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后,玄衅在哪边留宿,果真都会事先告之于她,以免汐奚担心。
这天,她午睡过后,整个人犹觉得慵懒无比,惜翎小步走进来,正巧汐奚已经起身,“少主在外殿坐着。1”
她披上外袍,殿泽见她出来,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汐奚面上chuáng气未散,眉宇间有些慵懒,不施粉黛,她莲步轻移,娇嫩的手掌合在嘴边,轻轻打着哈欠。
殿泽嘴角噙笑,这般举动,也只有她表现出来才会有那样的雅韵。汐奚在边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清茶,“少主,您怎会到这来?1”
除了玄衅同景瑟的称呼,其余诸人依旧没变,殿泽将手探入袖子,摸索片刻后,脸色有些犹豫。汐奚两眼定在他的手上,只见男子从袖中竟掏出一个jīng致的陶瓷小人来,“我去集市的时候看很多人买,这个……送你吧。”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起身将那东西塞到汐奚手中,“其实,是我身边的随从带回来的,我嫌丑,才给你的。”
汐奚仔细端详着那小人,面容jīng致,雕刻绝美,“为什么要送我这个?1”
殿泽见她那双翦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轻抿下嘴角,凤目因染起的笑意而微微拉开,“因为她和你很像,一样的丑。”
汐奚眉头皱下,目光在触及他眼底那纯净的微笑后,变得温暖有力,她将瓷人摆在自己眼前,“丑娃娃,以后你便跟着我吧。1”
第九十八章 不再纯净
望着汐奚面上扬起的笑,殿泽单手撑起下颔,不知不觉,嘴角的笑便掩饰不住,他心里想着,这个瓷人,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
“外面是不是很好玩?”
汐奚眉眼期盼,食指在瓷人的脸上轻抚过,殿泽眸子一下放亮,“外面不比五月盟里这么冷清,下次,我带你出去。”
此话说出口,便觉有些唐突,不料,汐奚竟是满口答应。“那下次的话,一定要带上我。”
“少主,请用。”惜翎将准备好的茶水放在殿泽手边上,静默地退到汐奚身后。
须臾后,男子才坐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外面就走来一抹俏丽纤瘦的身影,汐奚见是尚云,便将手里的把玩的瓷人不着痕迹藏入袖中,神色泰然。
殿泽见她这般反应,下意识扭过头去,俊脸立马沉下去,“你怎么来了?”
尚云福身行礼,清秀的面容压在胸口,“妾身,妾身一人呆在西宫无趣,便想着来找汐奚说说话。”
男子俊眉拧起,脸上溢满不悦。他袖子一甩,起身道,“既然如此,我有事就先走了。”
汐奚点头示意惜翎将殿泽送出去,她见尚云面色尴尬,忙起身招呼道,“新夫人,请坐。”
女子面露委屈,望着殿泽那杯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的茶,“汐奚,你说少主为何这么不待见我?每天,我想心平气和的同他说句话都不行。”
“新夫人多虑了,”汐奚将新沏的茶递到她身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少主xing子倔qiáng,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尚云深呼出一口气,眼眶内酸涩不已,“我知道,我的行为定为人不耻,可我也没有办法,不然,我无法向老太君jiāo代。”
汐奚闻言,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适当相劝,“新夫人当心,适得其反。”殿泽那样的xing子,一旦被qiáng迫,必定刚烈至极。
尚云走后,汐奚一人留在殿内若有所思,惜翎从外头走进来,环顾四侧,咦了一声,“新夫人这么快就离开了?”
汐奚莞尔,望向桌上两杯未曾动过的清茶,“她来的本意便不是久留。1”
惜翎对她的话并不是很懂,想起方才的尚云,她边收拾桌子,边说道,“我觉得吧,这新夫人和少主之间有怪异。”
汐奚起身,轻盈的脚步来到贵妃榻上,随手从边上抽出本书册,“此话怎讲?”
“当初娶亲之时,少主便有诸多不满,要不是碍着老太君… 再观现在,园子里头的人都能看出少主对新夫人是不冷不热,更有甚者,说夜间,他们是分chuáng……”
“惜翎!”女子将书册阖上,表qíng严肃,“何时变得这么多嘴,这些话,在我跟前讲讲也就算了,要是传入老太君耳中,看不扒了你的皮!”
惜翎赶忙噤声,吓得不轻,隔墙有耳,她实在太大意了。吐了吐舌头,她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打了下,“看我这口无遮拦的。”
“多事,”汐奚随口笑道,“得给你找个婆家早早嫁过去,省得你在我身边闹心。”
“我才不要嫁呢,男人三妻四妾讨厌得很,苦的还不是女人,”惜翎拾起边上的抹布轻拭桌面,“我要找,就找个一心一意对我的,不论出生家世,只要对我好就成。”
汐奚正起身,她不知惜翎还有这样的心思,“那,你心中可有人选?”
惜翎娇嗔地轻跺下脚,面若桃花,别样羞涩,“汐奚……”
女子瞳孔一亮,“真的有?”
