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点头:“已经送走了,祖母的方子也已经送去大厨房让人比着方子熬药了。小华太医临走前叮嘱孙媳,若是祖母躺得累了,可以下地在屋里多走动走动,只要不chuī到冷风,就不会有大碍。”
老太夫人闻言,即刻便作势要起身,又嗔卢嬷嬷:“怎么样?我早说我没事儿,可以下地了罢?偏你不让,躺得我浑身都生疼,如今小华太医都发话了,你可不许再拦着我不让我下chuáng。”
卢嬷嬷哭笑不得:“我这还不是关心您!”说着,与孔琉玥一左一右搀了老太夫人下地,又命连翘取了披风并抹额来给她穿戴好,方扶着她在屋里慢慢的走动起来。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孔琉玥见老太夫人有些累了,且也不敢让她多走,遂与卢嬷嬷一道又扶了她躺回chuáng上,方笑问道:“可觉得累是不累?”
老太夫人微喘道:“久了不走,忽刺刺走了这么一会儿,倒是真有些累了,不过,舒展了一下筋骨,倒也抱舒服。”
孔琉玥就点了点头,看来小华太医说得对,走动走动,总比一直躺着的好。
说话间,落翘上了茶来,孔琉玥接过,浅啜了一口,说起再过几日晋王妃生辰的事来,“……姐姐的意思,如今姐夫奉旨辅佐太子爷监国,那些溜须拍马之辈正是找不到奉承巴结的机会,若是大cao大办,难免给那些人可乘之机。再者,侯爷如今正在前线奋勇杀敌,咱们身为侯爷至亲的人,不说吃斋念佛为侯爷祈福,愿侯爷早日平安凯旋,至少也不该花天酒地的寻欢作乐。横竖京城人人都知道如今咱们家正值孝期,姐姐虽是出嫁了的女儿,按理也该有一年孝期,倒不如以此为由,将所有人都推了,只咱们自家人摆上一桌酒,搭上一台小戏,乐和一日也就罢了。””
一席话,说得老太夫人点头连连,“王妃虑得极是,就这么办最好。只我如今身上不好,到那一日是万万去不了了,就由你带着你二弟妹并孩子们去到王府,大家乐和一日罢。”
晋王妃原也是这个意思,她虽身份比老太夫人尊贵—毕竟是晚辈,岂有长辈亲自登门给晚辈做寿的道理?况老太夫人还久病未愈,万一chuī了风再加重了病qíng,岂非让她越添罪过?
于是到了晋王妃生辰那日,就只有孔琉玥与二夫人领着孩子们一道,坐车去了晋王府。
晋王妃今日穿了件金银线绣百蝶穿花粉色长缎袄,底下露着同色罗裙,头上凤髻铺云,斜簪着一支富贵牡丹凤头金步摇,凤嘴中衔挂的明珠直垂至鬓边,看起来十分宫贵美貌,与她今日寿星的身份十分应景儿。
大家见过礼后,便被簇拥着一齐到了晋王妃的正房,就见秦王妃婆媳并王乾的夫人等几个与晋王妃私jiāo甚笃的都已侯在那里了。
当下众人又是好一番厮见,待厮见毕后,方各自落自,吃着茶说起闲话儿来。
午宴就摆在晋王妃正房旁边的花厅里。毕竟是当家主母的生辰,外面虽没怎么布置,屋里却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挂了大红色的幔帐,铺了猩猩红地毡,黑漆太师椅上搭着大红五彩云龙团花坐垫、靠枕,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放着三足鎏金珐琅大火盆,墙角人高的冬青忖绿树清新,当中摆了三张黑漆雕花桌子。
穿了雪青色绣梅花缎袄的金珠便笑嘻嘻的安排大家落座。
晋王妃与秦王妃妯娌两个一席,孔琉玥与秦王世子妃、王夫人并二夫人一席,其余几人再坐一席。至于孩子们,则早已由赵允睿赵阑珊领着,乐和他们自己的去了。
待菜上齐后,晋王妃亲自做东,敬酒劝菜,一时间,倒也很是热闹。
吃了饭,移到花厅后的暖阁喝茶,晋王妃笑问大家是打牌还是听书或是看戏。
晋王妃见众人都无异议,笑着点头,叫丫鬟进来支了几张牌桌,拿了cha竹雀牌,秦王妃婆媳、二夫人、王乾夫人一桌,其余几人凑了一桌,便说说笑笑的玩了起来。
指挥丫鬟将茶果点心上齐后,晋王妃又分别到两桌前周旋了一会儿,才借口要回房换衣衫,携了孔琉玥的手回房间说体己话儿去。
“……我昨儿个听你姐夫说,皇上和天朗一个在离宫,一个在江南,双管齐下,很快就将大功告成。”晋王妃换好衣衫后,便屏退满屋子的下人,压低声音与空琉玥说起话儿来,“也就是说,皇上很快就将彻底拔除自己的眼中钉ròu中刺了,偏生煦之此番又立了如此不世出之大功,只怕……,你姐夫和我的意思,待煦之回来后,少不得要韬光养晦,不但皇上即将赐下的封赏一律不能要,连五城兵马司煦之也是最好不要回了,且先在家里赋闲几年。到时候煦之果真赋闲在家,只怕会比现在少很多荣宠,而且辞了皇上的封赏,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连以后煦之和你的孩子的前程,也要一并辞了,将来只能靠他自个儿给自个儿挣出一个前程来……你姐夫和我,都希望你心里有个底儿,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晋王妃说话时,一直都近乎是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孔琉玥的神色,惟恐她有一丝半点的不qíng愿或是不高兴。说来对一个女人来说,少年时最大的依靠是父亲,成年时最大的依靠是丈夫,到老来时最大的依靠则是儿子,而在这三个依靠当中,无疑儿子又是最重要的,所以对于她来说,儿子的前程无疑也是最重要的,要让其轻易便放弃儿子的前程,只怕比登天还要难!
