何人分去,可如今确实不得不用平衡之术,理他所求还太遥远,以后怕还有的争呢,在他手上冒头绝不是明智之举,“别的族支那里,弟人微言轻也管不到,然吾这一支,我只会忠于陛下,教养儿孙,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愿意离去便离去吧”只要儿孙成才,何愁不兴旺?这一代不成,还有下一代,下下一代,当时过境迁,当时机成熟,五十年、百年之后也或许机会更合适,若子孙庸庸碌碌,他便是求得了那至尊高位,他们也守不住,弄不好还会有灭族危险,君不见吕氏、窦氏、霍氏者今何在?
邓甘总算是被兄长说服,悻悻的离开,回去接着劝说其他人,只之前所图颇大,现在那些人买不买他的账自然可想而知。
……
“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从一辆素色马车中传来,车外的小厮赶紧入内伺候,车内的素衣男子脸色极差,此时止了咳嗽,瞥了眼手帕上的血未做理会,接过温水漱口,原本清隽的脸数日内仿佛老了不止十岁,眼中都透着颓然,又喝了几口方道“小少爷那边如何了?”
“已经不哭了,这会儿正睡着,大少爷……家主请放心”
男子闻言眼中方有一丝微动,却不再开口说一句话,挥手让人退出,看着手边一个妆盒发呆。
“次伯兄……慢行……”
声音从远处传来,一人骑马飞驰而来,小厮垫脚看了一会儿,回道“是邓禹将军”
“停”
yīn识听到是邓禹,冰冷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温度,他今日扶棺回乡,昔日巴结与他的官员们全都不见人影,这些人不知道他在意,然当他在送行的好友队伍中未看见邓禹的身影时真的是心中透凉如置身冰dòng中,他是不信邓家人所为是出自邓禹之意的,当时欧芳几个看出他所想,还极力开导与他,他却是未听进去,现在看着那熟悉身影立马于前,翻身而下,还有些恍惚。
“次伯兄,弟来晚了”邓禹近前一拱手,yīn识扶了一下,“仲华……”
邓禹看着他颇为憔悴的面孔、清减许多的身型,眼中有些许gān涩,儿时相jiāo,这位兄长总是那般优秀稳重,对他亦是颇多照顾,少时打马游长安,共论天下,畅谈鸿鹄之志,而后同殿为臣,本想一同完成惜时宏愿,却因各种原因越走越远… …极致今日,邓禹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无损多年相jiāoqíng意,或许不用多说什么,都已明了。
“我悔不听仲华与伟卿当日之言啊”
yīn识终于在好友面前终于坦露心中悔意,他就不该图谋太多,不该把妹妹嫁给刘秀,凭他之才,他总能杀出一片天地,何至于到了几日祖宗名声都毁于他手、妻子为洗清他甘愿赴死、妹妹一人深陷后宫的境地?
是他自己的心太大了,刘秀必然是查到了别的事qíng,再容不下他了,他本来是想着慢慢图之的……可是那人步步紧bī,如一把锋利的刀悬于他头上,不知哪一刻就会落下,让他烦躁,让他不服,让他时时刻刻都不敢轻动,让他失去理智的想去找出、灭掉……现在都不需要了,他已经败了,但是他纵是败了别人也别想好过。
“人生数十载,起起伏伏,兄长不必灰心,再者”邓禹望了另外一匹马车,“十几年、二十几年、几十年后的事qíng谁又能定论?兄长的希望,yīn氏的希望尚在矣”
yīn识定定地望着那马车,车上是他的儿子、侄子、侄女,还有旁边是他的庶弟,是啊,yīn家尚有族人上千,他尚有儿子可教,他的族兄弟依然受重用,几十年后甚至是百年后,谁能知晓?yīn识对着邓禹一躬,谢过他今日点醒之恩,邓禹忙上前相扶。
yīn识重新起行,看完了邓禹jiāo给他邓晨的来信,gān枯的大手摸索着那jīng致的妆盒,他不能灰心,否则他便是辜负好友期望,更是对不住妻子用命换来的一条生路,回望了一眼洛阳城,便不再回头。
邓禹看着马车消失不见方回城中,面色不改,回到家中如常的看望老母、考教几个儿子,用饭之后回书房,方抽出了袖子一封薄薄的却是写了密密麻麻字的绢帛,细细读了后置于火中,看着他烧成灰烬,脸上被火烤的明暗不一。
皇宫中,刘秀看着奏报,没有异常,看着那些去送yīn识人员名单,脑中浮现出初见他时的qíng形,多年相jiāo、此等收场,他叹息,却是没有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2013年第一天,余波会三更作为新年礼物,新年快乐!
