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话说到一半,苏梅却是陡然住了嘴,因为她突兀记起这时候的王公元鼎还只是一介布衣食客,并未在朝殿之上一鸣惊人,成为这大汉最年轻的翰林学士。
咽下嘴里原本的话,苏梅转了话头,伸出白嫩小手托住自己的下颚,垂首捻了一块糕食放入口中细嚼,然后声音细糯道:“我与月半相识,常听她提起你。”
月半是上辈子苏梅在教坊司之中相识的女子,其实苏梅并不清楚月半是何人之女,她只在与月半闲谈之时知道她主家也是当官的,而且祖父官居高位,品衔不低,只是受jian人所害,被冠以谋反之罪满门抄斩,只余下月半一个侥幸逃过一劫,隐姓埋名苟延残喘于教坊司之中,因此她对于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根本一点不敢多提,苏梅知道她这一小名和王公元鼎的存在还是因为那日月半多饮了几杯酒,迷迷糊糊的说多了醉话。
那日月半的醉酒,让苏梅知道了这个色艺双绝的女子其实有个小名叫月半,曾倾心于她那新上任的教书先生,那教书先生名唤王公元鼎,虽才貌尚佳,却身世清贫,而当月半之父知晓月半对于这王公元鼎的qíng愫之后,第二日便将王公元鼎逐出了府。
至于苏梅为什么能认出这王公元鼎则是因为月半作的一幅画,那画中男子常喜以当季新鲜花卉配作折扇吊坠,月半笑称这世间有此等癖好之人怕是只他独一份了。
垂眸看了看那被王公元鼎捏在掌中的折扇,苏梅的视线落到那被一串银丝细线吊缀着的折扇素梅挂饰之上。
注意到苏梅的目光,那王公元鼎轻笑一声,正yù说话之际却是只见那宽长屏风之中走出一道修长身影,站在那端坐于茶案之后的女子身后面无表qíng的看着他,漆黑暗眸之中神色狠戾,似乎压抑着一股深沉晦涩。
“哎,莫误会莫误会,这是我新收的食客,王公元鼎。”大皇子看到马焱那张戾气横生的面容,赶紧上前打圆场道:“今日匆忙,尚未与你俩知会。”
说罢话,那大皇子转头看向站在暖炉边烘着手的王公元鼎道:“这是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之义子,也是那文国公府三房的嫡养子,马焱。”
“原来是马兄,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听到大皇子的话,王公元鼎点头颔首,执扇与马焱拱手道。
马焱面无表qíng的站在原处盯着那王公元鼎看了片刻之后,慢条斯理的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宽袖,转头看向身侧的大皇子,声音沉哑道:“今日便说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话,马焱伸手牵过苏梅那只小嫩手,正yù带人离开包厢之际,却只听得这小东西软着嗓音还要与那王公元鼎搭话,“你现今是大皇子的食客?那你以前是在哪个府里头当食……唔……”
苏梅的话还未说完,那小嘴上却是突兀的捂上一只纤瘦手掌,马焱隔着一层厚实白狐围脖,用力的一把捂住了苏梅的小嘴,然后直接便拽着人的后衣领子给半拎出了屋子。
屋外的朔雪下的愈发大了几分,裹着寒风凛冽的擦在外露的肌肤之上,被马焱拎在手里的苏梅用力的挥着自己的小细胳膊企图反抗,却是被人镇压的更加厉害了几分,直接便被掐着后颈子夹在腋下扔进了那停驻在院中的马车之内。
“呸呸……”一把扯下那被马焱塞进自己嘴里的白狐软毛,苏梅坐在马车之中用力的擦着小嘴。
马焱yīn沉着一张面色坐在苏梅对面,捏着手中那盏茶碗,神色晦暗。
“咔嚓”一声,那被马焱捏在手中的茶碗应声而裂,苏梅吓了一跳,赶紧抬眸往马焱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厮满手都是氤氲茶水的坐在那处yīn森森的盯着自己。
被马焱这副恐怖模样吓到的苏梅赶紧用力的缩着小身子蜷进了一旁的软榻边,然后伸手掀过那软榻上的一条厚实锦被裹在自己身上,哆嗦着小身子颤巍巍的叫了一声道:“四,四哥哥……”
“呵……”听到苏梅的话,马焱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擦拭着自己那满是茶水的纤瘦手掌道:“娥娥妹妹倒是好兴致,这与人谈天说地的聊得这般欢喜,竟然还记得我是你四哥哥……”
听到马焱那不yīn不阳的话,苏梅用力的攥着自己身上的厚被,暗暗咽了口口水道:“我,我……”
“对了,我倒是不知娥娥妹妹什么时候与那龚府的嫡姑娘jiāo好了,连人家的小名都知道?”斜睨了苏梅一眼,马焱扔下自己手中的巾帕,然后又伸手端起那茶案之上的茶盅轻抿了一口。
“我,我就是瞎猜的……”心虚的晃了晃那双湿漉水眸,苏梅正yù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反应过来马焱的话,她赶紧兴奋的抬首道:“那王公元鼎以前是龚府嫡姑娘的教书先生吗?那月半就是龚府……”
“咔嚓”一声,那被马焱捏在掌中的茶盅再次四碎而裂,甚至比之刚才那只死状更是凄惨了几分,那细细碎碎的茶盅碎片从马焱指fèng之间漏出,有些碎瓷片几乎都已经被捻成了粉末,稀稀落落的粘在马车底下的厚实毛毯之上,被从马车窗子处chuī进的细小冷风引散。
看到马焱那渐渐浸出一层稠腻殷红血迹的手掌,苏梅下意识的便用力闭了闭眼,那钩着细卷的纤长睫毛微颤,在不断chuī进夹雪冷风的马车窗子处更显的整个人楚楚可怜了几分。
这厮怎的生起气来连自己都打呢?
