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氏气得脸色发青,方氏昂着头,拉着女儿的手扬长而去。
这样折腾了足有七、八日,荣安堂这才能收拾行李,准备上路。离京那日,来送行的人不少,程宁、林凤、还有那位只在辞行那日见过一面的陈祭酒的女儿,女孩儿们不能久留,各自留下送别礼,说了几句祝福话便又走了,章亦乐也来了,这少年大有要护送她们母女一路回淮南府的意思,说了没几句,就让哭笑不得的方氏qiáng行给撵了回去。
最让华灼吓了一跳的是,华烟居然也来送行。
几日不见,这位六小姐明显瘦了一圈,明艳稍减,却更添几分柔弱之气,看得华灼直咋舌,美人就是美人,胖了瘦了病了好,都各有风姿。
“我恨你!”
华烟的送行之语显然与众不同。
“我巴不得你路上摔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
华灼瞠目结舌。
“六妹妹,不得胡言。”华焕冲过来捂住华烟的嘴。
方氏带女儿回淮南府,明氏碍着老祖宗不好出来相送,所以就还让华焕一路护送她们母女回去。
“哎哟……”
很快,华焕就松开了华烟,手心上一排明显的牙印,已经见了血。
“六妹妹,你疯了!”
不等华焕开口斥责,华烟忽地嚎啕大哭,“你凭什么帮她……凭什么……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们为什么都向着她……我是你亲妹妹,我被她抢了亲事,我还要被祖母和母亲联手送进宫去,帮你们这些人谋一场荣华富贵……凭什么……凭什么呀……我做错什么了,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就是要骂她,咒她……凭什么好的都是她得了……我要死在深宫里头,我就咒她死在宫外头,我不得好,谁也别想好……”
华焕按着伤口,被华烟歇斯底里的哭嚎声震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有目光渐渐变得同qíng起来。
华灼沉默了,扯住方氏的衣袖,对着眼含怒气的母亲微微摇了一下头,低声道:“由她去吧,她是心中有苦。”
方氏恼道:“那也不能咒你。”
虽是这么说,但到底没有上前斥责华烟的失态与失礼。方氏虽然对惠氏说出“别又是一具乱葬岗上找不着的尸体才好”这样的刻薄话,但心底终究是善良柔软的。
“六妹妹,别哭了,这事qíng是老祖宗的主意,怨不得八妹妹,就算她不与庄铮定亲,也未必轮得到你,与其在这里哭,不如求求母亲,让她直接进宫求德康太妃给你赐一门好亲事,母亲最是疼你,你多求一求,她总是能答应的。”
城门口人来人往,堂堂荣昌堂的小姐在这里哭泣,总是不好,华焕最后也只能这样劝着。
华烟抬着满是泪痕的眼,道:“我求了,可是没有用,母亲已让荣华富贵迷了眼,她盼着我变成第二个德康太妃……二哥,你带我走吧,我连行李都收拾出来了,你带我一起走,随便去哪里都行,走了我就不回来了……”
方氏和华灼都是愕然。
华焕冷汗都下来了,道:“六妹妹,别胡闹。”
华烟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道:“我不是胡闹,你今儿若是不带我走,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让你们谁都走不成。”
第287章 母女争吵
果然是谁都走不成。
在城门口僵持了近小半个时辰,方氏只能无可奈何地让大家全部回太液池宅子去。带华烟走是不可能的,真要那样做了,老祖宗还不得气死,谁也担不起这责任,可是不带华烟走,看这女孩儿一副死了心就要往车轱辘上撞的狠劲儿,方氏也让她吓着了。
人不能带走,也不能看着她真往车上撞,没有办法,方氏只能把人先带回了太液池旧宅,然后让华焕赶紧回荣昌堂通知惠氏过来。
“六姐姐,你又何必行此激烈之事,什么事儿慢慢说便是,大伯母总是心疼你的,你若真不愿意入宫,她还能勉qiáng你不成。”
在方氏的暗示下,华灼只能硬着头皮,把华烟拉进自己的秀阁里,端上热茶点心,好言劝慰。
“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华烟哭得狠了,眼肿喉gān,一口气吃尽杯中茶,重重往几上一放,“入宫这事儿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心里不知笑话了我多久,眼下你志满意足,看着我要倒霉,还不定怎么高兴,不用假惺惺地说好话儿给我听。”
她是没什么心眼儿,但也不是真蠢,现在回想一下以前华灼跟她说过的话,哪还琢磨不出来,感qíng华灼早就知道老祖宗的打算了,这才心急火燎地要跟庄家定亲,打了荣昌堂一个措手不及,也打碎了她的一场美梦。
华灼噎了片刻,终于放弃了跟华烟演上一场姐友妹恭的戏码,道:“你不想听,我不说便是。其实我也没笑话过你,因为在与庄家定亲之前,我跟你的处境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我比你还惨些,你好歹还被老祖宗看重,压上重码,而我,根本就是老祖宗给你预备下的踏脚石,我所幸运的,只是比你早了几日知道老祖宗的目的而已。”
华烟低着头,闷不吭声,好一会儿才道:“可笑我还当老祖宗是真的疼我……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老祖宗其实并不喜欢我,在她的眼中,只有大哥与九哥,那是她嫡亲的孙女,孙女将来总是别人家的人,后来我长大了,老祖宗突然间就对我很好,我还以为是我讨好了她,现在想起来,才知道,竟是因为我越大就长得越好看,她是动了送我入宫的心思,这才待我这样好……”
