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游兴正旺,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两个丫环间的小争斗,抬头看看天色,果然已快到午膳的时候,当即便点头同意回芷兰阁,也就是她现在住的绣阁,不筑高墙,而是从九里溪引一道活水,绕院成渠,出入唯有一桥,架于渠上,渠岸遍植白兰,于是名为芷兰阁。
才走到芷兰阁近前,便见六顺迎了上来,焦急道:“小姐去哪里了?教我遍寻不着,夫人有请,这会儿只怕已是等急了。”
华灼怔了一下,忙问道:“什么事儿?”
六顺拉了她便走,随口应道:“忠管事拿了账册名目来,夫人说,她不管家中的事儿,以后这些,便都jiāo给小姐了。”
月香和七巧都紧随在后,七巧还好,她知道小姐跟夫人学过管家,看来这回夫人是有心让小姐历练呢,但月香却是面色一变,有些忿然,这老宅的事,父亲管了这些年。从来就没出过差错,本来夫人回来,上jiāo账册名录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夫人既不管事,仍把账册名录jiāo给父亲就好了,偏要让小姐横cha一手,小姐她懂吗?弄出差错来,还不是父亲给她收拾烂摊子。
华灼走在前面,自然看不到月香的脸色,但七巧却尽收眼底,当即微微一哼,靠近月香,压低声音道:“夫人身体不好,在淮南府时,除了双城姨娘之外,小姐也帮着打理过家事。”
她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借月香的嘴,给老宅的下人们提个醒儿,别以为小姐年纪轻就好糊弄,小姐可不是不经事的金丝雀,大家老老实实地听凭使唤,自然相安无事,若有人以为小姐年轻不懂事,就想浑水摸鱼偷jian耍滑,可要小心小姐的杀威棒。
月香的脸色又微微变了一下,然后挤出笑容,道:“七巧姐姐伺候小姐的日子久,以后还要多多提点月香。”
她是聪明人,心里虽然对七巧、八秀两个踩在她头上的丫环不服气,但是她更知道,这两个丫环伺候小姐的时间长,是小姐真正的心腹,这一点她是万万不能比的,因此虽然暗地里她敢排斥七巧,但表面上,却是谦虚柔顺的很。
“咱们都是伺候小姐的,只要一心为了小姐,不必说什么提点,小姐心善人好,咱们都尽了本分,小姐就是活菩萨,若有人心里存了私念,不把小姐放在眼里,呵呵……”七巧轻轻一笑,语意深长,“小姐曾经说过,佛陀也有明王之怒啊……”
这是赤luǒluǒ的警告了,七巧可不是八秀,吃了亏就会冲动地上前挥拳踢腿,月香想排斥她,还差点道行。
月香眼中闪过怒色,她咬了咬唇角,低下头不再说话。至少在她没有得到小姐信任之前,她还是不敢明着跟七巧对上。不过从七巧的话中她还是听出几分真意,小姐不是可以被人随意揉捏的软柿子,虽然短暂的相处,她并没有觉得小姐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但七巧的话,总不会无的放矢。
或许,她该跟父亲私下说一说,别小看了小姐。
就在,月香暗自思忖的时候,一行人已匆匆地走到了后堂议事厅。
“母亲。”华灼迈入厅中,行了一礼,猜到:“女儿一时贪看老宅景色,累母亲与忠管事久等,都是女儿的不是。”
方氏笑起来,道:“我等一等你倒无事,只是忠管事是个盲人,你贪看景色不要紧,可知误了他多少事qíng,还不给忠管事赔个礼。”
华灼转过身来便要赔礼,华忠慌忙摇手,惶恐道:“哪里哪里,小姐莫要如此,愧煞华忠了。”
他摇着手,忽然觉得不对,赶紧虚扶。华灼也就顺势而起。华忠是家仆,就算做了管事,有了体面,他也还是家仆,所以她只要做个样子就成,这个样子也已经够得上礼贤下士的分量,如果真的让她赔了礼,华忠反而承受不起,像现在这样,两下里彼此都有面子,而且还相互增进了一点了解。华忠管理老宅多年,眼下主母归来,相当从他手中夺权,若说他心中高兴,那肯定是假的,哪怕他半点没有独占老宅管理之权的意思,总还是会有些别扭的,这样的心qíng之下,还能顾及到主家的面子,不受小姐的赔礼,可见他在忠心方面,还是无虞的。
这就是华灼对华忠的印象,结论是可以继续重用。
而华忠也对华灼刮目相看,莫看小姐和颜悦色,只看着一个举动,把个礼贤下士的味道做了个十成十,就知道小姐不是那些只知道吟风弄月、伤chūn悲秋的千金小姐,而是真正教养良好,知礼守仪的大家闺秀。
怪不得夫人让小姐来管事,那是胸有成竹啊。
第307章 有功当赏
连着五、六天,华灼都再没有时间好逛一下老宅,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查看账册名录了,华忠自是陪侍在旁,随时应付她的提问,虽说是忙了个昏天黑地,但总算让她对九里溪老宅的qíng况摸弄了七、八分。
九里溪之外,山地与河地不算,适合栽种的良田,包括早地和水田在内,大约在四千亩左右,其中两千四百亩归属于荣安堂名下,只凭这一项,荣安堂就是九里溪名副其实的头号大地主,另外在九里溪的源头处,还有七百亩的山地,以前是租给别人的,自华忠掌管老宅以来,就收回了其中大部分山地,种上了桃、李、杏、梨之类的果树,自这些果树成熟后,每年都有一笔收入,比单纯出租得到的多不少。
华灼就注意到,山地的收入有一本单独的账册,每一笔收支都记得详细,头两年是纯支出,买树苗,请经验丰富的果农照料果衬,花费还不少,但第三年开始,就慢慢有了收入,而且一年比一年多,到第六年开始,收益就渐渐稳定下来,除非是遇到大风大雨的灾年,否则收益基本上都差不多。
但山地果林的收入,华忠并没有上jiāo到荣安堂里,而是在那里又建起了庄子,九里溪靠着江南郡,离郡城也不算太远,顶多就两日的路程,若是从水路顺流而上,一日一夜便可到,江南郡富甲天下,众所周知,富人无数,酷爱郊游,九里溪景色优美,山清水秀,素来是极佳的赏玩之地。华忠正是看中这一点,在山地上建了不少庄子,租给这些出来游玩的富家子弟。chūn里可赏桃、李、杏、梨等花色之娇美,秋日可观硕果累累之丰饶。
几年下来,这七百亩的山地,每年所挣得的收入,竟也不下于那两千多亩上等良田了。
“忠管事真是持家有道啊!”
