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章亦乐以前不是不想来找华灼,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华灼住在哪里,直到方氏入京,一举搞定了与庄家的婚事,风声传了出来,京里不少人私下都有议论,章亦乐这才打听到原来荣安堂在太液池有宅子,于是就兴冲冲地来了,目的当然是准备质问华灼为什么不给他写信,其实私下里也有问一问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定亲了的意思,只是方氏当面,他那少爷xing子一时半会儿发作不出来,可是qíng急之下,忍不住又要问,这才有了宫彩听到他三句便要问一声小姐安的事。
宫彩不知这位章五少爷的xing子,只把七巧的话当了真,颇为惭愧地吐一吐舌头,道:“竟是我想错了,我还当他对小姐有什么心思,嘻……我瞧他可不如姑爷长得好看,也不如姑爷稳重……”
其实只以外表论,章亦乐小时候就是粉雕玉琢一般,长大了自然也不会差,只是他的少爷脾xing重,人也孩子气,个头又不如庄铮高,年纪也比庄铮略小一点,因此看上去自然就不如庄铮稳重,也没有那股子彬彬有礼的君子气度,现在的章亦乐,看上去仍像个孩子般浮躁不安。
七巧笑道:“哪能这般比较,姑爷自然是好的,章五少爷也是世家子弟,只是他在家年纪最小,也最是受宠,祖父溺爱,父亲宠着,兄长让着,人便也轻浮了些,但也不会做出违礼之事,你这张嘴,给我好好闭着,莫要与人乱说去。”
宫彩赶紧捂住嘴巴,做出一副我不会多说半个字的表qíng,逗得七巧噗哧一笑,然后便听外面传来六顺的声音。
“夫人说,请小姐往前厅去。”
七巧连忙掀了帘子,迎了出去,道:“六顺姐姐,小姐这会儿正忙着给姑爷做鞋,你回夫人一声,就说小姐昨儿没休息好,这时候不方便见客。”
六顺犹豫了一下,才道:“只见一见客,略坐坐便回来,不耽误多少时候,那位章五少爷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别让他闹起来。”
七巧轻哼一声,道:“他敢,这可不是在章府,由着他发少爷脾气。”
六顺不由一笑,道:“来者总是客,夫人也是不想闹得他不高兴,再者,你也知今日庄家就要遣媒人下彩礼了,互换婚书,若真让他闹起来总是不大好。”
两家庚贴已经换过,本来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批八字的过程,不过由于枯月大师在上元节上庄家提亲之时,就已经把一对小儿女的八字都批过了,得出一个佳偶天成的批语,又因为庄铮远赴嵩山书院求学在即,所以就把下聘的日期定在了他求学的前一天,这一天也是枯月大师算过之后敲定的,说是新chūn之后的头一个旺日,在此日定亲,将来女方旺夫旺子,这对子嗣不旺的庄家大房来说,还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如果在这之前,被章五少爷闹上一场,哪怕事qíng不涉及华灼,恐怕都要有人会说三道四,更何况他还真是来见华灼的,所以方氏虽然被章亦乐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拒绝他的要求,按说他和华灼也算是青梅竹马,这几年书信往来,虽说不是很频繁,而且每一封书信她和华顼都是看过的,知道章亦乐虽然有些少爷脾气,但与女儿并不涉儿女私qíng,自然也没道理不让他们相见。
七巧一想也是,这节骨眼上,闹出什么都对小姐不好,于是一点头,道:“我去跟小姐说一声。”
听说是章亦乐来了,华灼倒也是一愣,转而却道:“正好,我有些话要跟他说。”说着,便放了手中才绣了一半的鞋面,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出了秀阁。
章亦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如果不是方氏还在上头坐着,看到华灼进来他指不定就当场跳起来,骂上一句“好啊,人大了,架子也大了”,总算他还不敢在长辈跟前放肆,虽说是被宠溺惯了,但世家子弟也有世家子弟的修养。
“华妹妹。”
装模作样地起身行礼,如果不看他那丰富多彩的表qíng,还真挺有风度。
“章五哥哥。”华灼屈膝还礼,对着方氏唤了一声“娘”。
方氏笑笑,道:“章贤侄特地来看你,还带了礼物。”
华灼连忙又道:“谢谢章五哥哥。”
章亦乐哈哈笑道:“谢什么,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华妹妹,近来可安好?”这少年眼尖,已经发现华灼眼眶下的一圈黑色,分明是没睡好的模样。
华灼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为了给庄铮做鞋子熬了夜,笑着回道:“有劳五哥哥动问,我自是好的。”
“好就好,好就好,我也好得很,就是老被表姐管着,最是可恶了,她又不是我娘,管我管得比我娘还严,要不是国子学开考在年后,我早就不理她了……”
章亦乐被她一口一个五哥哥给喊得心花怒放,没办法,家里他最小,天天不是喊哥哥就是叫姐姐,所以听到华灼几声哥哥,简直就像要飞起来了,然后忍不住就开始抱怨。
华灼听他提到国子学,心里忽地一跳,猛地想起韦浩然来,连忙问道:“入国子学,还要考吗?不是有人举荐就成了吗?”
