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微微一点头,笑道:“你去回了倪姐姐,只说我片刻就到。”
把那副《五言》jiāo给八秀捧着,华灼便扶着七巧的手,不紧不慢地往燕子坞走去。雅集的地点,就安排在燕子坞,右侧水榭便是评判们的所在,而中间的歌舞台上,此时布置了数十张桌案,上面摆好笔墨纸砚并瑶琴、古筝、玉笛、紫箫、琵琶、箜篌等几件乐器,是才女们较艺之所在。
走上画舫,风中已有一丝琴音传来,华灼站在船头,闭目细听,隔一会儿睁眼笑道:“必是倪姐姐在抛砖引玉。”
果然,待到燕子坞,她从船上下来,便正见倪玉推琴而起,站在歌舞台上,腰身挺直,体态婀娜,如风荷亭亭玉立,她的目光向下方望来,立时笑道:“最后一位评判到了,我宣布,今日雅集开始。”
华灼立时便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她也不怯场,立于燕子坞头,环顾四周,盈盈一礼,落落大方道:“我来迟了,诸位姐姐妹妹们万勿见怪。”
乌发红裳,白玉为饰,气质端华,神qíng大方,华灼的出场,虽不如当初在huáng金台时那样摄人心神,却也是尽显大家闺秀的风仪,引得才女们纷纷回礼。
倪玉从歌舞台上走下来,挽起了华灼的手,低声笑道:“方才竹青来回禀说,你今日的打扮教人眼前一亮,我原还在想,不知是怎样的打扮,才让我这个素来不懂得这些的丫环都说好,此时见了,才知道平日妹妹你不光在学问上谦虚,便是打扮也一样藏秀于内啊。”
“哪里比得姐姐的风华绝世。”
华灼也恭维了她一句。倪玉不是在打扮上用心的人,由此可见,她说竹青不懂得这些也不是虚言,但才女之名,在于腹内诗书的多少,而不在于脸上胭脂、头上发饰的多少,所以即使倪玉一如平日般打扮得简单,却也依然不能掩盖她的绝世风华。
腹有诗书气自华,自古便是至理真言啊。
第323章 有人求字
“来,妹妹,我替你介绍,这位柳姐姐,与你一样,都是今日的评判。”
倪玉拉着华灼进入水榭,里面已坐着两位评判,其中一个正是秦鄄,自是不需要介绍了,另一位却不认识,但倪玉一介绍说她姓柳,华灼就知道她是谁了。
柳若兰,倪玉之前就提过她,她不是江南郡最有才qíng的女子,却是最受人赞誉的,xingqíng温良贤淑不说,为人处世以不偏不倚而出名,由她做评判,最为公平公允,所以那些谁也不服谁的才女们,最有可能公推了她出来当评判。此时,见果真是她来当评判,华灼不由得暗暗佩服,倪玉为了这次的雅集,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彼此见了礼,柳若兰态度还算温和,她与华灼不熟,又不是热qíng开朗的xing子,自然就亲热不起来,倒是秦鄄借机把对华灼的不满表现出来。
“大家都早就到了,独你一个人晚来,竟是半点不见惭愧呢。”
柳若兰虽xing子淡一些,却并不是个愚钝之人,听出秦鄄的语气有些冲,不由得奇怪地望了一眼,暗自嘀咕:方才倪小姐介绍说她们俩是表姐妹,怎么如今瞧来,似乎有些不睦呢。
华灼自然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跟秦鄄拌嘴,抿着唇淡淡一笑,道:“早前去给姑太太请安,衣裳穿的素净了,姑太太不喜,说今儿是表姐和表妹做东的大日子,我穿得不好,岂不是不给你们面子,责我回去换了衣裳来给姐妹们捧场,因而来得迟了一些。我虽心有不安,但想不会给表姐表妹丢脸,便也觉得坦然了。”
秦鄄哑然,华灼抬了祖母出来,让她再想埋怨都不行,再埋怨,岂不是就是在埋怨祖母了么,虽说祖母不是亲的,而且只是继室,但是这么多年积威已深,祖父素来敬爱十分忍让七分,父亲是祖母一手带大,虽非亲生,胜似亲生,她可没胆子去说祖母的不是。
见秦鄄不说话了,华灼也见好就收,转而对柳若兰道:“我们三人,姐姐最为年长,又素有公允之名,一会儿评判时,便以姐姐为尊,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柳若兰微微欠身,道:“都是评判,何必分尊下,咱们三人各评各的,以道理为上。”
“就依兰姐姐的,以道理为上。”秦鄄身为主人,哪肯以柳若兰为尊,只是华灼先开了口,她不好反对,免得无故得罪了柳若兰,现在柳若兰自己谦让,她自然是赶紧赞成。
“既然柳姐姐和鄄姐姐都尊道理为上,那我自然依从。”
华灼弯起了眉眼,其实她也是想以道理为上的,先前所言,不过是堵住秦鄄而已,因为若让柳若兰先开口,她必是谦让,推秦鄄这个主人为尊,秦鄄可不会说什么道理为上,肯定是当仁不让,那时华灼便不好反对了。
就在三人说定时,便有丫环穿了一张诗笺进来,道:“这是张小姐所做的秋雨诗,请三位评判。”
既是秋风雅集,又是金秋时节,因此今日的题便是一个秋字,秋风秋雨秋花秋果秋水秋鸟秋叶,任是什么,只消有个秋字便成,若作诗,韵脚不限,若作画,可入画者也是众多,自由度极大,因此更容易让这些才女们发挥她们的才思。
秦鄄还未看诗,便先笑开了,道:“张姐姐素来多愁善感,倪姐姐拟个秋字为题,她便来个秋雨愁人,这诗不需看,便知定然是催人泪下的。”
华灼不了解那位张小姐,低看诗笺,打眼便见一句“泪眼零秋雨”,果然是泪下了,顿时失笑,随口评道:“诗意含愁,幽怨不尽,虽泪多,却未免有些刻意,我评个中上。”
秦鄄一脸鄙视地看着她,道:“你又不懂诗,藏拙便好,不要瞎评,张姐姐这首诗意境极好,将秋雨之愁写的入木三分,依我看,该是上上才对。”
柳若兰忙着打圆场,道:“这首秋雨,愁意入味,自是好的,只是这才是第一首诗,便给上上,若之后有更好的,便不好下评了,依我看,便给个上评,;两位妹妹以为如何?”
