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妃的声音越来越沉痛,“你说你对不住弟妹,我又何尝对得住她?都是我作姐姐的没有把你教好,所以才会害得她今天成了这样,所以不止你要向她忏悔,以后要加倍的对她好,我也该忏悔,该加倍的对她好才是!”
这还是自各自成亲以来,晋王妃第一次这般推心置腹的与傅城恒谈话,不用说使得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其实傅城恒又何尝不知道当年那些事,并不能全怨太夫人母子,他们的父亲傅老侯爷也该负很大的责任!正如晋王妃所说,若是她们的父亲能做到不偏不倚,该给谁的便给谁,不让太夫人傅旭恒母子徒生奢望,又怎么会引发后面那一系列事?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信不过自己之故。与其说他是信不过孔琉玥,倒不如说他是信不过自己,信不过他在对待傅镕和以后孔琉玥生的儿子上,能做到不偏不倚,尤其是在当他发现孔琉玥对他的影响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以后,他就更信不过自己,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因为孔琉玥的原因,爱屋及乌更偏爱她生的儿子,到时候让傅镕重了他当年的覆辙!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愧为父亲的儿子,大有成为当年父亲的潜质,然孔琉玥却不是蒋太夫人,她比后者铮鏦一万倍,傲气一万倍,也高洁一万倍!
只可惜,大错已经铸成!
见晋王妃一脸的痛心疾首,傅城恒心里越发不好受,姐姐从小便护着他,事事为他cao心,如今他都这么大了,本该他反过来护着她,事事为她cao心了,可到头来,依然是她在为他cao心。他活了将近二十七年,原本还觉得自己没有虚度,觉得无愧于心,现在才知道,他最对不起的便是姐姐和玥儿这两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
这个事实,让傅城恒非常的颓然,连带声音里也满满都是沮丧和萧索,“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我已经尾悔了无数次,也无数次的试图想对她好,可她根本就不看我,满口‘侯爷’、‘妾身’的不离口,待我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要多客气有多客气,比刚成亲那会儿还要更甚,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韩小姐身上,期望她能劝得玥儿回心转意,至少也要劝得她以后别再自苦了……”
一席话,说得晋王妃眉头深锁,片刻方叹道:“如今咱们的确只能寄希望于韩小姐能成功劝得弟妹回心转意了……”
如果换作是旁的事,作为大姑姐不但为长且还为尊的晋王妃还有立场指责孔琉玥,但换成这样的事,她却怎么也没脸去指责她。晋王妃自己也是女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之于一个女人来讲意义到底有多重大?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被自己枕边人下药的打击之于孔琉玥来讲,又是多么的难以承受?她跟傅城恒一样,如今惟一的希望,就是韩青瑶能劝得孔琉玥回心转意,以后也好让他们姐弟加倍的补偿她了!
与此同时,孔琉玥与韩青瑶在相对着泣涕了一场后,双双都平静了不少。
因没有丫鬟在屋里伺候,二人便互相帮忙拭净了脸上的残泪和哭花了的妆,又彼此相帮着抿了抿头发,整了整衣襟,方各捧了一盏茶一边吃着,一边继续说话。
韩青瑶因说道:“你既不肯离开他,又不愿意调治自己的身体,难不成你还打算这样维持现状一辈子不成?不行,我万万不能同意!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离开他,要么,听我话调治身体,你自己选一样!”
孔琉玥沉默了片刻,才无奈一笑,道:“我可以两条都不选吗?”
话音未落,韩青瑶已柳眉倒竖:“不行!你今儿个必须得给我选一条,否则,否则,休想走出这间屋子!”
孔琉玥还只当她会“否则”出什么狠话来,没想到仅仅只是这个,不由失笑,索xing顺着她的话道:“好啊,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我正愁一肚子的话来不及跟你说完呢,若是能晚上一起躺在chuáng上说,就再好不过了,说来我们两个来了这里这么久,还从没在一起睡过呢,真是可怜,不像以前,我们什么时候想一起睡了,就一起睡……”
“我给你说正事呢,你少跟我岔这些有的没的!”还是话没说完,已被韩青瑶没好气打断,“你今晚上要跟我睡,成,没问题,跟我回了将军府,你想天天跟我睡都没关系!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才行。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到底选哪条?”
孔琉玥眸色一黯,顿了一小会儿,方涩声说道:“选第一条罢,我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我怕他再采取什么激烈的手段伤害自己,我虽对他已经没有感qíng了,真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毕竟还是做不到;而且他说过,如果我敢离开他,敢去死的话,他就把我的陪嫁丫鬟陪房们都卖了,男的卖去做苦力,女的卖去娼寮,我那些陪嫁丫鬟陪房对我都忠心耿耿,我又怎么可以害了他们?可让我选第二条罢,我又心有不甘,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就是要让他一辈子记得对不起我,我就是要时刻提醒他,他到底对我做了怎样残忍的事……”
听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韩青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说什么怕傅城恒自戕,即使对他已经没有感qíng了,依然做不到眼睁睁看他去死,说什么怕连累到她的丫鬟陪房们,说穿了,都是因为她仍放不下傅城恒罢了……哼,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个渣子!