章亦乐一撇嘴,道:“那是宗室子弟入学,有举荐就行,像我这样的,不但要举荐,也要考试,听说是不难的,但表姐说,我的举荐名额是崔家给的,可是考不过就会丢了崔家的脸面,所以塞给我一堆书。”说着,他表qíng愤愤,“好像我这个表弟有多不学无术似的,我实在烦了她。”
“你表姐也是为了你好,国子学岂是容易待的,你既来了京中,她便不能由着你的xing子,任你玩乐。”方氏开口道,语气中略有些教训之意。
章亦乐哪敢顶撞她,心中虽不以为意,但仍是对方氏躬身应了一声“是”。
方氏见他虽是少年跳脱,有些呆xing,但还算知礼懂礼,心中更为放心,于是又笑道:“我去厨房瞧瞧,灼儿,你就代我在这里陪章贤侄说说话。”又对章亦乐道:“一会儿就在我这里用了饭,回去好好温书,别让你表姐为难。”
章亦乐忙又应了一声,待方氏一走,他才放松下来,几步窜到华灼跟前,拉着脸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华灼一怔,好笑道:“章五哥哥,咱们都大了,再有书信总是不便。”
“有什么不便的?”章亦乐一跳老高,少爷xing子发作了,神qíng恼怒,大有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要发飙的意思。
“章五哥哥!”华灼表qíng严肃起来,声量虽不高,却是十分庄重,“华灼是女儿身,不比五哥哥来去自由,但也读过《女诫》,懂得本分,也请五哥哥不要为难我。”
章亦乐愣住了。
第285章 都是浑话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通人qíng世故的章五气得浑身发抖,“我与你相好,难道便为难你?若是你不愿与我好,早说便是,我也不眼巴巴地来寻你了,怪不得前两回见面,你都不理我,我还当是有旁人在的缘故,原来根本就是你变了心。”
这实是一番浑话,若在两人都还小的那会儿说说,便也罢了,可如今两人都大了,华灼都定下亲事,再说这样的话,若教旁人听去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华灼都被他给气乐了,想发作都发不出来,只得道:“五哥哥你说什么浑话呢,我只说咱们再也不宜有书信来往,又不是说与你不做朋友,你混说什么变心不变心,岂不是好笑之极,莫非你家的姐姐妹妹,大了以后,也常与外男子有书信往来的?我不信她不被长辈们骂死。”
“呃……”
章亦乐这才意识到,自己果然是说了浑话,女儿家名节要紧,又不是亲戚,随意与外男子通书信,若换了那等子古板严苛的家族中,不说骂死,只怕打死的也是有的,章家与荣安堂虽有故旧,但到底不是一家人,以前小的时候,书信往来,也要先经父母之手拆看,何况是现在。
一时间他有些讪讪的,挠着后脑勺,只觉得发错了脾气,面子上下不来,硬是qiáng词夺理道:“我才没有妹妹……”然后眼珠子一瞪,“你为何突然就定亲?”
华灼又让他给逗乐了,这少年怎么总是问些不着调的,她定亲不定亲,与他何gān,他就是想关心一下,也不能问得这么直白呀,至少先要拐弯抹角地恭喜一下,然后再问问对方的家世、人品、才学之类的,这才像一位世兄的作派嘛。总之,这话他章五少爷问得出口,她却是不好答的,qíng急中,只得给了贴身丫环一个眼色。
“五少爷这话问得蹊跷,我家小姐定亲,自是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七巧在自家小姐的一个眼色的指使下,大义凛然地挺身而出,代为回答了章亦乐不着调的问题。这门亲事,是依足了礼数,名正言顺定下的,不是什么私相授受、私定终身之类的,所以你章五少爷管不着,问也不当问。
可惜章亦乐实在是个浑人,没听出七巧语气下暗藏的不满,只瞪着眼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是问……”问了半天,他自己都没搞明白他想问什么,只得“哎呀”一声,道:“我是说,华妹妹年经还小呢,急着定什么亲事,再多玩两年不是挺好的嘛。”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计较着不能书信往来这回事,要是华灼不定亲,他就可以继续给她写信,把自己的小烦恼一股儿的倾诉出来,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抱怨那些不如意的事,反正她也不像自己那几个哥哥姐姐,不会教训他,也不会认为他在发小孩子脾气,有时候还陪他一起抱怨,多开心啊,现在不能通信了,他以后有烦恼,找谁说去,谁来陪他一起抱怨呀。
“感qíng你家的姐姐妹妹都是在家玩大的,五少爷,这里是荣安堂,可不是章府,你这话还是回去对自家的姐姐妹妹说吧,可别在我家小姐跟前说,我家小姐还有事儿忙,没那闲工夫玩去,五少爷,好走不送。”七巧半点不客气,这浑人就该得指着鼻尖骂一顿才好。
“我没有妹妹。”章亦乐认真地纠正,待看到华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的眼神,顿时泄了气,“好吧,定亲就定亲,女孩子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恭喜华妹妹了,庄家……也还算不错。”
总算说了句人话,华灼大松一口气。
谁知道章亦乐接下来就又说了一句浑话:“但到底比不得燕家公侯府第,一门显赫……”
“五哥哥住口,我与燕狂毫无gān系,休要听信外间传言。”华灼实在是让他气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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