红红的眼眶里,泪水再次流下。华灼叹了口气,递了块帕子过去,道:“别哭了,再哭就真不好看了。其实你也未必能如老祖宗所愿,顺利入宫,镇南王府那边,不会允许你去分凤表姐的宠的。他们走的是太后的路子,当今圣上虽在名义上奉德康太妃为母,但实际上更敬重太后,有太后压着,你能不能进宫,还得两说呢。”
华烟甩开她的手,咬着唇道:“宫里事你又知道多少,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而已,两年前我曾经跟着娘到宫里去见过德康太妃,我这位姨母,是个极为jīng明的人,手段也高,虽是太妃,可在宫中的威风,比那个太后恐怕还qiáng几分,太后若是能压得住她,哪里能容得她这样威风。前日,我娘又入宫去看她了,回来后高兴了好久,我知道,在入宫的事上,德康太妃恐怕是一口应下了,我若现在不跟你们走,只怕过不了多久,她便要把我这个女儿给卖了。”
说着,她望着华灼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怨恨:“平素看你胆子不小,今儿却是个没用的,竟连带我走都不敢。”
华灼哭笑不得,道:“你也想得太简单了,若是轻轻松松就能把你带走,我和娘又何必为了你而耽误了行程。你也不想想,我们能走出多远,老祖宗必会派人把你追回去,我娘又不是你娘,想拦着都没现由,你一个人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被抓回去,以后想出门都没机会。”
华烟愣了一下,她只顾着要走得远远的,还真没考虑老祖宗派人来抓她回去,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发狠道:“大不了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别说气话了,大伯母也该来了,一会儿你好好与她说说,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会不爱惜自己的亲生女儿,你把话说明白了,让大伯母了解你的决心,她总会改变主意的,只要德康太妃那边不发话,老祖宗就是想送你入宫,也没那个路子。”
其实并不是没有路子,今年宫中选秀,华烟也是有资格去参选的,只不过选秀入宫的女子,一般都是从宫女做起,以荣昌堂的地位,哪可能让嫡女入宫做个小小的宫女,不说一步为妃,最差也要封个五品才人。
“她若真肯听我说话,我又何苦要这样。”华烟擦擦眼泪,气苦道。
“其实以六姐姐的容貌,入宫后指不定就能博得圣宠,又是一位德康太妃呢,这样的锦绣前程,姐姐真的不想搏一搏吗?”华灼看不得她眼泪巴巴的模样,故意激了她一句。
果然,华烟立刻杏眼圆睁,柳眉倒竖,道:“那样好的前程,你怎么不去?呸……太妃怎么了,还不是妃位,我就那么没脸没皮,上赶着给人做小去?”
华烟的心气还是很高的,太妃又怎么样,她偏就看不上。
华灼噗哧一笑,道:“这话你只在我跟前说便罢了,传到外头去,多少眼巴巴地想要入宫还没有门路的女孩儿们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谁爱去谁去。”华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张扬模样儿,人也显得jīng神了些。
这时候七巧从外面进来,道:“小姐,六小姐,惠夫人已经到了,正在前厅与夫人说话。”
华灼连忙起身,道:“大伯母来了,六姐姐,咱们过去吧。”
华烟一撇脸,哼了一声,道:“她来便来了,反正我是不跟她回去的,你只跟她说,她若一定要我入宫,我这便一头撞死,只当她没有我这个女儿便是。”
“这话我可不敢传的,要说你自个儿说去。”
华灼哪会帮她传这种话,硬是拉起华烟,将她连拖带推地攘出门去,“走吧走吧,大伯母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急坏了,后悔了,正是趁热打铁劝她回心转意的时候,你若不去,一会儿大伯母缓过劲来,又铁了心要送你入宫,你可别找不着后悔药吃去。”
就这样连哄带骗外加推攘,总算把华烟拖到了前厅。
“母亲,大伯母。”
先给方氏和惠氏见了礼,然后华灼笑嘻嘻地把华烟推向惠氏,道:“大伯母,六姐姐完好无损,完璧归赵。”
惠氏先是抓着华烟上上下下打量,确认女儿丝毫无损之后,这才突然一变脸,气骂道:“烟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谁教的你离家出走,这是一位大家闺秀应有的行为吗?娘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华灼捂脸,这会儿惠氏要是软言好语哄几句,华烟指不定就跟她回去了,这一骂,不又得骂出个好歹来。
果然,华烟眼一红,泪珠儿又掉了下来,用力推开惠氏,哭道:“我丢尽了你的脸又怎么样,总比你卖女求荣的qiáng,你也跟老祖宗一样,不是真心疼的我,我若是生成一个丑八怪,不能替你们去搏荣华富贵,你是不是一早就巴望我早些死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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