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面这几句话,却又无异于是在侧面的告诉众管事妈妈,平日里有亏空的,最好抓紧时间补一补,虽然要把已经吞进去了的吐一些出来,但总比全部吐出来,甚至是查了出来丢尽几辈子老脸的好,等于是在给众位管事妈妈送人qíng!
提出要查账的是她,提出要放众位管事妈妈一步,并不杀jī儆猴着急立威的也是她,这一捏一放之间,众位管事妈妈也自然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大宅门的弯弯绕绕,她是门儿清,只是xing子慈和,不和大家计较罢了,所以最好都收敛一点,别惹着了她,否则会怎么样,她可就说不好了!
于是这下不止张账房家的等长房派和其余几个中立派,就连秦显家的几个三房派,都忍不住有些动摇起来,再不敢有一丝一毫小瞧这位大夫人的心。
孔琉玥居高临下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就抿嘴微微笑了起来。这群管事妈妈们平日里都手握大权,要说谁没有中饱过私囊、贪过官中的便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自然最怕的就是查账,就像现代社会那些偷税漏税的人怕税务机关查账一样的怕,自己在这件事上肯放松一些,她们自然感恩戴德,自然不至于再事事与她作对,那她管家的第一步便也是算是站稳了。
而她嘴上说不查账,心里也的确没打算查账。这些高门大户里,由来都不是只有主子们在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下人们也都是一样的,认真说起来,下人的数量往往是主子的数十倍甚至上百倍,自然拉帮结派的现象就更为严重,不是这家跟那家是姻亲,就是那家跟这家是表亲,总之几乎是每一个管事妈妈背后,都有一大堆亲戚就是了。
她若真是查了谁的账,并且查出了问题来,到时候得罪的可就不只是那一个人,更是其背后那一大堆人了,她才接手家务,最要紧的是一个“稳”字,旁的,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何妨?反正根本动摇不了永定侯府的根本,就当是发给那些管事妈妈们历年来的年终奖罢!
趁着众管事妈妈都满心对自己感恩戴德之际,孔琉玥又趁热打铁说道:“不过呢,我还是有两条我自己的规矩要宣布。第一条,便是如今你们正实施着的那个记档的规矩,这阵子因为忙年事,倒是在这上面疏忽了一些,未来得及每天翻阅你们jiāo上来的档案,等到这阵子忙过了,便可以天天翻阅,时时事事做到心里有数了。还希望众位妈妈能继续保持,做得到吗?”
别说她这样客客气气的问,就算她疾言厉色的问,经过方才那一捏一放已被她弄得浑没了脾气的众管事妈妈也不敢再有丝毫的不恭敬,更何况她语气这般客气?当然,众管事妈妈都是早已领教过她客气之下的qiáng硬的,于是忙都应道:“奴婢们做得到,请大夫人放心!”
孔琉玥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起第二条规矩来:“……至于第二条,我先前看了一下府里一些账本,发现原本记账的方式竖式记账法委实有些死板,且也不容易看懂,这也就人为的造成了一些可以作假的漏dòng。所以打此番对了账之后,府里以后都采取横式记账法,也就是说,以后的账目都从左至右列出表格来横写,支出呢,就使用朱红色笔迹誊出,收入呢,则用孔雀蓝笔迹誊出, 这样看起来,支出收入便一目了然了。另外,每月每个行当都与大账房对一次总账,若是有疑问,当即用黑笔勾出,事后解释,若是解释不上,便依差额赔上,并罚半年月钱,都明白了吗?”
以前的账目她可以不理会,能混过去也就任其混过去也就罢了,但她接手后,就绝不允许再有人中饱私囊。
当下众管事妈妈们便又忍不住垮下了脸来,眉眼间也都带上了几分沮丧,只不过没人敢出言质疑罢了。
孔琉玥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又放出了自己吊在毛驴之前的第二根胡萝卜,“只要妈妈们差使办得好,到了每年年底,我会酌qíng给大家发一份一百两到两百两不等的年终奖,妈妈们可千万不要想着为府里省银子哦,最好个个都挣到最高的两百两。”
她这话说得俏皮,最重要的是,两百两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那些管事妈妈们费尽心机,一年下来也不一定能弄到两百两。
于是便又都转悲为喜起来,纷纷感念起孔琉玥的恩德来。
129
打发走众管事妈妈,梁妈妈从晋王府回来了。
“……老奴去时,王妃娘娘也整好要打发跟前儿陶妈妈过府来,与夫人商量邵公子请媒人去向三姑娘提亲之事,老奴倒是整好去着了。”梁妈妈行过礼后,便笑向孔琉玥说道,“王妃娘娘也说近日忙坏了,倒把这样一件大事给浑忘了,让夫人不要见怪。还说已经问准邵公子的意思了,邵公子很是qíng愿,说若是这边也qíng愿的话,二十二日便是好日子,要挑了那日打发媒人登门提亲,不知道国公府那边有没有问题?”
孔琉玥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妈妈可见着那位邵公子了?怎么样?配得上配不上三妹妹?”原来此行梁妈妈不但肩负着向晋王妃讨个准信儿的任务,还肩负了孔琉玥jiāo给她的另一个任务,那就是趁机先看一下邵公子的相貌,在这个盲婚哑嫁的年代,这也是她能为尹慎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梁妈妈见问,一张脸笑开了花,“王妃娘娘故意说要请邵公子帮忙写个帖子,使人去请了他来,让我隔着屏风看了一回。邵公子生得面若冠玉,难得的是为人谦恭有礼,不卑不亢,完全堪配三姑娘,夫人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罢!”
