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知道华宜人是在劝诫她行事当小心,摆摆手笑道:“我又如何不知轻重,自然不会对外去宣扬,只在伯娘跟前替她顶一下罢了。”
也幸好她根本就没跟韦氏提过她不会琴的事qíng,否则这缸她还真顶不下来。只是万一韦氏让她当场弹一曲,该如何应对才好,她一时没有主意,索xing向华宜人讨教。虽说相处的日子还不久,但她却发现华宜人xingqíng淡泊,却心有城府,行事说话颇为缜密,十五姑太太把华宜人留下来帮她,可不是给她找个吃闲饭的人,而是真的能替她出主意的。
华宜人淡淡一笑,道:“这个容易,弹琴靠的是双手,十指但凡有一指不灵便,这琴便弹不起来了。”
华灼愕然:“你要我自伤一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轻易毁损,更不要说是自伤了。
华宜人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真伤,汝南有种防瘴气的药,药有微毒,用量稍大,便会使肌肤肿胀,仿佛被热水烫一般,待用醋净洗三次后,自然便能消退,于人无害,我帮你把药配出来,你就装作夜里用汤婆子时,不慎让水烫了手,自然便无事了。”
这主意倒不错,华灼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她这里计定,自然便是一夜好眠,第二天华宜人把药配了来,她往右手中指一抹,不消一炷香的时间,那根手指头果然便肿了起来,红通通的,真仿佛被热水烫伤一般,七巧大呼小叫地去请大夫,不一会儿,府里上下就没人不知道她烫伤了手指。
而此时,京中已经把燕二少受挫的事qíng传得纷纷扬扬,谣言八卦的传播速度,永远比想像中更快。华灼以为这事儿传到韦氏耳中,至少也要两三天后,但事实上,大夫刚刚离开,韦氏就到了她的秀阁。
“怎么伤了手,我瞧瞧……哎呀,肿成这个样子,可要好些天不能乱动了……多好看的一双手,可千万不能留下疤了……大夫开的什么药,药方呢?”
韦氏抓着华灼的手先叨咕了一阵,然后才似笑非笑地道:“我听说咋儿京中酒楼传出一段佳话,你以琴艺力压燕家二少爷,还让他去见鬼?”
华灼眨眨眼睛,一副极不好意思的模样,说:“一时手痒,忍不住弹了一曲,让伯娘见笑了。”替庄静顶完缸,她才忽觉不对,惊道:“伯娘,你怎么晓得是我?”
谣言传得再快,也不可能马上就知道当时是谁弹的琴,白露和程宁又答应守口如瓶,韦氏就算是听到了谣言,也不该认定是她弹的琴呀。韦氏应该问的是,当时你们几个女孩中,谁是那个弹琴的?如果再直接点儿,韦氏问的就该是:那个弹琴的女孩儿就是静儿吧。毕竟庄静的琴艺如何,她这个亲娘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韦氏大乐,笑道:“这京中但凡有一点事儿,传得极快,你还不晓不得么,这事儿京中已经传遍了。好灼儿,你可着实出了一场风头。把京中那些自命不凡的小姐们都给比了下去。”
显然,对于自己的准儿媳妇能出一次这样的风头,生xing要qiáng的韦氏不仅不生气,反而还高兴得很,这证明她挑儿媳妇的眼光太准了,那燕狂这几年来拒绝了多少京中淑媛,偏偏就让自己的准儿媳妇给压制了一回,岂不正说明华灼qiáng过那些京中淑媛。
不知道林龙在中间cha了一脚的华灼目瞪口呆,她早知道这事儿不用多久就会传遍京城,但谣言里为什么主角是她?完蛋了,她可真不会弹琴呀,这还怎么出门应酬。低头看了看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她隐隐有预感,恐怕在离开京城之前,她这根手指都不会好了。
晌午后,庄静活蹦乱跳地来了,一来就捧着肚子倒在华灼chuáng上笑得直打滚,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道:“灼、灼儿姐姐……外面的传言……噗,哈哈哈……你听说了吗……”
华灼翻了翻白眼儿,她真的是哭笑不得,这是怎样的yīn差阳错呀,真让人郁闷。
“别这样啦,我可没让你白替我顶缸,看,这是什么?”
