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虽说得一派谦恭,面上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眼里却并没有多少悔恨或是害怕,反倒有些有恃无恐。
孔琉玥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来三夫人也真是高,表面上看这不过是一起奴才们之间明争暗斗的事导致的意外,却不但将她给坑了,还将一向对她采取不奉承也不远着态度的林山家的给拉了下水,顺手清除了一个不听话的人,的确是让人想不佩服都难!
她听见粱妈妈问林山家的,“林妈妈果真跟这于婆子结过怨?”
林山家的也非那等愚不可及之人,显然也已看出了这个局,虽然白了脸,倒也并不为自己过多争辩,只是淡淡答道:“三月的时候,她想为自家儿子求娶我家侄女儿,因她儿子不成器,而我那侄女儿又是自小养在我家的,跟我的亲女儿也无甚差别,我自是不同意,倒不想她竟怀恨至今!”
又听见粱妈妈问秦显家的,“身为大厨房的管事,素妈妈竟然连底下人做的点心都不检查一下的吗?须知兹事体大,一旦有个什么长短,你也休想脱得了gān系!”
秦显家的闻言,毫不犹豫就跪下了,“奴婢的确犯了管教不严和监督不力之错,所以自请罚月钱半年,还请大夫人息怒!”竟是一派从容的样子,哪里像是她犯了错,反倒像是在说孔琉玥一旦办砸了差使,就想方设法脱尽量多的人下水,以减轻自己的责任。
“你……”粱妈妈显然听出了这层意思,不由气得变了颜色,正待再说,孔琉玥却冷声发话了,“秦显家的,主子还没发话,你作奴才的就先自己罚了自己,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显见得是没把做主子的放在眼里,你好大的胆子!”
又看向于婆子,“你与林山家的结怨,是你们自己的私事,岂能因为你有不满,往小了说,是拿差使来开玩笑,往大了说,就是在拿侯府的名声来开玩笑,作下人的稍有不满,就敢这样,明儿大家都学你,一旦稍有不满,岂不都要挟到主子头上来了?我等会儿说不得要回了老太夫人和太夫人,严惩你这等刁奴!”就算此番不能拿三夫人怎么样,她也要杀jī给猴看,给自己立立威,不然她此番丢了颜面还是小事,自此丢了老太夫人对她的信任,可就是大事了!
于婆子就象征xing的告起饶来:“奴婢已经知道错了,还求大夫人饶过这一次。”说了几遍,看孔琉玥依然面无表qíng,也就渐渐住了嘴,并趁众人都不注意之时,与秦显家的jiāo换了一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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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第一时间得知了孔琉玥提审大厨房一gān人等之事,不由哼笑着与孙妈妈说道:“咱们家那些妈妈们,谁不是那全挂子的武艺?我谅她审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反倒惹人笑话儿!”
说完又扼腕,“不过那个小丫鬟怎么就偏偏赶在那时候摔了一跤呢?她等年礼都派送出去之后,最后才来摔一跤不是更好吗?几乎不曾坏了我的大事,真是该死的奴才!”
孙妈妈撮了一下牙,道:“那小蹄子赶那会子摔一跤倒也不算坏事,果真让那些年礼都送到了人家家里,丢的可是整个侯府的颜面,大夫人虽然没脸,夫人您只怕也会受人非议,毕竟整个京城都知道永定侯府是三夫人在主持中馈,那一位的出身年纪又摆在那里,且又是第一次办差,便是出了差错,也不过是证明她果然庶女出身,当不得大用罢了,可夫人您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您主持中馈素来井井有条?到时候连带的您也没脸,且老太夫人那里也未必就不会知道此事的个中缘由,她老人家又是素来奉行‘家和万事兴’的,倒不如如今把事qíng只在府里闹开的好,反正只在府里闹开,也巳经够那一位犯难了!”
一席话,说得三夫人点头连连,“妈妈说得对,祖母她老人家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果真把事qíng闹到府外去,我也休想讨得了好去,还是如今这种qíng况正正好,既给她孔氏出了难题,又让侯府不至于颜面受损,那个小丫鬟摔得好啊!”
说着冷笑,“最迟二十日之前,就得把年礼通通给送出去,现做是来不及了,且经此一事,大厨房那边人心惶惶的,谁能静下心来做点心?买现成的又显得心不诚,且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我谅她孔氏拿不出这笔银子来,看她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想跟她抢管家大权,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才是,她最喜欢看那等不自量力的人惨败了!
傅城恒晚间回来,见孔琉玥不在屋里,一并连她跟前儿四个得用的丫鬟和粱妈妈都不在,只余下暮秋和晚冬在看屋子,因沉声问道:“夫人呢?”
暮秋和晚冬平常很少近身伺候他,都有些怕他,见他问话,不由都有些战战兢兢,“夫人在小厨房里……”
话音刚落,就见孔琉玥走了进来,二人忙屈膝行礼:“夫人。”
孔琉玥点点头,上前给傅城恒行礼:“侯爷回来了!”
