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祖宗多心了,六姐姐可讨庄夫人的喜欢了,连卢国公夫人也对她另眼相待,赏了她好漂亮的一块芙蓉玉佩……”
华灼露出了一脸羡慕的表qíng,眼角的余光却扫到老祖宗突然一沉的脸色,毫不犹豫地就又添上一把gān柴。
“酒宴的时候,六姐姐就坐在庄夫人的身边,嘴甜手快,替庄夫人斟酒布菜,又说玩笑话儿,喜得庄夫人对她无限爱怜……”她适时地又露出一副嫉妒却不敢表现出来的神qíng,“连卢国公夫人都说,今日席上再没有比六姐姐更出众的女孩儿呢……”
狠狠地把华烟今天在酒宴上的风光加油添醋地描述了一番,尤其是庄大夫人对她怎么怎么好,更是说得满天飞花,看着老祖宗渐渐掩饰不住的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华灼见好就收,开始装头晕。
“哎呀,老祖宗,许是今儿吃多了酒,侄孙女儿头好晕……”
从养身堂出来,隔天华灼就开始装病,不装不行呀,她脸上的指印还在呢,一洗脸,没有胭脂遮掩,谁能看不出来,索xing她就在chuáng上躺了两天,把头蒙在被子,只说吃多了酒,昨夜又chuī了风,头疼,尤其不想见人,惠氏叫人请了大夫,直接让她赶了出去。
听着屋里传出来的中气十足的声音,谁还不知道这位隔堂的八小姐没病,就是不想见人,为啥不想见人呢?
这个问题华烟有解释,被庄大夫人冷落了呗,而且昨天的风头,可都让六小姐抢去了,八小姐这会儿正伤心难过着呢,自然不想见人。
这个理由还真取信了包括老祖宗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小孩子闹别扭,不是什么大事,就让她安静两天,想开了自然就好,老祖宗一笑置之,除了派锦秀送了点滋补的药膳过来,就再没做什么,反而免了华灼的晨昏定省。
老祖宗都表了态,其他人自然就不再关心华灼躲在屋里gān什么,只有明氏是不大相信的,华灼的xing子她还是有些了解,虽不是那等城府极深的女子,但也还是有些胸襟气度、处事明白的,怎么可能跟华烟赌气。
等天黑以后,明氏避着人私下过来一起,看到华灼脸上的指印,顿时就明白了。
“这是怎么弄的?”
华灼一撇嘴,道:“姨娘莫问,算我昨儿出门忘了没烧香。”
她不想说,明氏自己也不好多问,只道:“跟六丫头无关?”见华灼摇头,她心中一松,只要跟荣昌堂无关,那就跟她无关,于是笑道:“这印子,印上去容易,消下去可不容易,我那里有一盒凝香露,原是宫中秘方,专用来除瘀消痕,一会儿让你身边的丫头……咦?怎么换人了?”
明氏这时才注意到,在华灼屋里伺候的丫头,竟是个面生的。
“这也是我家的丫头,叫白雪儿。”华灼无心细说,索xing含混过去,“一会儿就让她跟着姨娘回去取凝香露……那凝香露真有效果?”
明氏笑道:“我瞧你脸上已消了肿,只是印子难消,若用了凝香露,你夜里抹着睡一觉,明儿一早脸上再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保管什么痕迹也没了。”
华灼叹了一声,道:“若早知道姨娘手上有这等好东西,昨儿一回来,我便来讨了,何至于弄得让别人以为我是嫉妒六姐姐,平白让人笑话了一场。”
“宫中女子日子难熬,身份高些的尚好,那些最低等的,常常有打骂之事,时间长了,也不知是谁竟调配出了这凝香露,方子在宫里传了开来,差不多是人人都会的,算不得稀奇,回头我把方子给你,以后再有这等意外,便不用怕了。”
“这等意外,还是永远不要再有的好。”华灼翻起了白眼儿。
明氏一笑,轻轻拍自己的嘴,道:“是我说错了,该打。”
凝香露果然效果明显,一夜之后,华灼脸上的指印几乎消退了七成,剩下的一丁点儿痕迹,即使没有顾二小姐的妙手,随便抹点胭脂也就遮过去了,再隔一夜,连胭脂也不用抹,素面见人也毫无问题。
于是荣昌堂里又有人笑话道:到底是小孩儿脾xing,这才两、三天,看八小姐在紫藤小居进进出出,一儿伤心也瞧不出了,jīng神头倒比谁都好。
第273章 及时雨至
祭社,扫尘,贴桃符,新年的气息已经来临,之后几天,再也没有什么邀请宴会,华灼就窝在紫藤小居里写桃符。
“神荼。”
“郁垒。”
白雪儿研着墨,看着桃符上写的字,不禁奇道:“神荼?郁垒?小姐,这好像不是联语……”难道该写的不是庆chūn、贺年之类的吉利话吗?
她虽跟刘嬷嬷认了些字,但到底不如七巧、八秀一直跟在华灼身边,华灼看过的书,她们大抵都看过,若是她们在,便不会这样问了。
华灼放下笔,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字,才笑道:“这是上古两位神的名字,神荼避邪,郁垒驱鬼,本来还要配上神像才好,可我不擅画,只能题名了。一会儿墨渍gān了,你拿去给素绢,让她挂上。”
白雪儿应了一声,又好奇问道:“小姐,你要避邪驱鬼吗?”