韩青瑶一边腹诽,一边qiáng势说道:“既然你不知道该怎么选,那好,我来帮你选,就选第二条路,打明儿起,不,打今儿个晚上起,你就给我好好将养身子,我回去后,也会立刻让嫂子请她爷爷帮忙,为你配制丸药的,不管以后怎么样,你先给我把身子养好了,明白不?不准说不,你要是敢说不,就等着我跟你绝jiāo罢!”
连“绝jiāo”这样的重话都说出口了,孔琉玥还敢再说什么?噏动了几次嘴唇想说反驳的话,最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许了韩青瑶的要求。
只是,心里毕竟有所不甘,有所委屈,有所怨恨,因低声说道:“我是为了你,才答应调治身子的,若是换了旁人,无论是谁,我都是绝然不会答应的。我们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我们过的什么日子,再没有谁会比我们彼此更清楚的了,说是步步艰辛也不为过,因此养成了我们除了彼此,轻易不肯对人付出真心的xing子。到了这里以后,你还算运气好,有那么多亲人真心的关心你疼爱你,我就惨多了,别说亲人对我半丝真心亦无,就连我身边那些个丫鬟们,你别看她们现在都对我忠心耿耿,一开始时,她们也都是对我有所图谋,有各自小心思的,我费了不少心思,才将她们都给收服了。”
顿了一顿 ,苦笑了一下,“所以在这样的qíng况下,我才会更觉得当初他待我的那些好难能可贵,然后,我就不知不觉沉溺于了其中,等到再想要回头时,却发现水已经淹到了嘴唇,根本回不了头,再没有活路了,你说我除了把自己当行尸走ròu一般活着,我还能怎么样?”
听她红着眼圈提及从前,韩青瑶不由也红了眼圈,是呀,除了她们彼此以外,还有谁会更清楚当年她们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又还有谁会比她更知道,她此番能对傅城恒敞开心扉,是多么的不容易,可到头来,那个混蛋却这样伤害了她!
韩青瑶忍不住又想臭骂傅城恒了。
忽一眼却瞥见外面沈嬷嬷探了一下头,又见华灵素巾身丫鬟之一的甘糙也正一脸着急的站在外面,韩青瑶还只当是华灵素身子有什么不适,唬了一跳,今儿个若是真让她们母子出了什么问题,别说她没脸见韩老将军和韩老夫人和青云,就是自己这一关,她也过不了!
因忙向孔琉玥道:“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了,也不知我嫂子怎么样了,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比先前,我得瞧瞧她去才放心,你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来。”为怕她有心理负担,故直接没说自己的担心。
孔琉玥才并没注意到沈嬷嬷探头,闻言因点头道:“那你快去,我等你便是。”
韩青瑶点点头,“嗯,我很快回来。”起身急步走了出去。
外面沈嬷嬷和甘糙见她出来,忙双双迎了上来。甘糙不待沈嬷嬷开口,已先说道:“大小姐,我们少夫人在前面儿拐角处等你,说是有几句要紧话儿要跟您说。”
“那你带路罢!”韩青瑶听得华灵素没事,松了一口气,忙尾随甘糙到了前面拐角处。
果见华灵素正扶了另一个贴身丫鬟麦冬在那里焦急的张望,一瞧得她过来,便面色一松的上前两步道:“你可算来了,我有几句要紧话跟你说,你再不出来,可就迟了!”
说着附耳过去,“才世子命人抄近道传话进来,说永定侯放心不下,怕你不但劝不转孔妹妹,反倒被她说得跟着她一起不待见自己,所以打算拉了世子悄悄进来,听一听你和孔妹妹是怎么说的。世子的意思,永定侯毕竟跟他是过命的jiāoqíng,此番他虽做得不对,若是你贬得他一无是处,明儿世子也不好见他,因此想请你瞧在他的面子上,口下留qíng。”
堂堂永定侯,大秦公认最光明磊落的傅城恒,竟然会拉了好兄弟去听人的墙角?韩青瑶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咬牙道:“他活该,谁让他那样对孔姐姐的,我不骂死他就是好的了!”说归说,心里倒是对傅城恒的恶感稍减,他这样的行为虽不好,毕竟是为了孔琉玥,权且原谅他这一回罢!
不过,原谅归原谅,却并不代表她就会就此放过他了,且等着瞧着,她不气死他,她就不姓韩!
打定主意以后,韩青瑶因向华灵素道:“嫂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且放心罢。对了,孔姐姐已经被我说得愿意调治自己的身体了,待会儿还得麻烦嫂嫂给她再细细诊一回脉,明儿见了华爷爷,说与他老人家知道,请他帮帮忙,不知道可以吗?”
华灵素本就古道热肠,更何况她心里早已也拿孔琉玥当好姐妹了,闻言自是点头不迭,大包大揽道:“瑶瑶你就放心罢,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韩青瑶忙道了谢,又嘱咐了甘糙冬麦几句:“照顾好大少夫人,回去后我自有赏!”方翩然折回了厅里。
就见孔琉玥正托腮发呆,方才才散去了几分的哀伤,又重新笼回了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似被镀上了一层黯然的色彩。
韩青瑶心下一恸,暗暗发狠道,姓傅的,看姐待会儿不玩儿死你!
面上却换上了大大的笑容,上前亲热的挽了孔琉玥的手,道:“我嫂子正与她那几个丫鬟说笑呢,瞧着乐呵的很,让我们不必管她,只管说我们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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