华灼又是失笑,她以前是评惯了杜宛的诗,因此眼界未免高了些,老实说,这首秋雨诗她给出中上之评,已经是宽厚了。
“既然是道理为上,不如咱们把各自的评语写下,张悬出去,谁评得有道理,看的人心中自然有数。”她没接受柳若兰的圆场,没办法,十五姑太太要她在雅集上出风头,作诗作画她不会,只好在品诗鉴画上下工夫,顺带再把自己的书法亮一亮相,不说博个满堂彩,至少也得让人印象深刻。
她这话掺着道理,柳若兰和秦鄄也无从反对,于是很快便把各自的评语就悬挂到歌舞台上,才女们各自观看,在场都是才女,谁的评比较公允,各自心中有数。又有眼力比较高的,已经盯着华灼的字仔细欣赏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陆续有五六份诗稿送进水榭,华灼低头写评,竹青忽然快步走进来,送上一份墨迹未gān的诗稿,道:“华小姐,这是我家小姐的诗作,秋风、秋雨、秋花、秋水共四首,我家小姐说了,柳小姐的评语,不偏不倚若静水行舟,无什么新意,秦小姐好chuī捧,评来无趣,独华小姐这一份,偶有妙评,因此旁人评的我家小姐也不要了,只要华小姐一句妙评便成。”
柳若兰还好,她的公允是出了名的,倪玉这么说也算不得贬低她,但秦鄄的脸色一下红到了脖子底下。
华灼知道倪玉又是在偏帮自己,不过这样未免太不给秦鄄面子,而且柳若兰心中也未必高兴,沉吟了片刻,便道:“倪姐姐看重我,我自要十二分的用心,不过今日雅集尤为评判,非我一人,自还应与柳姐姐,鄄表妹共评之。”
竹青侧首道:“我家小姐还说了,此诗一处,余者皆不必评了。”
“哼,好狂的口气,大儒之女,也未见得有大儒之才。”秦鄄恼极,劈手从华灼跟前夺过那份诗笺,“我确要看看倪姐姐有什么底气出此狂言,难道真视我江南无人了么。”
待看清诗笺上所书的四首诗,她才脸色一沉,竟是半晌无言。
“好诗便是好诗,由不得人不服,倪小姐这四首秋诗,果真是今日绝唱。”柳若兰公允之名不是虚传,看后亦是叹服,把诗笺重新递回华灼手中,“华小姐,依我看,这四首诗俱可评为上上也。”
“就依柳姐姐的意思。”华灼自是没有异议,倪玉这四首诗确实压了千面这些诗稿一头,而且这么短的时间里,连作四首,单凭这才思,就已经不负她才女之名了。
“柳姐姐可真会抬举人。”秦鄄嘀咕了一句,却也没敢硬说是倪玉的诗不好,只是心中仍有气恼,于是只给了个上评,评语也多写了几句,硬是jī蛋里头挑骨头,跳出字体不够工整的小毛病,其实倪玉哪里是字写的不够工整,只是四首诗一气呵成,笔锋间带了些连贯而已。
柳若兰没说什么,华灼也是一笑置之,若三人都评上上,她还担心倪玉风头太过要引人群起而攻,此时秦鄄给个上评,正好压一压倪玉的风头。随后倪玉的诗连带三位评判的评语便都张悬出去,才女们轮番欣赏过后,便再也无人送诗稿入水榭,显然是无人能写出超过这四首的诗来,索xing便藏拙了。华灼倒是对这些女子们有了些改观,本以为他们都是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的,但现在瞧来却非如此,江南女子,也自有其可爱之处啊。
无人再作诗,自然便是作画了,不过作画是细致活,并非三两笔便可速成,因此水榭里,三个评判便都闲了下来,秦鄄坐着气闷,索xing便出了水榭,自去看姐姐抄录诗稿,她帮着整理成册,因倪玉的缘故,今日诗作虽不多,但与会者人手一份,总共四五十份抄下来,也不是片刻工夫就能完成的。
华灼懒得动弹,便坐在水榭中与柳若兰闲聊,柳若兰的xing子是极好的,且在这些小姐中间颇有人缘,便给华灼一一介绍这些才女们,谁好作诗,谁擅书法,谁jīng于作画,她了然于胸。
正聊的兴起时,忽有一位少女走入水榭,站在一边望着华灼只笑不语。华灼先还没注意到她,直到看柳若兰忽地转头笑问“祁妹妹所为何来”,她才跟着看到那位少女。
少女这才上前几步,道:“我来求字一副。”
于是柳若兰也望着华灼笑了起来,道:“妹妹的好字,可有人欣赏了。”
华灼也是心里喜欢,道:“陋字不堪入目,见笑了。”
那位祁小姐显然是xingqíng开朗之人,闻言立时道:“若是如此,那我的字,便该全拿去扔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秋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