看完这本账册,华灼对华忠的本事打心眼儿佩服,别的不说,至少在开源这一项上,这位忠管事真是做到了极致,怪不得爹爹能狠下心卖了船行,即使没了船行,荣安堂也不会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啊。
“小姐过奖了,小人不过是身在其位,尽心竭力而已。”华忠很谦逊,他在那边山地花这么大的心力,自然不是全为了主家,只因那片山地里,也有五十亩是主家赏给他的,依托着主家的地,他也没少尝甜头,这是双赢。
“忠管事能力过人,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以前忠管事是怎么做事的,如今还照着做,今后每月初、月中二日,把账册送来让我过一过目便可。”
华灼终于看完了所有的账册,沉思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华忠做事,细致周全,账目清楚明白,而且对田地、店铺的管理,也十分妥帖,她挑不出毛病,便证明华忠这个管事很合格,不,应该说是很优秀,放着这样优秀的人手不用,她才是傻了。自问如果换了她去亲力亲为,也未必有华忠做得那样好,那么一切都维持原样不变,她只要掌握好账目便可以了。
方氏做在主位上,悠闲地吃着茶,面上带着微笑,并不gān涉女儿的决定。
“蒙小姐信赖,小人诚惶诚恐。”华忠连忙又道,把谦逊的姿态一做到底,随即又挺起胸膛,“小人必不负小姐重托,协助小姐管理老宅。”
华灼笑了笑,示意七巧把账目名录都收起来,然后招招手,把侍立在厅外的月香、宫彩叫了进来。
“娘,这几日月香伺候我,也是得心应手,她为人敦厚,又熟悉老宅的qíng况,以后少不得还要多帮帮我,宫彩伺候我也有一段日子了,在京中时,她也帮我不少,机灵活泼。她们两个这样能gān,只做个二等丫环可惜了,今日天晴日朗,是个好日子,我想便趁着这好日子,让她们两个都提一等,如此,也把我屋里的使唤人手都凑足了,你看可使得?”
有功就要赏,月香才伺候她几天,哪里够资格升等,但华忠做事周全,为荣安堂开源有功,虽说这里头也夹带了他自己的好处,但也不能抹杀了他的功劳,所以华灼把月香升一等,以做奖赏。
宫彩来得比月香早,而且人品能力也是得到华灼肯定的,月香都升了等,自然不能不升她,所以两个丫环就一起升等。
方氏沉吟片刻,才微笑道:“你屋里的人,你做主便是。”
这便是答应了,只喜得月香和字彩连忙跪下来磕头拜谢夫人,然后又过来拜谢小姐,华忠也是喜形于色。
不过方氏看着月香下跪的动作明显比宫彩慢了一拍,而且这丫头还是看了宫彩跪下,才反应过来,显然是对自己的身份还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于是便又开口道:“宫彩曾经在我身边待了数月,一应规矩,都是我亲自调教,月香初来乍到,规矩方面不曾学全,便先在我屋里伺候两个月,待把规矩都学全了,再放到灼儿的屋里。”
月香顿时就掺下了脸,没奈何,只得应了一声“是”,然后和宫彩一起退到了厅外。
“小人教女无方,让夫人和小姐见笑了。”华忠脸上涨得通红,他一向宝贝这个女儿,而且也寄予厚望,但刚才磕头拜谢的这一幕,他也瞧出了问题,心里一个零丁,赶紧请罪。
“无妨,忠管事也是四十得女,平日自然娇宠些,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已不是闺中娇女,而是灼儿的身边人,以后少不得要应对些人qíng往来,跟着灼儿出席些大场面,若是不懂得规矩,丢的可不只是她自己的脸,所以这两个月,我要对她严格要求,忠管事若是心疼她,此时直说,我也不会见怪。”方氏淡淡道。
华忠哪能直说,真要是直说了,女儿的前程可不就被他耽误了么,连忙弯腰打揖,道:“只怕夫人对她太过宽宏。”
方氏笑了起来,道:“行了,这几日也累着忠管事,你自去歇息。”
华忠立刻知趣的告退,出得议事厅,把月香拉到角落,嘱咐道:“小姐看重你,是你的福分,今后在小姐身边,你万不可再如在爹娘身边一般使小xing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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