“是呀是呀,昨儿我做了噩梦,有鬼要来抓我呢。”
华灼逗弄心起,却真的把丫环吓坏了,也顾不上墨渍还没有gān透,捧起来就冲到外头找素绢去了。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她失笑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白雪儿不像前两日那样拘谨了。
取过素纸,她又练了一会儿字,耳边听着白雪儿的声音:“偏了偏了,再往右一点……”终是无心再写下去,她的心静不下。
只能等啊……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对一件事qíng完全失去了控制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忽然想起庄大夫人对她说过的话,事qíng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庄家有责任,可是自己又何尝没有责任。如果一早就知道镇宅是个骗局,她就不会半推半就地亲近韦氏,自己走进韦氏的算计中。
仔细想想,还是老祖宗手段最高啊,为了保持镇宅这个借口,甚至还故意把华宜人当做了替代品,让她的提防始终朝着错误的方向,不但骗了她,十五姑太太不也被骗过去了,要是早知道老祖宗的打算,十五姑太太走的时候,一定会带她一起走。
如果和庄铮的婚事,在等待中变成无望,她又该怎么脱身?
这两天她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以至于写桃符的时候,也没有写常的庆chūn、贺年之类的吉利话,而是写上避邪驱鬼的两位上古神灵的名字,她想避的、想驱的,不是邪、鬼,而是人啊,比如说……老祖宗。
好吧,这只是她在等待中一点无聊的自嘲,如果两块桃符真的能把老祖宗驱走,那她一定是从天上被谪下来的仙人,但事实是,她只是一个莫名重生的女孩儿,手上能抓住的力量小得可怜,到目前为止,她唯一的成就是保住了荣安堂。
想开点,至少这一世她不会再变成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不会颠沛流离,不会失去一个又一个身边的人。
一场婚事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与庄家联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下嫁好不好,像她这样的身份,最佳联姻对象本该是五大豪族中的其他家族,即使嫁入宗室,她也完全够资格。
庄铮的信她翻出来又看了几遍,字里行间那种无奈苦涩,让她心里觉得酸酸的,信尾还有些未尽之意,看得出,庄铮还想再写点什么,却不知道是时间来不及,还是别的原因,最终什么也没写。
一句承诺,甚至是安慰也没有,哪怕是写出来骗骗她也好。不过这就是庄铮的xing格吧,做不到的事qíng,他不会随便给承诺,哪怕是打肿了脸充胖子。他无法请出枯月大师和孙大儒,就不会说出“放心,一切有我”的话。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非你不嫁……”
华灼撇撇嘴,在心里嘀咕出一句气话,除了庄铮,还有谁能让她嫁得安心?不管庄铮是为什么答应娶她,至少,他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得出这个结论,不是因为庄铮是庄家大房的唯一继承人,也不是因为庄铮现在的父亲是吏部主官,能对华顼的仕途有助力,更不是因为庄铮禀承名师又好学,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她认为庄铮值得托付终身,只因为在答应娶她之后,这个少年就一直在试图与她好好相处,在接触中一点一点地了解她的所思所想所需所求。
难能可贵,要知道,她与庄铮彼此之间的最初印象可都不好,甚至庄铮还写过信来斥责她,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愿意给她机会,了解她,帮助她,如果上一世乔慕贤也能像他一样,自己何至于最后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正是这一点真正打动了她,让她甘愿接受韦氏的算计,把自己的终身、还有父亲的前程,都押在了这桩婚事上。
气话归气话,现实摆在眼前的是庄铮写给她的信,凝视着上面遒劲有力的字迹,仿佛就像看到了庄铮的脸,青涩,俊美,冷静,平淡,偶尔也会尴尬无措,面红耳赤,自己是不是对他的要求太高了,毕竟他还只是个少年。
他已经尽力了,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如果他能在科场上哪怕只是考个秀才的功名,在庄家他说话的分量也会比现在大很多。
正在华灼纠结地想着这一团乱麻的时候,忽听到外头有人大声问道:“八小姐在吗?”
是锦秀的声音,华灼收起庄铮的信,走出内室,正好看到白雪儿掀了帘子进来,便道:“请锦秀姐姐进来吧。”
锦秀进了屋,微微屈膝一礼,笑道:“八小姐,今儿天气好,日头足足的,怎么没出去走走?”
“我写了桃符,刚让她们给挂上。锦秀姐姐,可是老祖宗有事寻我?”华灼没什么心qíng跟锦秀客套,直接就开门见山问她的来意。
锦秀便也不说别的,只道:“来了亲戚,老祖宗请小姐过去见见……”然后望着华灼笑得颇有意味。
亲戚?
是华家的亲戚?没听说其他堂有人要来呀,而且都腊月二十六了,哪里还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走亲戚,都忙着准备过年呢,要走动也要等到大年初一以后。
怀着一肚子疑惑,华灼跟着锦秀来到了养身堂,一进门当先看到老祖宗坐在花厅的正中央,左边下首处坐着惠氏,紧随其后的是明氏,还有两位姨娘侍立在后面,右边下首处坐着的……竟是……“娘!”
华灼呆住了,右边下首处坐着的赫然是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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