暗自俳腹了一句,苏梅颤颤的睁开那双湿漉水眸,却是猛然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漆黑暗眸,当下便吓得小身子一惊,下意识的往后仰去,然后“砰”的一下就磕上了身后那结实的软榻边缘处。
“唔……”苏梅这一下磕的十分结实,她用力的捂着自己的小脑袋,整个人蔫蔫的蜷缩在一处,连句话都吐不出来。
“活该。”冷淡的吐出这两个字,马焱却是自然的上手替苏梅揉捏着刚才她被撞到的地方,不过片刻之后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还带着伤口血迹。
微皱了皱眉,马焱收回那只覆在苏梅小脑袋上的手,拉起那被苏梅裹在身上的锦被拭了拭手掌之上的血迹,然后又用一旁的清茶清洗了一番,这才从苏梅的宽袖之中掏出一块gān净的巾帕自顾自的裹好了手掌。
睁着一双红通通的湿漉水眸,苏梅抬眸看着马焱那裹着巾帕的动作,用力的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声音软糯的抱怨道:“你总是无缘无故的生气……”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轻抿着唇角,声音礠哑道:“生气?我哪里生气了?”
对上马焱那双上挑的暗眸,苏梅更加用力的裹紧了自己身上的锦被,然后磨蹭着小身子往一旁缩了缩道:“你若是没生气,做什么捏那两只茶盅?”还是两只带着磁铁块的茶盅……
“哦,捏着玩。”收紧手上的巾帕,马焱微眯着细长眼角淡淡的回了一句,那张清俊面容之上带着一抹渗人笑意,看在苏梅眼中,只让人感觉浑身发寒。
“那,那你自个儿玩吧,我,我要去找……”
“娥娥妹妹要找谁?”打断苏梅那结结巴巴的话,马焱那只绑着巾帕的手突兀捏住了苏梅那张细嫩小脸,漆黑双眸之中暗流涌动。
“我,我找……老板,买,买糕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句话,苏梅看着面前马焱那渐渐缓和下来的yīn沉面色,伸出白嫩小手颤颤的捂住自己那不断乱跳的小心脏,只觉得今天自己受的惊吓有些大。
放开那掐着苏梅小嫩脸的手,马焱看着苏梅那沾着自己手上血迹的细嫩小脸,轻柔一笑道:“不用了,反正这一月,娥娥妹妹都不能吃糕食。”
“为什么不能吃?”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用力的鼓起了自己那张沾着几丝淡粉血迹的白嫩小脸,一对湿漉双眸瞪得极大,下意识的便冲着面前的马焱仰高了自己的小脑袋道:“谁说我不能吃的?”
“我。”冷淡的吐出这一个字,马焱垂眸看着苏梅那张迅速瘪闷下去的鼓涨面颊,慢条斯理的伸手扣了扣身侧的马车壁。
马车缓缓前行,悠悠的驶出高福斋的院门往一侧宽长街道之上而去,朔雪细漫,渐渐弥散堆积于两侧的gān枝枣树之上。
第89章
清谧的朔雪清晨,屋内暖炉阵阵,苏梅穿着一袭藕粉缎袄,撑着下颚坐在绣墩之上,白嫩小脸之上神qíng微怔,一双湿漉水眸定定的看着面前那青瓷玉碟之上的奶汁角,声音软糯道:“妙凝,这奶汁角怎的和以前吃的味道不一样了呢?”
妙凝站在苏梅身后,正愣愣的盯着前头苏梅那坐在绣墩之上的纤细小身子发呆,听到苏梅的问话,她吓得一个机灵,赶紧开口道:“四姐儿忘了,茗赏伤了胳膊,这些早食都是奴婢让厨房其它的婢子做的。”
“哦。”听到妙凝的话,苏梅微微点了点小脑袋,然后扭头看向那站在自己身后的妙凝,神qíng疑惑道:“妙凝,你站的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妙凝僵硬的面色微微往前挪了一步,神qíng怪异的看着苏梅,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看到妙凝脸上那抹怪异神qíng,苏梅蹙着那双细眉道。
提着裙裾往苏梅身侧走了几步,妙凝压低声音道:“奴,奴婢昨日听人说,四姐儿差人将,将银好的手腕子给,给卸了……”而且那银好被抬回甘棠苑的时候,手腕子上的血一路从鹿鸣苑滴流到甘棠苑,等到了甘棠苑门口,这人便也没气了。
“银好?”苏梅细想了想道:“不是我们院子里头的人吧?”
“不是,四姐儿不记得了吗,那银好是大夫人要送给四少爷的通房丫头,就是,就是那昨日里……被卸了两只手腕子的……”咽了咽生涩的喉咙,妙凝的神qíng有些后怕。
“啊……原来是她啊……”听到妙凝那断断续续的话,苏梅捏着手里那只金匙点了点头道:“怎么了?”
“外头的丫鬟婆子都在传,那银好之所以被掰断了手腕子丧了命,是因为……因为……”绞着手中的巾帕,妙凝一脸为难模样的看着苏梅。
“因为什么?”听到妙凝那卡了一半的话,苏梅暗暗皱了皱眉道。
“因为四姐儿气量小,容不得四少爷身旁有人,便差人将那银好的手腕子给硬生生掰断了。”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妙凝粗喘了一口气后继续道:“奴婢自然是不会信这些说什么四姐儿是毒妇妒妇之类的鬼话的,但是四姐儿……”
52书库推荐浏览: 田园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