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嫂子怎么称呼?”收到小姐的暗示,七巧开始跟这个年轻妇人拉家常套近乎。
年轻妇人很有眼色,见七巧的打扮言行,知道必是华家小姐贴身的人,因此态度也十分和善,轻言细语地答道:“我是庄家大姑奶奶身边的,妹妹唤我荷嫂便成。夫人这两日身子不适,我家少奶奶从夫家赶回来侍疾,方才听门房上来报,说华小姐到了,少奶奶心中很是欢喜,便让我出来相迎。”
庄家大小姐回来了?
华灼心里立刻就琢磨起来,她既然跟庄铮定了亲,庄府的事qíng自然也打探了一些,庄大老爷和庄二老爷年岁相差很大,庄家的老太爷、太夫人去得早,是庄大老爷兄代父职,把庄二老爷拉扯大,所以兄弟两个感qíng极好,庄大老爷有妻有妾,女儿生了七个,就是没一个能生出儿子的,随着年纪渐渐大了,庄大老爷也不指望妻、妾能给他生出儿子,便把主意打到庄铮身上,要过继到大房来,庄二老爷硬是不顾妻子韦氏的反对,答应了。
庄家大房的七个女儿,除了最小的那位七小姐,因不是足月生的,胎里带了病,没活过周岁就早夭了,剩下的六个女儿,却都早已经成年,嫁了人,所以华灼上一次入京时,并没有见过这几位姑奶奶。不想这一次来,竟撞上了庄大姑奶奶,听说她嫁的是位学士府的嫡子,夫家姓曾,倒也是家学渊源,颇有些才学,成婚后不久就高中了,后来一直在地方上为官,只是政绩平平,虽有个吏部主官的老丈人,可是半点好处没沾上,因此这官位一直升不上来,免不了对老丈人便有些怨气,所以庄大姑奶奶也一向少回庄府探亲。
一向少回庄府探亲的女儿居然突然回来了,这岂不是很奇怪,华灼到京中也有几日了,庄家的消息也打听过,没听说庄大夫人病了呀,而且她刚去程府,程夫人是个明白人,如果庄大夫人真的病人,她又岂有不提醒一下的道理,不管庄大夫人有多不喜欢,华灼这个准儿媳也该登门探病。
再想想荷嫂客客气气的态度,华灼忽然便有些明白了,只怕这位庄大姑奶奶回来侍疾是假,为自己的丈夫活动活动才是真,应该是述职的时间快到了,这位曾大人定是想捞个肥缺,老丈人再眼里不揉沙子,总也是一层关系,他不来求升官,求个肥缺要是也不肯帮忙,也未免太不近人qíng了。而华灼的父亲华顼,是朝中新贵,正是受圣上看重的时候,庄大姑奶奶是洒网捞鱼,一个都不准备放过,要是华顼肯在圣上跟前帮着丈夫说几句说话,那更是长长远远的好处啊。
“庄大夫人不适,其他几位姑奶奶回来了吗?”七巧继续打探着。
荷嫂撇撇嘴,道:“只有六姑奶奶嫁得近些,前两日回来了一趟,伺候了一夜就又赶着回去了,其他几位离得远,只怕夫人病了的消息,还没送到她们手上呢。”
这话大有意思,尤其是配合着荷嫂的表qíng,华灼想到庄家只有大姑奶奶和六姑奶奶是庄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其他几位都是妾生的庶女,立刻就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了。有道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何况还不是亲生女儿,大姑奶奶若不是另有目的,只怕也就是回来侍个一二日就走,亲生女儿尚且如此,那几位不是亲生的女儿不回来也不奇怪。
走了一阵,华灼忽地缓下脚步,荷嫂察觉忙跟着停了下来,问道:“华小姐,如何不走了?”
华灼看看四周,道:“这似乎不是往正院的路?”庄府她是来过一次的,虽已隔了一年,但依稀还认得路。
荷嫂松了一口气道:“少奶奶昨儿在夫人chuáng前守了一夜,今儿早上便在东厢房歇息了。听说华小姐来了,这会儿正在梳洗,少奶奶说华小姐是自家人,不必避忌,直接往东厢房去便好。”
“原来如此。”
华灼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话到这份上,她也明白了,是庄大姑奶奶要见她,不是庄大夫人愿意让她进门,怪不得今日这么轻易就入了庄府的门,她原本做好了三顾庄府至少吃上两次闭门羹的打算,不竟还有这个意外,这恐怕这会儿庄大夫人还根本不知道她来了。
到东厢房后,荷嫂果然就像她嘴上说的,一点儿也不避讳,直接把华灼请进了屋里。
“少奶奶,华小姐到了。”
屋里妆台前,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正坐着,闻言转过身来,亲切地拉住华灼的手,笑道:“这便是我那弟媳妇吧,果真是好相貌,好气派,快坐,荷叶,快快沏茶来。”
荷嫂应了一声,很快就沏了茶进来。
这位大姑奶奶实在太热qíng,华灼都让她说得脸红,还没嫁呢,弟媳妇就叫上了。七巧看自家小姐发窘,忙上前打圆场,笑道:“奴婢七巧给大姑奶奶请安。”
“哟,可真是个俊俏丫头,弟媳妇好福气啊,连身边的丫环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庄大姑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笑,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准弟媳妇给拉拢好。
“大姑奶奶过奖了。”
“咱们头回见,也没什么准备,我这里有支簪子,还是当年出嫁时,母亲亲手给我戴上的,有道是长姐如母,今儿,我便把这支簪子送给弟媳妇你了。”
庄大姑奶奶从头上拨下金簪的时候,还挺心疼,曾家不是富户,她当年带过去的嫁妆也差不多都补贴了婆家,丈夫虽然不大不小是个官儿,却不是主官,平日也捞不到多少油水,这金簪她戴了多年,一直宝贝着。但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láng,这位弟媳妇的穿戴打扮一看就不是穷的,华氏又是豪族,什么好东西没有,不出重礼,怎么能拉拢得住。
华灼看着那簪子,做工还算jīng致,但颜色已经旧了,明显有些年头,拿来做礼,其实失礼得很,不像她送给华湄的那对金镯,说是旧了,事实上她戴在手上还没几天,而且她还没嫁进庄家,庄大姑奶奶一口一个弟媳妇也就罢了,还说出什么长姐如母的话,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但待看到庄大姑奶奶那略带讨好的笑容,她心中又微微一叹,犹豫了片刻,终是接了过来。
“大姑奶奶所赠,不敢推辞。这块玉佩便算做我的回礼,还请大姑奶奶赏脸收下。”她从腰间摘下曾经在雅集上佩戴过的白玉美人佩,这玉是上等羊脂玉,价值比簪子只高不低。
庄大姑奶奶忙笑着收下了。
华灼这才道:“听说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我yù探病,又恐夫人不喜,不知大姑奶奶可能帮我?”