听阅人无数的梁妈妈都这么说,孔琉玥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连连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我可不想委屈了三妹妹。”
即刻命人去请了何妈妈过来,把这番话摘要与她复述了一遍,“……妈妈只管回去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就说王爷都夸邵公子的文章做得好呢,秋闱八九不离十能高中,让她们只管放心把三妹妹jiāo给邵公子罢!”又命白书取了十两银子来赏给何妈妈,方打发了她回去。
送走何妈妈,梁妈妈折回屋里,因不无担忧的与孔琉玥道,“才夫人与何妈妈说,邵公子秋闱时八九不离十能高中,关键王爷并没说过这样的话,万一到时候邵公子不能高中,老太太与大太太岂非要怪夫人?”
孔琉玥满不在乎的道:“现在媒人上门提亲,三妹妹又已经十六岁了,秋闱时指不定她都已嫁给邵公子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便是有话说,其奈我何?倒是她们如今想着邵公子若是高中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了,嫁妆便只会多的给三妹妹,能让三妹妹得到实惠,我就是让她们说几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当没听见便是了,况她们也未必敢当着我的面儿说,那就更无关痛痒了,爱谁谁罢!”
以尹大太太那一毛不拔的xing子,她又素来不喜尹慎言,指不定到时候要给尹慎言准备怎样一份外面瞧着风光,实则内里惨不忍睹的嫁妆呢,就像当初她的嫁妆一样,所以她这会儿能帮尹慎言多讨得一点,便算一点罢。
梁妈妈想了想,也是,如今正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上赶着奉承夫人的时候,又岂敢给夫人脸子瞧?也就放下心来。
孔琉玥便命她叫齐了白书几个,与大家商量起正式管家后的一些事项来。
“我才已经跟众管事妈妈说过,以后仍然每日事无巨细都记档上jiāo,到时候蓝琴你负责收起大家jiāo上来的档案,统一看过,然后向我报备其中稍微重大一些的事或是可疑的地方。再有就是,我还跟她们说,待这次对过账后,便开始实行新的记账法,我待会儿便做出糙样来,你们这几日便依样做出十余份来,待jiāo完总账后便发给众管事妈妈,让她们以后都按我这个法子来,到时候她们便是想作假,也不能够了!”
孔琉玥说着,蓝琴便在一旁飞快走笔,将她说的话都给记了下来,方便她们几个事后有记不清的地方,可以随时翻阅。
将这席话说完,给蓝琴留够足够的时间写下来后,孔琉玥方又说起别的事来,“我前阵子查阅府里的花名册时,就发现府里的下人虽然很多,里外有近三百余口,却有的人是一人身兼数职,应付了这头便应付不了那头,应付了那头又顾不了这头,忙的忙死;有的人平常又没有差使,只是闲逛,只在府里有需要的时候,再调上来听传,闲的又闲死,当时因想着是暂代管家,不好改革太多,所以未提出来罢了。如今我既已正式管了家,少不得要将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我想着府里空置的宅院差不多与有人住的宅院对半分,那些地方平常不住人,又没有旁的用处,哪里还需要将下人给配齐了?不过一处馆阁配两三个婆子专管洒扫看屋子就尽够了,至于有修葺或是其他需要的,就报到专管联系修葺粉刷的管事妈妈那里也就罢了,如此一来,便可一人一岗,各得其所了,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她这番话说毕,白书几个平常只管近身伺候的丫鬟一时间还没意识到这样分派的好处,梁妈妈当惯了管事妈妈的,却是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不由眼前一亮,道:“夫人这个法子好,如此一来,便既可免去事无专执,临期推诿之类事,又不会给人以苦乐不均之感了!”
孔琉玥笑道:“这还只是我的一个初步设想,具体怎么样,还得待问过祖母的意思后,方能决定要不要执行。”她毕竟只是总经理,其上还有董事长,总不能她这个总经理才一上任,连问都不问过董事长的意思,便私自对“公司”的运营做起改动来罢?还是凡事先问过而后行的好,也省得给好事之人以话柄。
孔琉玥忙了一上午,一直到未时二刻才用午饭。
用过午饭之后,歇了一觉起来,已是申时二刻,傅城恒却还没有回来,她只得先收拾妆扮妥了,打算等他回来一梳洗更衣完后,便过去乐安居。
不想她刚收拾妥当,就有外院的小厮传了话进来,说傅城恒被卫司里几个同僚下属拉进饭庄子吃酒去了,让她跟老太夫人说一声,别等他吃晚饭了。她只得一个人去了乐安居。
就见太夫人与三夫人傅颐恒等人早到了,傅希恒二夫人夫妇也到了,正围着老太夫人说笑。一瞧得孔琉玥进来,穿了件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碧玉头箍,画了眉抹了粉,抹了胭脂,打扮得隆重又华丽,却难掩双目红肿的三夫人便亲热的迎上前行礼问好:“大嫂,您来了,怎不见大哥?”说着还挽住了她的手臂。
孔琉玥有些愕然,上午还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这会儿却这般热qíng,瞧在不知qíng的人眼里,还以为她们妯娌素来都这么亲热呢,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她不由暗暗提高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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