庄静笑够了,从chuáng上跳下来,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封信,在华灼眼前晃来晃去。
华灼眼尖,看到信封写着“亲启”二字,分明是庄铮的手笔,不由得心头一跳,但一转念,又嗔道:“你又拿庄世兄以前写的东西来糊弄我……”
庄静咯咯咯地笑着,道:“今儿早上刚写的,你要不要,不要我撕了。”
说着,做势要撕,华灼连忙从她手上把信夺了过来,道:“且信你这一回,若再戏弄我,我便找伯娘说理去,把昨儿秋水台上发生的事,好好说道一番……”
第214章 两张帖子
笑闹了一阵,庄静便发现了华灼右手那根得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中指,明白其中原委后,便又笑倒了一回,道:“谁给你出的馊主意,非要费这事儿,要不弹琴还不容易,今天说身体欠佳,明天说心qíng不好,后天说时辰不吉,大后天再说无风无雨无雪无花自然就是无琴……你呀,到底不曾学过,不知道这弹琴的讲究多,随便寻个理由就能混过去……”
“我这是一劳永逸。”
华灼轻轻撇嘴,要是华宜人知道她出的主意被庄静说成是馊主意,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qíng。其实昨天去酒楼,她本想把华宜人也带上,但华宜人却不肯,说什么躲在幕后更符和她的身份和xingqíng,今天庄静来,她也不肯过来做陪,华灼也就由她去了。
庄静今儿本来是准备教华灼学琴的,但既然华灼“伤”了手,这琴倒也不好教了,索xing便教了些指法、常识之类的,免得华灼在韦氏跟前圆不过谎,露出马脚来。本来还想教识谱,不过华灼跟杜宛那样亲密,自然是早就跟杜宛学会了识谱,有时候杜宛谱了新曲,头一个就拿给华灼品评,虽说她不会弹奏,但论鉴赏,还是有几分眼力的,否则昨儿也不会建议庄静用一曲《百花杀》去挫燕二少的锐气。
反正“伤”了手,不论是刺绣还是书法,华灼都不能练习了,跟着庄静学学指法、听听那些关于抚琴的规矩讲究之类的,也蛮有意思,于是她学得兴致盎然,不知不觉便耗去了一个下午的时光。
直到庄静走了,她才思量起庄铮写给她的那封信。
也不知道那个少年在信中说些什么,莫非是为了庄静的胡闹而向她致歉?她一边拆信一边微笑起来。以庄铮那一本正经的古板xing子,还真是大有可能。
果然,信上头一句就是道歉的话,大抵是说庄静被宠坏了,让她给妹妹顶缸,他觉得很过意不去,要是因此招惹了什么麻烦,他一力担之,让她不要担心。然后话锋一转,又对华灼叮嘱他近日不要过去表示理解,其实他也觉得,总往太液池旧宅跑,有些不合适,古板迂腐之气,跃然纸上。接着却是鼓励她多跟京中的淑媛们来往,倒有些怕她寂寞的意思,可是用词却多为贬义,仿佛她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要多跟京中淑媛们学学。
多说一句她的好话难道会要了他的命不成?她悻悻地想着,难道她就长了一张包子脸?
最后却是一句“雪后最寒,谨记多添衣裳,勿招风寒”,让华灼心中一阵暖和,总算还没有古板迂腐到底,是个能知冷知热的人,再看后面还有半句“西山雪海素有梅香”,然后就是落款了,一个“铮”字,笔划如钩,分外醒目。
华灼盯着那半句“西山雪海素有梅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少年是在回应她随手填的那首小令,告诉她,踏雪寻梅应往西山去。
这个……算不算是他的邀约?
她心中微动,却是暗暗恨得咬起了牙,“西山雪海素有梅香”后面还应该有半句,约好时间才是,他却留白不写,难道要她去约他不成?
“小姐,庄二少爷写的什么?”
八秀在旁边看着小姐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咬牙,心中的好奇仿佛烈火熊熊的燃烧起来。
华灼把信收起来,白了这丫头一眼,道:“不是什么好话儿,你想听,我还不消说呢。”
七巧噗哧一笑,道:“必是好话儿,小姐不想让我们知道而已。”说着,又捅捅八秀,“你这丫头好不知趣,姑爷和小姐说的悄悄话儿,岂是咱们能问的,下回再不知趣,打发了出去。”
八秀一脸的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不问就是了,小姐你可千万别恼我啊……”说着说着,她也噗哧哧地笑。
华灼原还在琢磨着是不是拉下脸主动去约庄铮,让这两个丫头一打趣,倒真不好意思起来,板着脸道:“大胆的丫头,竟然敢取笑起我来了,信不信过两年,我寻两个癞头小厮,把你们糙糙地配了出去……”
两个丫头都已经十五了,虽说看着还稚气,但实际上身材已经渐渐有了曲线,娇俏秀丽,青chūn可人。八秀或还懵懂,但七巧却多少晓事了,被华灼这样一说,脸色瞬间通红。
“小姐,哪有拿这个说事儿的……”
华灼看看她,心里一动,闪出一个念头,难道七巧有看中的人了?若不是如此,如何这样羞怯,像八秀,还是一脸懵懂,什么都不懂呢。
七巧被她看得面色越发红了,忙借口火盆里的炭烧没了,转身出去了。
这可不是做贼心虚么,华灼原还只是怀疑,又觉得自己多心,七巧一跑,她反倒又确认了几分。少年慕艾,少女怀chūn,人之常qíng,她微微一笑,转眼望向八秀,柔声道:“八秀,你什么时候才长大?”
八秀莫名其妙,道:“小姐,我比你大呢。”
华灼哈哈大笑,却再不多说。没长大就是没长大,说得再多也还是没长大。八秀的懂事,也是在上一世荣安堂遭难以后,那一路的逃亡,何止是她改变了xingqíng,八秀也一样,但如果要遭受那样的痛苦才能长大,那么她qíng愿八秀这一世都像现在这样懵懂无知,无忧无虑。
“小姐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八秀挠着后脑勺,到最后还是没搞明白。
被两个丫头一闹,华灼彻底歇了约庄铮的心思,倒是把主意又打到那些京中淑媛们的身上,踏雪寻梅,倒是颇有雅意的一个借口呢,只是仍要借庄静的名义下帖子,她到底跟那些女孩儿们不熟。
隔日庄静再来,听到华灼的打算,倒有些犹豫,道:“这个听着是雅,这天儿冷,怕是没什么人愿意出来跟你附庸风雅呢,再者雪已经开始化了,往西山的道路泥泞,十分难行,就更没人愿意去了,你若真有这个雅兴,不如等雪都化开了,出了太阳,稍暖和些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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