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媛,华小姐若不嫌弃,直唤我名便是了。”韦大小姐没什么架子,饮了茶,方才轻声道:“我二妹名妲,三妹名妙,四妹名娇。”
华灼听她语中善意十足,便笑道:“你比我年长,以后我便唤你媛姐姐了。”
韦媛唇角一弯,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道:“那是我的荣幸。前几日华小姐到我家来,当时我正在礼佛,没有出来招待,真是失礼了。”
“敬佛事大,我为小。”华灼不以为意,一句话把这事化解。
“还要恭喜华小姐得拜名师。”韦媛又笑道。
“先生严厉,以后要吃苦了。”华灼脸一垮,有些恨恨地望了高楼一眼,要不是让庄铮给气着了,她何必自讨苦吃,女孩子家,字要写得那么好做什么。
“受苦是福。”韦媛似有所感,叹了一声。
华灼一怔,低头一想,恍惚间上一世吃过的那些苦在眼前一晃而过,再想起现在的日子,不由得也笑道:“是,受苦是福,多谢媛姐姐教诲。”
韦媛惊诧地望了她一眼,半晌方道:“华小姐果然聪慧,你与她们玩去吧,我还有一千声佛号没念,先失陪了。”
说着,便径自又坐回花亭边上,闭目默诵佛号。
华灼看着她虔诚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韦家的女儿啊,还是应属这位大小姐最为敬佛了。
这时宋娉婷忽地伸手,将她拉了过去,撇撇唇道:“你与她一个庶出女说什么,莫理她,到我旁边坐。”
“你便留些口德吧,韦大小姐不是俗人。”
华灼劝了她一句,宋娉婷心眼不坏,就是嘴巴不饶人,华灼才跟韦媛聊了一会儿,她已经把其他女孩儿全部得罪了,此时没人理会她,全都围在庄静的身边,就连她的庶妹宋月婷,都坐到了那一边去,正跟张雨惜聊得笑声不断。
先前比绣帕的时候,庄静一直没吱声,华灼便猜出,恐怕这位大小姐也是不擅针线的,跟重生前的自己一样,就有意没去招她,其他女孩儿们虽机灵各有高低,但这点眼力劲儿还有,直到绣帕比完了,才围过去与她说话,庄静这时爱热闹的xing子便又冒了出来,整个花亭里,只听见她的声音了。
“你别让她骗了,她就是装的,以前她可没这样过,后来……”宋娉婷突然住嘴,左右看了看,将华灼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不知道,以前她可爱四处招摇了,跟清流中一个挺有名气才子走得很近,听说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后来,那个才子突然与别的女子定了亲,她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华灼吃了一惊:“有这样的事?”
宋娉婷撇撇嘴,道:“两家人顾及颜面,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传出来,那个与那才子定亲的女子,是我舅舅家的一个庶出表姐,所以我才知道一点。也就是去年chūn天的事儿,没想到还不到一年,她就装出一副了断尘念的模样,谁信呀,不过是做给外面人看的,想要以后再嫁个好人家罢了。”
“别说了。”华灼捂住她的嘴,神色肃穆道:“事关闺誉,这样的事qíng,你只与我说便罢了,绝对不能再外传。”
闺誉有多重要,她比在座的这些女孩儿更清楚,上一世,她正是为闺誉所累,堂堂名门贵女,下嫁乔家不算,竟然还被夫郎所嫌弃,当乔家借她的身份达到脱商入仕的目的之后,就一纸休书将她休弃,最终bī得她走投无路。
宋娉婷被她突如其来的严厉给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不以为然道:“我也只与你说罢了,何曾跟别人说过,这种事qíng,听到都觉得污了耳朵,哪里还会特地与别人说去,不过是怕你被她骗了,这女子不是安分的,你少跟她接近,免得将来受她拖累。”
“你的好意我晓得了,你也听我一句劝,以后说话婉和些,别弄得别人都跟你有仇似的,咱们女孩儿家,以温良贤淑为贵,你这般尖酸刻薄,哪个肯与你一起玩。”
“哼,我只是爱说实话罢了,又有什么错处。”宋娉婷不大服气,不过还算识得好歹,给了华灼一个好脸色,“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只是我实在说不了那些恭维话,又酸又假,qíng愿做个实诚人,将来自然会有识得我好的人,你也算不错了,我损了你好几回,你都不曾与我置气,是个值得相jiāo的,改日,我请你上我家玩去。”
华灼心中一喜,衷心笑道:“只要你下帖子,无论风雨,我一定来。”
“那就说定了,你可不许敷衍我,到时我下了帖子你不来,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宋娉婷笑得十分开心。
“食言的是小狗。”
第60章 可恶庄铮
可以登堂入室的机会,华灼怎么会放过,搞定了宋娉婷,她的主意又打到赵玉儿身上,不过一转身,看到赵玉儿正坐在庄静身边,比手划脚,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逗得庄静开怀大笑,心里不由又高看了赵玉儿一眼。
在场的女孩儿中,不论哪个,身份都不比赵玉儿低,更何况赵家入仕之前,还是商户出身,最受清流、官宦们排斥,偏偏她却能坐到庄静身边去,连身为表姐的韦家姐妹都被她排挤到一边,可见那份机敏灵巧,赵家为了能彻底摆脱商户的身份,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上一世,乔家肯下了重聘娶她,也正是因为商户入仕,却迟迟不能融入官宦圈子,所以才要借她这个名门贵女的身份来抬高门户,可谓是心思用尽,竟让他们成功了,然后又一纸休书打发了她,与贪婪寡qíng的舅家真是可以并肩齐驱了,这般无耻的人家,竟教她接连遇上两家,可见上一世她也是霉星高照,竟连一个好人家都不曾遇到。
这样一想,如果赵家想要借陷害父亲来媚上求进,可能xing也是极大了,商户入仕,身份地位虽提升了,可是商人逐利的贪婪本xing,却是刻在骨子里,怎么也变不了的。
想到这里,华灼眼中煞气一现,心思渐渐偏向yīn冷,这时耳边忽听到一声佛号“南无观世间菩萨”,仿佛醍醐灌顶,又好像一捧冰雪塞入脖颈中,她一个激灵,忽的清醒过来,想起父亲曾经教诲过她,君子以立不易方,不由得万分惭愧,方才,她竟然起了就在这里寻个借口毁掉赵玉儿闺誉的心思,几乎又要误入歧途了,如果不是蓦然听到一声佛号……呃,哪里来的佛号声?
