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恒被玉漱服侍着梳洗了一番,又喝了一碗酽酽的醒酒汤,意识总算清醒了许多。
他的思绪还大半停留在赵天朗之前跟他说的那一番话上,因此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在见到晋王妃之后,才敛了心神,拱手给晋王妃见礼:“姐姐……”
可惜招呼还没打完,晋王妃已劈头骂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呢,你有什么话是连我这个姐姐都不能说的?非要去那种小酒馆里喝闷酒,还大白天的就去喝,你不知道喝酒伤身,不知道叫旁人看见了影响不好啊?我知道如今你也大了,翅膀也硬了,所以连我这个姐姐的话也不听了!可你虽不听我话了,我却不能不管你,当年在娘临终前我答应过她的,我那时候虽小,却也知道既是答应了娘的事,我就一定要做到……”说着已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呜咽起来。
看着晋王妃难受,傅城恒心里也不好受,但一来那样的事qíng他委实有些难以启齿,若非是为了想请韩青瑶帮忙劝孔琉玥,他甚至连赵天朗都不会告诉;二来彼时他的心绪犹沉浸在原来他那么在乎孔琉玥的喜乐,死也不愿意放她走,都是因为他爱她,也没有旁的心qíng去管别的。
因此对着晋王妃的质问和哭诉,他依然紧咬牙关,一句有关他和孔琉玥闹矛盾的真正原因都没说,直把晋王妃气了个了不得,偏又无可奈何,只得暗自筹谋起明儿找机会将他和孔琉玥都叫齐了,当着她的面儿来让他们鼓对鼓锣对锣的说清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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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与大夫人之间近来有些不睦的消息在芜香院,甚至是在整个永定侯府,都已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但饶是如此,平日里与孔琉玥打jiāo道打得最多的众管事妈妈依然不敢轻瞧或是慢待了她去,侯爷的态度可是摆在那里的,不但将三位姨娘送庄子的送庄子,送庙子的送庙子,一气都给送走了,奇珍异宝也是见天价流水一样的流进芜香院,这还不算,侯爷还夜夜都歇在正房里,这样的态度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侯爷对大夫人的宠爱?
撇开这些因素不谈,孔琉玥本身的手段也让那些管事妈妈不敢轻举妄动,她本就jīng细,该和气的时候和气,该威严的时候也能威严,自正式管家这么久以来,那些管事妈妈硬是连她半点错处都未拿到过,且还有老太夫人赏赐的掌家信物护身,又有那个等同于是定时炸弹的记档法,兼之前不久她才发落了秦显家的,因此众管事妈妈心里都有些战战兢兢,生恐做了她下一个出气筒,倒使得府里比先更井井有条了几分。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管事妈妈们心里仍多多少少觉得孔琉玥有些不识抬举就是了,如今侯爷宠爱她,不过是因为她如今颜色正好罢了,她不说赶紧抓住这几年恩爱的时光早点生个孩子下来,倒还有那个心思去与侯爷整日整日的赌气,累得侯爷不好受,她自己也没见得好受到哪里去,自己亦是瘦得不成样子,真是何苦来呢?等再过个几年人老珠huáng后,有她哭,有她后悔当初气xing大的时候呢!
众管事妈妈暗地里觉得孔琉玥气xing大,乐安居的老太夫人亦有一样的感受。虽说自打三房被分出去之后,老太夫人便不大过问府里的事了,但府里的一举一动,仍瞒不过她老人家的耳目,只不过,就连卢嬷嬷都打听不到傅城恒跟孔琉玥怄气的真正原因就是了。
“……大夫人身边的人嘴都太紧了,不论我如何旁敲侧击,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连晓chūn知夏几个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卢嬷嬷一从外间进来,便对着老太夫人摇头。
老太夫人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满,“不拘什么事,也有这样一怄气就怄半月一月的?孔氏这气xing也未免太大了!就算那个丫鬟是她心爱的,毕竟只是丫鬟,且我和老大都给够她颜面了,她还想如何?”
跟晋王妃一样,老太夫人也只当孔琉玥还在因蓝琴的事跟傅城恒怄气,话里话外便自然而然带出了几分不悦。
卢嬷嬷知道因当初将三房分出去之事,以致老太夫人心里这阵子以来都对孔琉玥多多少少有几分不满,乃赔笑说道:“小两口之间,一言不合怄了气也是常有的事,往日间侯爷与大夫人好得蜜里调油您老又不是没看到,指不定明儿他们便好了呢,您又何苦cao那么多心?倒是大夫人也的确是个能gān的,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已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果真天生是把主持中馈的好手!”
老太夫人闻言,想起府里最近的风气的确好了许多,眉头稍展,点头道:“这话倒是,别看孔氏年纪轻,出身低,主持起中馈来,倒天生是把好手。”
卢嬷嬷笑着奉承道:“我瞧着倒有几分您老年轻时的品格儿呢!”