“也不算啦!”惜翎避过身去,背对着汐奚,一手掩饰的在桌面上不停擦拭,“很小的时候,我只是和隔壁的男孩玩的很好…不过,在我被卖入天涯海阁起,我们就失散了。”
声音失落,却仍能清晰感觉到里头的期冀,汐奚单手枕在脑后,嘴角噙笑轻念,“郎骑竹马来,绕chuáng弄青梅,同居长gān里,两小无嫌猜。”
惜翎脑袋压在胸前,一张俏脸涨的个通红,“好啦好啦,不提了啦!”
望着她娇羞的神色,汐奚不由展颜,她问了惜翎原先住过的地方,打算令人去打探一番,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景瑟有孕后,很多事都jiāo给了汐奚处理,灵苑内,摆放着宫内赏赐的俊罗绸缎,马上便是夏季,那一身身凉薄轻盈的衣衫早就可以准备起来了。汐奚握住一匹料子jīng美的雪纺纱,扭头冲着惜翎吩咐道,“你去趟西宫将新夫人请过来选料子。”
“是。”女子欣然答应,两眼早已被那些争相斗艳的色彩给挤满,汐奚将景瑟选好的两匹令人送到东宫,“等新夫人选好后,你也选两匹,算是我送你的。”
惜翎杏目双瞪,即惊又喜,有些语无伦次,“不…这是主子们才有的 。”
汐奚哑然失笑,将册子上送去东宫的两匹勾去,惜翎走出灵苑,见天色已经暗下来,树影婆娑间,偶有月光洒下。
来到西宫时,外头空无一人,连个守夜的都没有。
惜翎咬下吃惊,踌躇片刻后,蹑手蹑脚踏了进去,“新夫人,新夫人……”
里头毫无动静,随风摆动的树枝在地上投she出一个个令人心惊胆战的暗影,光怪陆离,惜翎轻咳几声给自己壮壮胆子,每走一步,cha在发髻上,那枚汐奚给她的步摇便顺着节奏摆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新夫人…汐主子命奴婢过来……”
双腿刚迈上石阶,便见原先紧阖的殿门突然被打开,望着bī近的俊颜,惜翎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间,双膝软下yù要行礼,“奴婢见过少主……”
男子目光怪异,俊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酡红,双目充血,在打开殿门之际,外头袭来的冷风令他周身一颤,清明几许的眸子内,只看见那支不断摇曳的步摇。思绪混沌,他却能认出,那是汐奚发髻上的步摇。隐忍的yù望想要冲破体内,殿泽面色痛苦,大掌猛地钳住惜翎肩膀,将她拉向殿内…
身子跌跌撞撞,女子大惊,慌忙要呼喊,“啊一一”
不料,菱唇却被死死封住,殿泽掌心的温度灼烫不已,被困囚的怀抱,变得瑟瑟发抖…
汐奚等了许久均没有见惜翎回来,她搁下笔,唤来边上的丫鬟,“惜翎去了多久了?”
“不好了不好了——”那丫鬟正要回答。就见外头急急忙忙跑来一人,“汐主子,西宫出事了,惜翎她……”
“惜翎怎么了?”女子心头猛地揪起,霍然起身。
“您快去看看吧。”丫鬟急的两眼通红,汐奚心里本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闻言,越发慌神。
急促的脚步匆匆朝着西宫而去,还未到达,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盖过一阵的吵闹,汐奚轻拾起裙摆,不顾门外几人的拦阻,走入园子。
手中的宫灯将夜色挥尽,只见几名丫鬟围成一堆,正在指指点点,汐奚拨开人群,墨色的瞳仁在望见那抹缩成一团的身影后,咻地放大。惜翎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发丝凌乱,luǒ露在外的香肩处,一抹抹淤痕清晰明显,可见挣扎的痕迹。最触目惊心的,当属腿间已经凝固的血渍……
尚云也是披散着头发,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神采,她扑上前拽住惜翎的衣襟,将那张惨白的小脸用力按在地上,“为什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声音,歇斯底里,震耳yù聋,而惜翎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两眼睁得大大的,无神地盯着一个地方,任她这般发泄。
汐奚小嘴轻呼,这时,殿门再度打开,她一抬头,便望见那双纯净的眸子,潭底,静若死水,原先所见的灵动,仿佛都不见了。殿泽一袭白色寝衣,那般胜雪的苍白,令他整个人看上去独显空灵。尚云停止了动作,顾不得礼仪,蜷缩在地上不断哭泣,殿泽走下石阶,汐奚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直到在自己身前站住。
方才所发生的事,她已经想到了。
透过这双如水翦瞳,殿泽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清冷的气息,唯独那双眼睛,已经不再纯净。
“你知道么?我这一辈子,只能碰一个女人。”
汐奚轻睁开双目,他的视线,令她有些难以承受,仿佛能灼穿心灵般……
“让我碰一下吧,成了我的人后,就谁也抢不走了。”
殿泽说过,等不到他想要的,这辈子,他qíng愿一个都不要。
那样的男子……
郎骑竹马来,绕chuáng弄青梅,同居长gān里,两小无嫌猜。
汐奚双目痛楚地望向惜翎,就在前一刻,她还令人出府打探那名男子的下落……
天,yīn沉沉地笼罩在上空,仿佛要塌下来一般。汐奚好想在这刻能下场雨,倾盆大雨,能将这一切全部洗刷gān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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