是韦媛?
华灼转头望去,韦大小姐仍是坐在花亭边闭目默诵佛号,犹豫了一下,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在韦大小姐身边坐下,闭目一同默诵“南无观世音菩萨”,先还有些觉得烦躁,但念着念着,心思就渐渐变得空明起来,什么杂念也没有了。
不知默诵了多久,忽然便有人在她身上用力推了一把,华灼霍然惊醒,耳边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笑着道:“灼儿姐姐,你这做主人的,放着客人不招待,学大表姐闭目诵佛,也是要去做姑子么?”
华灼定了定神,便见庄静那张粉雕玉琢般的脸蛋近在眼前,不由得伸指在她额间一点,道:“调皮,差点让你吓死。”
庄静嘻嘻笑着,又伸手去推韦媛,道:“大表姐,别诵你的经了,这是在灼儿姐姐家做客,又不是在自己家中,你这样很失礼哦。”
韦媛缓缓睁开眼,见是她,无奈一笑,道:“表妹,你这样可是对菩萨不敬啊。”
“我才不怕,有爹娘,还有大哥二哥保护我呢。”庄静乐呵呵的,抬头往高楼上看了一眼,正巧庄铮也在往这边看,她立时乐得招手高声呼道:“二哥,二哥,快下来保护我。”
离得远,庄铮听不到她在喊什么,但看到她招手的模样,也明白是在叫他下去,转身就下了楼。
赵仲良就早想下去了,只是碍于大家都在楼台上聊天,他不好独自离开,这时见庄铮下去了,便一摇扇子,道:“庄二少爷下去了,咱们也跟着去瞧瞧?”
“忙着去献殷勤?不知道赵少爷的目标,是我家那个小表妹呢,还是华家的大小姐?”
庄铮一走,韦三少爷就没了顾忌,嘴巴一张,冷嘲热讽的怪话就冒了出来。
“本少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癞蛤蟆是什么模样的,今儿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赵仲良被他一语道破心思,本就面红耳赤,再被他一讽刺,更是恼羞成怒,手中山水扇狠狠一收,打在掌心中,怒道:“韦浩然,我赵仲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三番两次地与我做对。”
“有人心中有鬼,本少爷既然名为浩然,自然浩气凛然,见鬼打鬼,你心中无鬼,还怕我说什么。”韦三少爷冷笑一声,反唇再讥。
“你……”赵仲良气得指着他,想骂,但牢记父母平日的叮嘱,不能在这些少爷面前口出恶言,免得再被人攻击商户出身,不懂礼仪,可是不骂韦浩然几句,他便真成了心中有鬼了。
杜宜正在喂幼弟杜宥吃东西,才五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只懂得趴在兄长的怀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四下张望,一看到这边又吵了起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把杜宥jiāo给杜宽照顾,匆匆上前来,道:“大家都是来做客的,莫要吵闹起来,到时主人家面上不好看。”
赵仲良忍了气,退让一步,道:“杜兄,非是我招惹是非,实在是有些人说话太难听,我羞与为伍。”
韦三少爷手里美人扇慢条斯理地晃了几下,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哪有什么浩气凛然的模样,反倒似个绔绔子,拖着yīn阳怪气的语气,道:“本少爷làngdàng于面,有些人làngdàng于心,去也去也,我亦羞与为伍。”
说着,就一摇三摆地走下楼台,再不理会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赵仲良。
“杜兄,你看他,看他……气煞我也!”
赵仲良拉着杜宜诉苦,杜宜也无可奈何,韦家也是清流名门,虽然在淮南府的地面上,还不能与杜家分庭抗礼,但因着沉珠的美谈,在方外之中,却很有分量,而当年之世,自太祖皇帝时,就敬佛礼佛,对方外之人分外礼遇,因此韦家说话的分量,并不见得比杜家轻。
“韦三少爷是出了名的làngdàng子,偏偏韦家人却说他有韦陀少年之风,咱们淮南府的几位高僧都对他青睐有加,指望着韦家再出一位ròu身菩萨呢,你就别跟他斗气了,闹出事来,为他说qíng的人有的是,可谁又肯为你说qíng。”
杜宜是个真正温良恭俭的xing子,颇有君子之风,并不歧视赵仲良的出身,反而苦心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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