傅城恒见她神色有些怏怏的,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摆手令暮秋和晚冬退下去后,便将手探上了她的额头,一面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孔琉玥摇摇头,“没事儿,我帮你换衣服去罢?”说着先去了净房。
等到给傅城恒换衣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将事qíng说了一遍,“……我打算等会儿去祖母那里时,就将事qíng回了她老人家,请她多给我一天时间,最迟后日一早,我一定把年礼都妥妥贴贴的送出去!”本来这些内宅的事,是自己身为当家主母的职责,没有找丈夫分担的理由,但她实在很想找个人来分担一下,就算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要能说两句安慰的话,她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傅城恒的脸色就倏地沉了下去,三房此番真是太过了,自己鸠占鹊巢也就罢了,反倒还给小妻子使起绊子来,最重要的是,竟敢拿他永定侯府的名声当起儿戏来,真当他是泥人,会看在祖母的面儿上,一直容忍他们到底、做不出来将他们都分出去的事是不是?
心里虽大怒,为了宽孔琉玥的心,面上却是淡淡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这大年下的,谁家不是收一堆饼子果子的,哪里会去认真细瞧?吃都吃不过来,还不是随手赏了下人们,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把市面上上等的点心都买回来,下午就可以送出去了。至于祖母那里,你也不必担心,我待会儿去找祖母说。”
孔琉玥见他丝毫没有怪责自己的意思,不但软言安慰自己,还主动提出要帮她解决此事,心里好受不少,但也不至于因此就高兴得犯了糊涂,“你就哄我罢。像咱们这样人家,的确未必要吃那些点心,可那些送给下属官员家的,还有不宽裕的远亲家的,焉知不会拿了出来分食?到时候人家打开一看,却发现是外头店铺买的,万一正跟亲戚朋友显摆,岂不尴尬至极,再因尴尬而生埋怨?到时候恩qíng也变作怨恨了!”把上午珊瑚说的她觉得有理的话复述了一遍。
又道:“再者,这终究是内宅之事,让人知道你堂堂永定侯爷过问这些事,成什么体统?府里的人也会说我没能耐,一遇上事就只知道让你为我出头,将来我还怎么服众?况今天下午我已经在同白书她们几个赶制私家点心了,我算了一下,若是今晚上不睡觉,明儿再紧赶慢赶一整天,大不了明儿晚上再熬一晚,到后日早上,应该就能做出足够送礼的数目来了,因此你不必为我担心了,我应付得过来!”
一听孔琉玥竟要因此而熬两个通宵才能将此事圆过去,傅城恒心里怒气更甚,正待再说,又听她道:“难道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府里其他人怀疑我的能力也就罢了,如今连你也要怀疑,让我qíng何以堪?我原本还想着,别人对我使绊子,我就偏更要将差使办得漂漂亮亮的回敬过去,让府里上下都看一看,瞧一瞧,知道我孔琉玥是有这个能力胜任侯府当家主母,是有这个能力胜任永定侯夫人的!可是如今,连你都不相信我了,也就怪不得别人看不起我了……”说着故意嘟起嘴来,一脸的沮丧。
一席又是坚定又是娇俏的话,说得傅城恒怒气稍减,想着她说得的确有理,若自己cha手管了此事,自己倒还罢了,不怕人说嘴,可她就不一样了,她将来是要主持府里中馈的,若是让她在学着管家之初,便在下人面前落个只知道靠丈夫给自己出头的名声,扫了威信,将来只怕再难以服众,只得暂时压下火气,沉着脸点头道:“你说得有理,那就按你说的法子来,不过,若是实在应付不过来了,千万记得给我说,你要记得,我是你的夫,是你一辈子的倚靠,你应付不过来的事,让我来帮你应付就对了!”
又道,“我明儿把玉漱给你留下,有什么困难或是有什么需要,你就找他,他知道怎么做的!”
孔琉玥被他说得心里甜丝丝的,白日里的郁闷总算是又去了几分,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该去祖母那里了。”不忘嘱咐他,“你待会儿可gān万不要跟祖母提此事,我会跟她老人家说的,可不能让她老人家也以为我无能,只知道靠你给我出头!”
傅城恒见她脸上分明有疲色,却还坚持要凭自己的能力将此番之事应对过去,怜惜之余,心下又升腾起几分愧疚来,说来她自从跟了自己,还真没过过几天轻省日子,且将来还只有比现在更忙更烦的,偏偏自己又还那样对她……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将来百倍千倍的对她好了!
夫妻两个一道去到乐安居。
等大家都到齐吃过晚饭后,吃茶时,趁着傅城恒跟几位爷说话,未注意到这边qíng形之时,孔琉玥将点心之事大略回了老太夫人和太夫人,“……本来年礼都已经送出去一些了,无意发现家里做的不是很好,因此使人去将送礼的人都及时给追了回来,打算等新的点心做好后,再及时送出去。”有意说得轻描淡写,反正这府里谁都有自己的耳目,相信事qíng到底如何,大家都已是心知肚明了。
她话刚说完,老太夫人还没发话,太夫人已先发了话,“往年从未有过此类事,今年怎会这样?万幸那些点心都给追回来了,不然让咱们家的颜面往哪里搁?”说完又道,“便是追回来了,再做新点心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可得的事,今儿个已是腊月十七了,若不赶在二十日之前将年礼都送出去,咱们家一样没脸,这可如何是好!”
呵斥三夫人,“你大嫂年纪轻,又是头一回接触到此类事,你也不说帮她看着点?如今闹出这样事来,你也少不得一个‘监督不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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