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二夫人的车夫,正是从庄家一路跟着上京的那个,乍见到华灼一行,眼珠子几乎瞪出了眼眶,华灼只是竖起手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车夫也不是蠢人,当下装作无事,又与旁边马车上的那此车夫们侃起大山,任由华灼主仆三人登上了马车。聊了几句,这个车夫便借尿遁,一溜烟地跑了。
他当然不会去找自家的主母,来兮园虽然不禁男客,但显然今天不会让一个小小的车夫进去,他去找的是小厮观山,这个幸运的家伙没有跟庄铮身边伺候,而是坐在外面街上的流水席上吃酒呢。
“大舅,你之前已经吃饱喝足了,才轮到我在这里坐下来,刚只吃了三分饱,你拖我出来做什么。”观山显然有些不满,任谁吃酒喝ròu正慡的时候被人硬拖出来,都不会高兴。
“臭小子,不是大事我拖你出来做什么,快,快去请二少爷出来。”车夫一巴掌拍在观山的头顶上。
“什么事qíng这么着急?”观山莫名其妙。
车夫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个与庄铮差不多年纪的小厮当时就变了脸色,不敢再抱怨什么,转身就往里跑。
“小姐,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如果还没有离开就让荣昌堂发现了,小姐恐怕要受罚呢。”
车厢里,七巧忧心忡忡,不能怪她多想,实在是小姐这一次行事太冲动了。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华灼倒是悠然自得,她既然决定跑了,又岂会不考虑清楚,就算老祖宗会生气,那也是过了今天以后的事了,今天荣昌堂来了多少人,如果荣昌堂派人出来追她,不知会落到多少人的眼睛里,这个脸荣昌堂丢不起,所以别说发现她跑了的机会不大,就算真的现在就有人发现了,通知了老祖宗或者是惠氏,也不会派人出来追她回去,甚至还要尽力隐瞒这件事qíng。
刘嬷嬷这一次倒是支持华灼,道:“七巧,别皱眉了,现在是小姐离开荣昌堂的最好机会,错过这次,以后想走,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只怕是想走都走不了。”
七巧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担心,小姐与庄二少爷毕竟名分未定,就这样上了庄家的车,万一让旁人知道了,不知会说得有多难听。”
华灼轻笑一声,道:“你以为我就算不登上庄家的车,又得落得什么好听的?huáng金台上,伯娘和老祖宗的话你也听到了,只怕现在那此在场的夫人们个个都认为我是庄家的儿媳妇了,这件事再无转寰的余地,我早晚就是庄家的人,登上车又算得上什么事儿。”
刘嬷嬷不知道huáng金台上发生的事,一听这话,脸色又沉了下去。
“可、可是,毕竟没过明路。”七巧犹豫着。
“所以我这里也要主动一点,不能全由庄家做主,万一他们反悔了,我怎么办?”华灼摊了摊手。
“啊?”
“七巧,你就安心等着吧,我敢跟你打赌,不用多久,庄铮就会过来。”华灼又微笑起来。
“庄、庄二少爷,小姐,你是想从庄二少爷那里得到承诺吗?”七巧想了想,很快就明白过来,她们三个上了车,庄家的下人自然不会视若无睹,huáng金台他们是去不了的,自然只能通知庄二少爷了。
华灼又笑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不,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些,也希望他能多了解我一些。”
敢不辞而别,私上庄家的车,这种行为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做得出的,她想看一看庄铮的反应,那个像父亲一样总是板着脸的男孩儿,能否接受她偶尔bào露出的本xing。如果庄铮的反应不能尽如人意,那么以后她要尽量收敛这一面,如果庄铮能接受,她想,也许这桩婚姻会比她原本想像的要好上很多。
当所有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被她得罪光了以后,她唯一能抱紧的,也许只有庄家这根不算太粗的大腿了。
“小姐,万一庄二少爷被你吓跑了呢?”
在彻底明白自家小姐的打算以后,七巧长长叹息了一声,小姐行事越来越大胆了,她就不怕适得其反?
“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一点华灼确信无疑。
“我确实不会被吓跑。”庄铮的声音蓦然从车厢外传来,“但是我很生气。”
第182章 相互信任
车门被拉开,庄铮沉着一张俊美的面孔飞快地上车,又迅速关上了车门。七巧拉着八秀,很识趣地退到了角落里,刘嬷嬷倒是对庄铮虎视眈眈,大有如果这小子敢对小姐无礼,她就挺身而出的意思。
“对不起,这次是我任xing了……”华灼无意让庄铮怒上加怒,所以她道歉了。
“这不是任xing,是莽撞,无论你要做什么,先想办法跟我说一声,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庄铮板着脸,神qíng中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思索,显然他在考虑怎么替华灼收拾烂摊子。
华灼粲然一笑:“我欠考虑了。”
看到庄铮虽然生气,但却没有把愤怒发泄出来,反而流露出思索的表qíng,她的心中无端地感到高兴。她没有看错这个男孩儿,虽然总爱板着脸,虽然有时候很毒舌,但是却能让她安心,似乎只要有他在,她就不用为任何事qíng而担忧。
庄铮瞪了瞪,还想再教训几句,但是看到华灼灿烂的笑颜,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伸手敲了敲车厢门,大声道:“老马头,我身体不舒服,我们回去。”
老马头应了一声,随即马车便晃动起来。
“就这样走了?你不用辞行吗?”华灼诧异道,庄铮的xing子可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
庄铮沉着脸道:“我已经让观山代我向父亲、还有你几个堂兄解释去了。”
果然,这个男孩儿不会像她这样,即使是提前离开,也务必要做得周全,但是,她有些想笑但又忍住,提醒道:“这辆车是伯娘的,现在离开了荣昌堂,伯娘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庄家来的不是只有这一辆车,静儿还有一辆,二婶娘可以跟着静儿一起回来。”
见华灼还记得关心自己的亲生母亲,庄铮的脸色缓和了一此,问道:“为什么要在今天偷偷离开荣昌堂?”
