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你呀……”枯月大师宠溺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才又道:“你要离去了?”
华灼揉了揉头顶,讶异道:“大师,我还没开口,你也瞧得出来?”
这老和尚,神了……啊不,是佛了,这才是真正的活佛在世吧。
“你心有离意,不必开口,我自能瞧出,今日所来,是与老和尚告别的吧。”枯月大师笑笑,语气柔和。
华灼也笑了,道:“大师慧眼无双,华灼今儿来,一为拜谢大师,二也是道别。”
枯月大师点点头,道:“早些走也是好的,你再留在京中,又生是非。”
华灼愕然,还能有什么是非?
枯月大师望着她,又笑了一下,道:“老和尚今年八十有八……”
“大师长寿……”华灼又愣了一下,还真没看出来,从外表上看,枯月大师仿佛古稀老人,不想,竟已是耄耋之年。
“当年,你曾祖父与我也是至jiāo。”
华灼差点没跳起来,心里重重一沉,原来,这才是枯月大师对她另眼相待的真正原因?
“大师,可是有什么话要jiāo代于我?”
枯月大师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想必是有什么事qíng要jiāo代了。
下山的步伐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回到了一并佛舍,法华小沙弥沏了茶来,正对华灼挤眉弄眼想说什么,却被枯月大师赶了出去看门儿,没奈何,小沙弥从怀里抓了一把从后山采来了野果,塞进华灼手中,然后嘴里嘀嘀咕咕地出去了。
第295章 第二印鉴
“大师……”
一盏茶过了,枯月大师并没有开口,而是伸手取了茶壶,大有再品第二盏茶的意思,华灼终于忍不住了。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能忍一盏茶的时间,也算有几分静气工夫了。”
华灼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老和尚又作弄她。
“你曾祖父,天纵英才。”枯月大师终于开始说正题,“我与他相识时,还只是这佛光寺里一沙弥,他是豪族大少,我们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却是一见如故。我这一生虽jiāo游甚广,然可称知jiāo者,不过三、五人也,你曾祖父,算得其一。”
华灼静静聆听,她对曾祖父了解不多,唯一的印象就是曾祖父是个很厉害的人,是他一手带领荣安堂走向辉煌,也是他的突然亡故,使荣安堂咋然没落。
“你曾祖父才gān惊人,当年身受高祖皇帝器重,委以重任,甚至将宗府的一些私产jiāo给你曾祖父打理,可惜的是你曾祖父心有执念,一意要夺回宗祠正名,以至于劳心劳力太过,英年早逝,来不及处理好身后事,不仅让荣安堂丢失大半产业,也使得宗府损失惨重。此事本已过去,高祖皇帝也不再追究,但你曾祖父却并不是一点儿安排也没有,他留下两枚印鉴,以为凭证,一枚可复取荣安堂丢失的产业,一枚可收回宗府的私产,其中一枚印鉴,在我手中。”
听到最后这一句,华灼蓦然怔住,印鉴她当然知道,那块凤佩就是一枚印鉴,她也猜想过,是不是还有一块对应的龙佩,也就是第二枚印鉴,但猜归猜,她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而且还近在咫尺。
“大师……”
她张了张口,只唤了一声,忽地意识到不对,枯月大师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难道是想把第二枚印鉴jiāo给她?收还是不收?想到那块凤佩还压在她手上,至今没敢去揭开背后的秘密,再来一块,她这双柔弱的肩膀怎么承担得起。
想到这里,她赶紧又闭上嘴,紧紧地闭着,不吭声。
“这枚印鉴,代表着宗府的私产,你要收回吗?”枯月大师缓缓问道。
华灼用力摇头,她现在终于明白,当年初登大宝的当今圣上要从荣安堂得到什么,不是别的,就是这枚印鉴,宗府的那些私产,必定很庞大,那时候圣上初登大宝,龙椅还未坐稳,肯定需要大笔的钱财来收买人心,可是他没有qiáng而有势的母族,跟德康太妃又翻了脸,太后也不会支持,只有一个崔氏豪族在支持他,可身为豪族,崔氏是不会倾家dàng产去保他的,因为那样做了,崔氏也完了,从此再也不能称为豪族,而只是一个空有荣耀没有实力的后族。
可是圣上的打算终究还是落空了,为此,还搭上了珏姑姑的一条命,虽然后来不知道圣上用什么办法最终坐稳了龙椅,可以肯定的是这枚印鉴对圣上依然有意义,毕竟那么庞大的一笔私产,搁谁身上谁不想要,只不过,重要xing不像当年那么重要而已,圣上没有紧bī着荣安堂索要,大抵也是确认了荣安堂手上并没有这枚印鉴,她吃饱了撑着才会把这烫手山芋给接过来。现在再告诉圣上,你当年最想要的东西,荣安堂有,那岂不是活脱脱一个欺君之罪嘛。
“不后悔?”枯月大师又问一声。
华灼这回用力点头,道:“既然当年曾祖父把这枚印鉴jiāo给大师保管,必然有深意,华灼身为子孙,秉承祖意,才是正理。”
“我年事已高,圆寂之期已是不远,你若不收回这枚印鉴,老和尚圆寂之时,便是把此物送回宗府之日,你可明白?”
