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见她乖巧,更是疼到心里头,又道:“也不需太累着了,就算这回考验通不过,也不要紧,天下好的刺绣教习多的是,这个不行,下回再找更好的。”
华灼绽出笑颜,道:“娘,你就信女儿罢,女儿一定能成的。”
方氏见她自信满满,恐打击了她,便也不再多说,暗自却决定让双成姨娘也做一个简单些的,若是女儿做出的香囊不如意,到时候便用双成姨娘做的顶上去。
华灼不知母亲的打算,但却是下了心思要把香囊做好,回到秀阁便开始琢磨。她刺绣功底不到家,自然是不能拿出来献丑的,可是香囊上若是没有刺绣,又如何才能显得jīng巧起来,让那位眼界高的教习看得上呢?
七巧和八秀两个也不通刺绣,端了两张矮墩儿一起坐在那里帮着她苦思冥想。
或许可以在针脚上下工夫。
华灼想了好半天,觉得自己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一点长处了,针脚细密,是她后来慢慢练出来的,因为在乔家不受重视,连丫环都使唤不动,刘嬷嬷年纪又大了,手眼不灵便,衣服破了也没人帮着做新的,只能自己补一补,只要针脚好,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就这样慢慢把针脚工夫给练了出来。
“七巧,八绣,你们找些碎布来,要颜色不一样的。”
华灼最后做出的,是一只青底映红莲的香囊,她不会刺绣,gān脆就用藏青色的面料fèng成香囊整体,用红色布片裁成莲花状的花瓣,绿色布片裁成荷叶,一片一片地贴上去,用细密的针线fèng好,因为针脚藏得深,不仔细看,倒像藏青色面料上本身就印染了这幅小小的莲花图,虽算不上jīng巧,但也占个别出心裁,至少方氏见了这个香囊后,赞赏地点点头,再没提要双成姨娘另做香囊的事。
过了两日,天气晴好,方氏准备了一下,就带着华灼出了门。
因为刚出月子不久,方氏还是不敢大意,头上戴了狐皮帽,只cha了一支双头凤簪做点缀,身上围了厚厚的斗篷,也是用狐皮做的,又在马车里放上了两个火盆,旁边更装了一篮子银霜炭。
华灼被两个丫头扶上了车,知道要出门,八秀十分兴奋,翻箱倒柜的,找了一身祥云纹的粉红袄子,前襟用灰鼠皮缀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簪了两朵梅花珠子,耳朵上挂了两颗粉色小珍珠,衬得她粉嫩嫩的,又不失名门贵女的气度。
趁着路上还有时间,方氏就给华灼仔细介绍这位刺绣教习。
“她姓秋,族中行十三,外人便称她秋十三娘,原也是出自书香之家,只是家道中落,父母又早亡,便寄养在同族叔婶家中,早年曾许过人家,谁知到出嫁时,男方家嫌她克父妨母命不好,硬是不肯让她入门,秋十三娘气恨难当,受rǔ不过,一时想不开就投了河,不料被族人救了回来,大病了一场,倒似想通了一般,不再寻觅活,又不想在叔婶家受人诟病,索xing就立了女户,搬到也石庵附近住着,常到也石庵听庵主圆慧师父讲经,渐渐开了悟,就皈依做了居士,因有一手好绣工,平时就依靠给富贵人家的女儿做刺绣教习生活,她处事周到,教得又好,口碑不错。”
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华灼心中暗暗地想着,但能自立生活,倒比她上一世落个走投无路的下场又好了许多。
这时方氏又道:“若是进行得顺利,从秋家出来,咱们顺路便到也石庵烧炷香,保佑咱们灼儿平平安安。”
华灼回过神来,笑嘻嘻道:“也要保佑爹娘和弟弟平平安安,还有刘嬷嬷,阿福,七巧,八秀,双成姨娘,三chūn……”
方氏笑得合不拢嘴,道:“gān脆保佑咱们荣安堂上上下下,全都平平安安好了,只可怜菩萨只得一双眼,才受了你一炷香,就要替你照看那么多人。”
华灼顿时就说不出话了,倒是三chūn和七巧、八秀两个,捂着嘴扶着车壁,笑得全身都在打颤。
第17章 妙莲居士
马车行了约半个多时辰,才在桑树巷口停了下来。
“夫人,秋家已经到了。”一名随侍在车外的荣安堂护卫在外面说道。
桑树巷第一户人家,就是秋家,再往西不远,约二、三里路,有一处桑树坡,也石庵就坐落在桑树坡前。
“三chūn,叫门。”方氏坐直身体,先替华灼整了整衣襟,然后才吩咐三chūn。
三chūn应了一声,下了车。
华灼整肃仪容,她也想在未来的刺绣教习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并不想铩羽而归。八秀好奇心重,悄悄掀了车帘往外看,这个角度,华灼正好也瞧得见秋家的大门。
这是独门独户的一间小院,青瓦灰墙,墙上生满了青苔,因是冬日,这些青苔差不多都枯落,在墙面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没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来应门,与三chūn说了几句,便匆忙来到马车边,屈膝躬身道:“给府尹夫人、小姐道安了,妙莲居士已在厅中相候多时。”
三chūn便上前打了帘子,车夫放下脚踏,方氏一手牵着华灼缓步而下,七巧和八秀紧跟其后。那中年妇人告了一声罪,便在前头领路。
八秀咬着七巧的耳朵,低声道:“不是秋十三娘么,怎么又来了个什么妙莲居士?”