庄大姑奶奶毕竟是庄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左右在庄大夫人那里,她是讨不得好了,倒不如从庄大姑奶奶身上下手,兴许还有些希望。哪怕及笄礼,请不到庄大夫人,有庄大姑奶奶到场观礼,她的面子上也能过得去,正如那句长姐如母嘛,别人挑不出刺来。
“这个……”
庄大姑奶奶很是犹豫,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弟媳妇,但是既然事qíng已成定局,弟媳妇的来头又很大,亲家公更是圣人跟前的红人,将来总归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再想到自己也有求于弟媳妇,终不好驳了她的要求,犹豫过后,也就拿定了主意。
“弟媳妇就在我这儿稍坐片刻,我去瞧瞧母亲起了没有。”
庄大夫人其实早就起chuáng,她原也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有点腿疼,还是当初生大女儿时落下的病根儿,这些年一直调养得当,也没怎么犯过病,可是人年纪大了,再怎么调养,终不比年轻那会儿,以前落下的病根儿,就又冒了出来。原本吃两副药,腿脚自然便不疼了,可是她却是故意偷偷把药倒了。
病了的消息传出去,大女儿回来侍疾了,小女儿也回来过,虽说只待了一、二日便又走了,但庄大夫人也心满意足了,她只要能看到两个亲生女儿好好的就成,至于另外几个没良心的女儿,她也没心qíng去管,左右也不是她亲生的,不过是有力气的时候,把她们的亲娘叫过来,狠狠骂上几句出口气罢了。
要说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就是大女儿这两日总在她耳边唠叨,要她帮着向老爷说qíng,给大女婿弄个肥缺,最好是离京城近一些的,也好常回来看望爹娘。老实说,庄大夫人是很愿意让大女婿得个肥缺,大女儿多年没回来,这一次回来,只看衣裳打扮就把她给心疼的,女儿头上戴的金簪,竟还是当年她亲手置办的嫁妆,连件新东西都没能添上,就可见大女婿这官儿做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第332章 为母之心
可是自家老爷那脾xing,庄大夫人也清楚,大女婿政绩平平,人嘛,说得好听是忠厚老实,说难听了就是眼高手低,真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种,当年庄、曾两家是指腹为婚,若是早知大女婿长大了是这么个德xing,老爷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这些年老爷把大女婿压在地方上做个小官,而且连主官都不是,并不是真不心疼女儿,实在是为了保护大女婿,怕大女婿这德xing,闯出天大的祸患。只要大女婿平平安安的,哪怕一辈子在仕途上没有发展,至少也能保女儿一世衣食无忧。
所以对大女儿的请求,庄大夫人是真的无比为难,既想顺了女儿的意,但又恐这样反而害了这两口子,所谓父母之心,实在是难以一言道尽。
“夫人,该吃药了。”
丫环琉苏端了药碗进来,见庄大夫人坐在chuáng边出神,就知道又是在替大姑奶奶cao心。犹豫了一下,壮起胆子开解道:“夫人可是又在想大姑奶奶的事儿?依奴婢看,大姑爷还是有几分才气的,旁的事做不了,莫非给老爷做个笔贴式也不能?”
庄大夫人正低头喝药,听了琉苏的话,也不恼,只是叹息了一声,道:“万平是从七品的官职,虽说吏部笔贴式也是从七品,但在地方上为官,多多少少,总还能扬眉吐气,若进入了京,是个人就比他的官职高,见了谁都得点头哈腰,万平是个有骨气的,岂肯受这份气,若他肯答应,我早就劝老爷把他调入吏部了。”
万平,就是曾家这位大少爷的名字,说他眼高手低确实是半点不错,按说以曾万平的能力,让他为政一方,真正是没那个能力,但到底是学士府出来的,肚子里墨水还是有几分的,吏部笔贴式一职,也算个正正经经的官职,所做的事不过是抄抄写写,曾万平做起来绝对能得心应手,再熬上几年资历,一个正六品主事绝对少不了他的,运气好,五品的侍中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偏不愿意,宁可在地方上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从七品辅官,自以为威风八面,除了主官就数他最大,也不想想他是不是那块料,要不是老爷一直暗地里保着他,恐怕早就被人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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