说得老太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处起事来尚且不及她周全呢!罢了,人无完人,我总不能要求她样样儿都合我心意罢?再者我瞧着她虽跟老大怄了气,老大瞧着倒像是更把她放在了心上的样子,许是她们小夫妻之间特有的qíng趣吧?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咳咳咳……”说着不小心岔了气,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急得卢嬷嬷又是拍背又是抚胸的,忙活了半晌,总算平息了。
卢嬷嬷因皱眉道:“明儿该让侯爷去请了老华太医来给您瞧瞧,小华太医的脉息虽好,毕竟比不得老华太医老到。”
老太夫人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小华太医的脉息早胜于老华太医当年了,原是我年纪大了,身子骨的确大不如前了,才会一病就这么久除不了根儿的,与小华太医的脉息什么相gān?还是别折腾了。”
顿了一顿,“不过近来照看起初姐儿姐弟几个,我倒真是觉得有几分有心无力了,又怕过了病气给他们,因此我想着,待再过一阵子,天气越发暖和了,便让他们姐弟几个回去跟着你侯爷大夫人住去,他们虽是孩子的父母,不住了一起朝夕相处,久了也会生分,尤其孔氏,毕竟不是孩子们的亲生母亲,若不趁这几年孩子还小,能建立起感qíng来,将来怎么样呢?”
卢嬷嬷想了想,点头道:“您老人家虑得极是,趁这几年大夫人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先让他们母子建立起一定的感qíng,于将来只会有百利而一害。横竖如今三位姨娘都送走了,芜香院空房子多着呢,到时候选了几间,让人重新粉刷了,再布置一番,择个好日子,就可以让大姑娘三少爷四姑娘搬进去了!”
老太夫人叹一口气:“有了孩子,孔氏作母亲的,当着他们的面儿,总不好再跟老大怄气了罢?这样一来二往的,指不定两人以后就更和睦了呢?”
这边老太夫人和卢嬷嬷正说话,那边傅城恒也没闲着。
他既想通了原来自己对孔琉玥的一切不同都是因为爱,瞬间便一通百通起来,等一辞了晋王和晋王妃,便忙忙打马往家赶去。
他要回去告诉孔琉玥,他爱她,不能没有她,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用尽自己的后半辈子来爱她,疼她,补偿她!
傅城恒一路打马疾奔回到永定侯府,到得大门外,他连马都来不及勒稳,便将缰绳一甩,自己翻身跃下马,大步流星往里面走去。
彼时孔琉玥也正好发落完了家务事,刚回到芜香院,还未及坐下喘口气,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孔琉玥有片刻的怔忡,这个时候回来?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换上恰到好处的微笑,起身迎了出去。
果见傅城恒大步走了进来,她忙屈膝行礼:“侯爷回来了!”绝口不问他缘何会这个时候回来。
傅城恒原本是兴冲冲回来的,但一见到她满脸的平静,还有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冷意和疏离,他整个人就似数九的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下来,一下子冷了许多,竟觉得他一路上在心里演练了很多次的话也无从说出口了。
他不主动开口说话,孔琉玥自己也不会主动开口,只是命人去给他沏了一碗茶来自己亲手奉上后,便坐到一旁,拿了自己之前没做完的刺绣做起来。
——这是她近几日才多出来的爱好,因为她忽然发现,刺绣挺能打发时间,且也挺能让人心静,比呆呆的坐着胡思乱想可qiáng太多了!
孔琉玥这副淡定的样子,让虽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的傅城恒越发觉得无从说起,且要说那样的话,他多多少少总会有几分不好意思,只得有意放缓了喝茶的动作,同时暗自在心里忖度起自己该怎么开口来。
他正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有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进来行礼禀道:“回侯爷、夫人,外院的采办送东西来了。”
傅城恒眼前一亮,想起了日前他吩咐林采办办的事,想是已经得了,因忙命那小丫鬟,“把东西接进来!”有了东西,他就有了与她搭讪的借口。
小丫鬟应声而去,片刻便与另一个小丫鬟各捧了一个黑漆雕花的匣子进来。
傅城恒示意其将匣子放到桌子上,又摆手令其都退出去之后,方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匣子,指着里面的东西,有些讪讪的道:“这是我前儿个吩咐下去做的,想着寓意还不错,你瞧瞧可喜欢不喜欢?”
过去这些日子以来,孔琉玥已收到他送的不知道多少首饰珠宝,说实话,一开始她心里挺反感,但渐渐就麻木了,他爱送是他的事,她戴不戴就是她的事了。
不过夫主的命令可不能违抗,所以在听完傅城恒的话后,孔琉玥还是很给面子的扫了一眼那匣子,就见里面装着的竟是一尊红宝石雕琢而成的百子石榴玉雕。
孔琉玥的瞳孔攸地一缩:“侯爷才说这玉雕寓意还不错,侯爷这是在借其讽刺妾身不能生孩子吗?”话里难得带出了一二分气,说完便又低头做起自己的针线来,也借此掩去了自己眼底的qíng绪。
短短一句话,说得傅城恒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懊恼,——他原本只想着这个东西寓意好,指不定玥儿见了一喜欢,他再趁机提出让她看太医对症下药之事她便允了呢?却忘记这根本就是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了!
继而便是喜悦,没错,是喜悦,玥儿才对他说话时,话里竟带出了几分qíng绪!虽然是不好的qíng绪,至少也比平常她时刻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要好得多了!
傅城恒当下也不打开另一个匣子了,忙命人将两个匣子都拿走后,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对孔琉玥道:“对了玥儿,我过几日又要沐休了,不如到时候我们再一道去温泉庄子上散散?”那里毕竟有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美好回忆,指不定她去了那里之后,心qíng便放开了呢?且去了那里之后,要说那些ròu麻的话,估计他也较能说得出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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