华灼深深地一拜:“全凭大师做主。”
枯月大师这样做,等于替荣安堂化解了一场危机,就算圣上因此而生气,也不可能跟一个已经圆寂了的老和尚计较,荣安堂算是彻底被摘出去了,半点不沾gān系,说不定还会提醒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上,荣安堂曾经有一位无辜的女子,因此而惨死,圣上或许会因为想起这些,而对荣安堂再生出一份愧疚之心也未可知。
“聪明的决定。”
枯月大师再次笑道,转而深深一叹,道:“若是当年你曾祖父亦能如你今日一般,懂得取舍,也许就不会早早就去了……”
语气中,充满了对故友早逝的惋惜。
华灼敛眉垂目,涉及先祖,她不好评价什么,不过心底深处对枯月大师的话颇为赞同,人之jīng力有限,曾祖父本被高祖皇帝委以重任,原就公务繁忙,繁忙之余,竟还一定要夺祠,不累死才怪。
转而又若有所悟,看来当年十七曾老太爷还有六老太爷、十五姑太太都是有份参与夺祠的,应该还有其他人,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唔……也不全然是,或者只是知qíng也说不定,十七曾老太爷代表的是旁系,六老太爷、十五姑太太代表的是荣瑞堂,至少这说明曾祖父当年已经取得荣瑞堂和部分旁系的支持,夺祠本是有可能成功的,可惜功亏一篑,十七曾老太爷举家远避汝南,几十年不敢再回来,六老太爷活活被bī死,十五姑太太当年年纪还小,可能只是知qíng人,并没有参与,这才逃得一命,可是后来还是被荣瑞堂借机会赶出了家门,若不是秦老姑太爷能gān,恐怕十五姑太太这辈子也别想再回荣瑞堂。
而荣安堂,也是被荣昌堂彻底打压,直到现在都没能喘口气,啊,不对,她和庄铮定亲之后,荣安堂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
心思电转间,华灼已经大致理清了当年那些事qíng的调理,曾祖父确实有大才gān,大气魄,大抱负,可惜他始终放不下本家嫡长子这个身份,过继到荣安堂后,仍不忘夺祠正名,以至成为执念,早早累死不说,也殃及子孙……不过也是子孙无能,不能继承其遗志,想想还是不孝的居多。
“你将离去,老和尚就送你一本经书吧。”
枯月大师随手从案上取下一本huáng卷,放在她面前。
“闲暇时,可得消遣,烦恼时,可得清净,困惑时,可得真谛,遇难时,可得解脱。”
华灼连忙拜谢,伸手接过huáng卷,却是枯月大师亲手抄写的《心经真解》。
“院中井水尚可入口,走时,送你两担。”
华灼稍有不安,道:“大师,华灼受宠若惊。”
枯月大师一笑,挥手道:“四大皆空,一切皆空,你受了,便是不受,不受便是受,何来的宠,何来的惊。”
又来了……华灼一撇嘴,道:“两担是空,四担也是空,大师,不如送我十担吧。”
“贪心……快走快走……”
枯月大师抓起敲木鱼的木杵,在她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算做惩戒。
华灼微微吐舌,连忙下拜表示知错,其实她也只是开玩笑而已,认认真真地行了大礼,这才辞行。
离开佛光寺,回到太液池旧宅,门口一片清净,问了一下刘嬷嬷,乔慕贤听说主人不在,果然没有久留便回去了,不过却留下了一份上门礼,华灼看了下,都是些女人用的香粉胭脂,衣料首饰,挺贵重,也挺俗气。
“送回去。”
看到这些东西,华灼就忍不住想起上一世,乔慕贤往家中带回的一个又一个女子,身上穿用的,可不都跟这些东西是一样的品味。
回到绣阁休息了片刻,华烟也回来了,没往自己屋子里去,径直就来了华灼这里。
华灼正是回想枯月大师和她说的那些话,她不大明白枯月大师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告诉她,有那枚印鉴的事qíng,还没有想通,但看华烟来了,也只得打起jīng神先应付她。
“你说,是不是除了嫁人,再没有法子不入宫了?”
华烟的神色明显有些怏怏的,显然,往镇南王府一行,并没有取得她想要的结果,华灼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恐怕镇南王府只给出了让她尽早嫁人这一条路,但是荣昌堂不同意,华烟又怎么嫁得出去,难道还要像十五姑太太那样,也来一个私奔不成,这明显就是馊主意的,十五姑太太运气好,秦姑老太爷总算对她qíng深意重,否则哪里还有今日的地位,早不知死在什么地方了。
“女孩儿哪有不嫁人的。”华灼不好说什么,只得附和了一句,想了又想又道:“六姐姐也不用太着急,法子慢慢想总是有的。”
她怕华烟这急xing子,万一又想不开,闹着寻死什么的。
华烟这时不知怎么变得敏感起来,竟一下子听出了她的顾忌,忽地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用怕我寻死,我已想开,我若死了,岂不是让你过得舒坦,没那样的好事儿。”
华灼翻翻眼皮,这位六姐姐,又别扭上了这话得反着听,华烟的意思是我知道我在你这里寻死,你要担gān系,我不是那么没脸没皮的人,吃你的穿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末了,还让你给我买棺材。
52书库推荐浏览: 秋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