来之前,母亲跟他提过,今天寿宴结束,就会想办法把华灼带出荣昌堂,但是庄铮万万没有想到,寿宴还没有结束,华灼就自己偷偷溜了出来,而且还蹬上了庄家的车。虽然他有些生气,但却也得承认,华灼选的时机非常好,这个时候,荣昌堂里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注意到她。想混进里面去可能不那么容易,但是从里面出来,就太容易了。
华灼当然不会说她不看好韦氏,韦氏是很jīng明厉害,但在老祖宗面前只怕还是逊了一筹。眼珠子微微一转,她便解释道:“只是不想让伯娘为难而已,如今我偷偷溜出来,是我自己失礼了。老祖宗生气,也只气我而已,伯娘帮了我那么多,总不能还要她代我承受老祖宗的怒气。”
这个理由庄铮能接受,虽然他眼底的狐疑之色分明表示他并不怎么相信华灼的解释,但脸色却又好看了许多。
“京中不比准南府,这里人多嘴杂心思更是复杂,你日后行事还是要谨守规矩,不可像今日这般胡来。”
他一板一眼地告诫着,让华灼忍不住又想起父亲,每次华顼教训她,语气神qíng跟眼前这个男孩儿似乎差不了多少。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眼眸儿一弯,藏不住的笑意就这样从眉梢眼角那里,像流淌在山间的清涧一样欢跃地冲出来。
庄铮还有一肚子的教训话语,没有来得及往外说,就这样被她突然绽放的笑容给堵了回去。
“你、你还有心qíng笑……”他的面颊上微微渗出红色来。
“庄世兄教训得是。”华灼努力想收敛住笑容,但仍是败在庄铮那越来越红的脸色下,她以手掩唇,侧过脸去,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了一句,“吾心甚悦。”
被教训了,却感到高兴,为什么?因为他教训得对,还是因为他教训得不对?
庄铮一肚子郁闷,但脸上的热度却越来越火辣,其实眼前的女孩儿虽不教人惊艳,但细细看来,却也是极好看的。
望着华灼的侧脸,他努力板着面孔想要严肃些,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往奇怪的方向飘去。
说到底,庄铮也不过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正是血气萌动、少年慕艾之时,更何况,眼前的女孩儿,已经是他认定的人了。
角落里,刘嬷嬷露出一丝明了的微笑。老爷的决定是对的,庄家这个男孩儿,或许真是可以托付小姐终身的人。
庄铮并没有失神太久,甚至在华灼还没有意识到刚才这个少年的思绪已经散漫的飘向了别处时,他就已经收回了那些奇怪的想法,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自制力已经足以自傲了。他面颊上的红色也消退了不少,只余下一抹粉色余韵,衬在他宛如白玉般的面庞上,分外好看。
只是车厢里,只在壁上挂着两盏油灯,灯光昏暗,所以当华灼笑够了再看向他时,已经看不到那一抹粉色粉韵,只有少年额心的那粒胭脂痣,红艳yù滴,无论灯光如何昏暗,也掩盖不住。
“庄世兄,我可以相信你吗?”
华灼轻轻地问着,她终于让自己的表qíng也变得严肃起来,问出了她的最终目的。
庄铮的眼角微微止扬,虽是坐着,但腰背也挺得更加笔直,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远比他的年纪要成熟一些。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他一字一顿,陈述的语气,不但回答了华灼的问题,也提出了反问。
我,是可以信任的,但是你,能相信我吗?
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儿的了解不算多,除了几年前仅有的几次接触,更多的还是从妹妹庄静口中听到她的种种,而这种种,还不如杜宛的来得多,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对这个女孩儿的第一印象。
虚伪,深沉,笑颜的背后,藏着别人看不清的面容,而且还有些胆大妄为。
所以从一开始,庄铮就不希望庄静跟她来往,甚至不惜写信警告过她。但是命运很奇特,他不喜欢的女孩儿,母亲却喜欢得紧,认定她就是最合心意的儿媳妇,庄铮不知道母亲的执念是从哪里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母亲的孝顺。
既然母亲喜欢,那么他也会试着去喜欢,努力忽视那些不怎么美好的印象,现在再看这个女孩儿,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一厢qíng愿地认定她不值得妹妹深jiāo,但是随着年纪渐长,经历增多,现在他也渐渐明白,那张藏着不让别人看清楚的面容,未必就是坏的,很多时候,掩藏自己并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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