华灼正好听到,忙回头瞪了她一眼,同样低声道:“休要胡说,秋教习是皈依的居士,妙莲应为法号,你心中好奇,有话咱们回去再说,不可在这里造次。”
八秀立时便捂住嘴,不吭声了。
方氏听得女儿这番话,微微颔首,往日只道这个女儿是极任xing的,让她担了不少心思,现在看来,却也是知道轻重。
虽然是独门独户的小院,收拾得倒是gān净,沿墙种了一排桑树,绕过风水壁,放置着一只陶缸,里面种了几株莲花,只是此时只余根jīng在,叶花皆无,但亦可想像盛夏时,莲花盛放,这一方小院,是何等的清静自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檀香的味儿,正堂里还有一声一声木鱼清响。
“居士,府尹夫人和小姐到了。”
中年妇人站在正堂外禀报了一声,木鱼声断,随即一个布衣素妆、容貌姣好的女子迎了出来。
“民女秋氏拜见夫人、小姐。”
华灼看着她屈膝下拜,忽而想笑,这个秋十三娘真有意思,仆妇称她为居士,她自己却自称民女秋氏,想来也是知道本分,方氏来找她,是请她做刺绣教习的,可不是请她去讲经的。这次她自恃身份,要府尹夫人和小姐亲自上门相请,又怕得罪了人,所以故意借仆妇的口,点出她居士的身份,既然是方外之人,自然就不需太在意俗世之礼,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方氏自然也不好跟她太过计较。
“秋教习不必多礼,这是小女华灼,还请秋教习看一看,是否是可造之材,有没有让你收为门下的资质。”
方氏是什么身份,她既然带着女儿亲自上门了,自然就不会跟秋十三娘计较,秋十三娘如此作态,反落了下乘,倒越发显出方氏的宽宏大量来。
秋十三娘起身,抬头打量了华灼片刻,抿唇笑道:“小姐眉目灵秀,真是像极了夫人。”然后退开两步,微微弯身,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
方氏也不同她客气,牵着华灼的手,步入正堂,又在正位上坐了下来。华灼本也该有个座儿,但她今天是来拜师的,要表现得恭敬些,因此就站在了方氏的身边,七巧和八秀又一左一右,立在了她的身后,三chūn便站了方氏的另一边。
“秋教习,你也坐。”
方氏一摆手,倒似是她为主人,秋十三娘才是客人一般。这里虽然是秋十三娘的家,但是方氏毕竟有品衔的诰命夫人,不仅要上座,她若不开口,秋十三娘就连坐也是没资格的,说来还是沾了华灼的光。
秋十三娘毕竟已是在不少名门大户中做过教习,xing格虽有些清高,但这些年来已磨得圆润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谢过之后,并不入坐,而是让那个中年妇人取了茶叶和热水来,亲手泡了茶,给方氏奉上之后,这才在下首陪坐下来。
方氏嘬了一口茶,然后给了华灼一个眼色。
华灼便取了自己做的那只香囊,上前几步,先行了一礼,然后将香囊高高举起,道:“华灼手艺粗劣,不堪入目,请秋教习多多指教。”
秋十三娘连忙欠了欠身,先道了一声“不敢受小姐的礼”,然后将香囊接过,仔细看了几眼,方笑道:“难为小姐这样的年纪,竟把针脚藏得这样好,教十三娘自惭形秽了,更难得这一番心思,真叫一个巧字,多少手艺qiáng过小姐的女孩儿,也比不得小姐的别出心裁。十三娘不才,愿受小姐一杯茶。”
那中年妇人便奉了茶上来,华灼以手捧起,恭恭敬敬送到秋十三娘面前,等秋十三娘饮了,又跪下磕了三个头,算是将这场拜师戏演完。
其实从一开始,华灼就知道,秋十三娘是不会拒绝当她的刺绣教习的,整个淮南府,她华灼算是最尊贵的名门贵女之一,能给自己做刺绣教习,对秋十三娘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要教得好了,将来不知道多少富贵人家要争相请她,可秋十三娘偏还要故作姿态,让方氏带着她亲自上门,不过是自抬身价罢了,只要她的绣工真的好,方氏和华灼并不介意她这种行为。
于是,收徒茶喝过之后,按规矩,秋十三娘就赠了一方她亲手绣的绣帕给华灼当礼物。华灼只看了一眼,就露出惊讶的神色,整张绣帕,浑然一体,看不出半个针脚,几乎就像从织机上织出的锦绣图案,比她做的香囊上所使用的隐藏针脚的方法,不知高明了多少。
方氏也看到了绣帕上的刺绣,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然后道:“秋教习,日后小女就jiāo给你了,她若不听话,你只管跟我说,我必定要教训她的。”
言下之意,就是虽然你是教习,但却不能动我的女儿一根手指。
秋十三娘连忙欠身道:“小姐聪慧灵秀,乖巧可爱,定然一教就会。夫人,民女明日巳时前往府上,午时一刻离开,每隔两日来一次,您看可行?”
“就这样吧,你的束脩,依在齐府时的例,再加一成,逢年过节,应有的节礼一样不少,先用一年,若教得好,来年再往上加三成,你意下如何?”
这个待遇算得上相当优厚了,秋十三娘哪有不愿的,自是应下不疑。
第18章 也石庵行
离开的时候,秋十三娘亲自送了出门,知道方氏一行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也石庵时,她便笑道:“这倒也巧,我也正要去庵中拜会圆慧师父,夫人若不介意,便请捎我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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