后面两更还得会儿
☆、61不足
yīn识被贬,邓氏本来心思活络,却又很快销迹,战事紧迫,粮糙紧张,偶有盗匪作乱,自有聪明的世家大族明白此时不是“bī”皇帝的时候,也暂时歇了yù动之心,当然有聪明的就有不聪明的,朝堂上已经有人上奏,言陛下聚上一次纳后宫已经五年,应为子孙计再选良女入宫,刘秀未言语冷眼再看着各方反应,于是接着提的人更多了,刘秀心里冷哼,痛斥那些官员,以天下未定、民生疾苦,还要他广选民女入宫这是要害他做昏君,贬了几人的官,朝堂暂时安息。
面南背北,刘秀望着下面躬身行礼的大臣,进过yīn识一事心中已经有了新的计较,连他那样的人都能因着富贵荣华背着他做下那般事,这些人心中又在想些什么?那些背后支持邓家的豪qiáng豪杰们又在想些什么?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他们的危害威胁,但到底还是小看了他们的力量,那他心中所想之事……何日能行?如今他暂时够不上,但是很快就回反弹回来,也好,让他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西宫中,yīn丽华看着兄长托人带入宫的信,已然泣不成声,yīn识将一切说清楚,半分没有隐瞒,未喊冤也未求得原谅,只是平静的陈述。yīn丽华先时就已经就接到玉蝶父亲所报,知晓兄长行事,震惊、愤怒、无奈、痛楚最终都化作了沉寂,因为她知晓自己的母亲最想的便是自己儿子继承yīn家一切,也因为她从二弟死后便知晓兄长心中最重视的便是yīn家,所以她明白母亲定是做了什么让兄长不得不软禁她的事qíng,所以她明白兄长不会害了母亲xing命,但是身为人女,左右为难,绝不能告发兄长,也放心不下母亲,于是她装着不知道,现在都坦诚了,可是还有什么意义?母亲没了,嫂子没了,兄长也和被贬了,yīn家和外祖家彻底翻脸,和来家也是形同陌路,她在这宫中除了儿子真的没有任何期望了,可是她的儿子还小啊,她要如何才能保得住他们?是,刘秀是不会把他们怎么样,还会“优待”他们母子,可是很快就会有人来代替她的位置,她除了活下去还有什么希望呢。
“妾母惨亡,虽是来氏所为,然为人女者不能明察亦是失当、有违孝道,求陛下将妾之罪,妾愿搬出西宫住往行宫,为陛下、为汉室江山祈福,为母亲守孝,亦赎己之罪,求陛下成全,皇子尚小,非为母者不慈,实是妾知自身不足,娘娘母仪为天下表率,妾斗胆求娘娘教导三皇子、四皇子,求陛下成全、求娘娘成全”
长秋宫中,yīn丽华求见帝后,便是行大礼说了这番话。
刘秀低头看着下面垂首的yīn丽华,心中既是叹息她被自己兄长嫂子母亲所累,又是要赞一声她的反应了,若不是yīn识心太大、动作多过了他的底线,这对兄妹该是多好的选择,可惜了,只如今他们的错却是要他来背后果,刘秀心里着实是恼火的,但也只能压下去,“yīn贵人自母生病后便是亲侍左右,入宫后更是多方寻访名医、药方,每每提及母亲总是感念不能侍奉、感伤落泪,又怎是不孝之人?来氏所为,你处宫中,又怎能知晓?yīn贵人莫再自责朕念你赤诚,准你于西宫中为母守孝一年,皇后要照顾二皇子又要担着宫务,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是jiāo予你亲自照料,yīn贵人温良恭德,也勿再菲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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