也就难怪晋王妃会担心了,孔琉玥再是懂事,毕竟是这样攸关后半辈子的大事,换作是她,只怕也未必qíng愿。
却见孔琉玥从头至尾都笑容不变,作洗耳恭听状,待她说完后,方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实不相瞒姐姐,我也是如姐姐姐夫这样想的,历朝历代‘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难道还少了?譬如范蠡韩信之流,我虽不敢说侯爷有堪比他二人之才,论起出身家世来,侯爷却比他们qiáng太多,连他们立下那等大功尚且落到如厮下场,更何况是侯爷?便是姐姐姐夫不说,待侯爷回来后,我也打算这样劝他的。至于封妻荫子,只要侯爷好好儿的,我要那些虚无的封赏来做什么?小孩子又要那既定好的前程做什么?他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难道不知道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姐姐只管放心罢,我心里都明白!”
孔琉玥是真一点也不在乎皇帝的封赏,她和傅城恒又不缺钱,就算傅城恒不做永定侯,不领其他差使了,他们一样养得活一家老小,她心里甚至还巴不得他不做永定侯了,一家人都搬到庄子上去住呢;至于将来他们孩子的前程问题,他能生在这样的家庭,已经比别的同龄人幸运千百培了,受教育的程度和将来的起点也必然比泰半同龄人高,若是这样他都还不能靠自己的双手给自己挣出一个未来,那将不只是他的失败,更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败”
“不但侯爷要韬光养晦,”孔琉玥说完,想了想,又斟酌着低声说道,“只怕姐夫也要多注意一些,姐夫虽是皇上的亲弟弟,却也是侯爷的亲姐夫,焉知皇上那里不会有想法?”
晋王妃就满意的笑了起来,“昨儿个夜里你姐夫让我跟你说这席话时,我还担心你想不转,你姐夫却说以你的聪明通透,必定能想转,让我不必担心,只管跟你说,如今看来,还是你姐夫看人准!”
想不到晋王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孔琉玥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姐夫实在谬赞了。”
姑嫂两个正说着,金珠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启禀娘娘,柱国公府的大夫人送贺议来了。”
晋王妃一听,脸上的笑即刻敛了去,冷声吩咐道:“就说本宫如今正值孝期,不方便见客,让尹大夫人回去罢!”
“是,娘娘!”金珠答应一声,自按自家主子的吩咐办事去了。
这里晋王妃方冷笑道:“柱国公府不是上赶着棒威国公府的臭脚去了吗,来本宫这里做什么,难道还打的是双管齐下的主意?没的白脏了本宫的地儿!”
上次去柱国公府赴完尹淮安和霍氏之子的满月宴后,待一回到永定侯府,孔琉玥便使梁妈妈亲自上门,将事qíng的经过和自己的态度大略禀告了晋王妃,好让她和晋王心里有个底儿,也省得让柱国公府打着她的名义钻了空子,毕竟以尹家人的无耻,还真极有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晋王妃听完梁妈妈的话,当即怒不可遏,这柱国公府还真把自己当一盘儿菜了,若说他们以前待孔琉玥很好,宛若亲生也就罢了,倒还值得晋王府卖他们这个人qíng,偏偏实际qíng况又不是那样,也亏得他们还有脸一次又一次提这样异想天开的要求!
因此第二日便授意暂代皇后执掌后宫的德妃借故敲打了尹纳言一番,同时使人密切关注起柱国公府的动静来,自然也就知道了后者与威国公府连日来走得颇近,意图通过巴结威国公府和太后,继而达到让尹四姑娘顺利选秀进宫之事。
晋王妃说完,又冷笑道:“还只当威国公府出了个太后,就多了不得呢,也不想想,太后跟皇上又非亲生母子,彼此间有的不过是面子qíng儿罢了,真当此番皇上皇后大张旗鼓的奉送太后去离宫是孝顺太后?一家子鼠目寸光,愚秦至极的人,还上赶着在这时候去巴结威国公府,摆明了就是作死,本宫倒要瞧瞧—明儿威国公府这只船沉了,他们将哭成什么样儿!”
孔琉玥闻言,没有说话,别说她和柱国公府之间只剩下最后那层遮羞布,就算他们关系向来很好,这样攸关朝堂大事的机密事,她也是不敢轻易提醒他们的,只能暗自希望到时候尹慎言不要被连累得太狠!
195
就在孔琉玥暗暗祈祷将来柱国公府被皇帝申饬甚至惩处之时,尹慎言不要被连累得太狠,不想第二日,尹慎言忽然就登门造访了。
尹慎言今日穿了蔷薇色的短袄,下配珍珠色绫裙,上绣点点碎花,梳坠马髻,戴镶红宝石金簪和翡翠耳珰,看起来虽然华贵,却与她平日的打扮作风不甚相符,显然这一身妆扮,乃是为今日来拜望她临时而为。
彼此见过礼,待丫鬟上了茶和点心来后,孔琉玥将众伺候之人都屏退了,只留了白书伺候,方问尹慎言道:“如今并无一个旁人了,妹妹忽然前来,所为何事,但说无妨。”
平日里即便见了面,为了不给孔琉玥添麻烦,尹慎言也是不会表现得过分对她热络的,今日却忽然到访,而且是大张旗鼓的到访,显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而是另有隐qíng,故孔琉玥才会将众伺候之人都打发了,好让她自在说话儿。
52书库推荐浏览: 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