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傅城恒心里霎时酒上一股暖流来,就算玥儿不在他身边,他一样能感受到来自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真是太幸福了,甚至觉得不必喝那汤,自己身上已经足够暖和了!
他喝着和了孔琉玥浓浓关怀的甜汤,心里渐渐浮上一个主意来。
第二日,原本杀声震天,战鼓不绝的安定城城墙下,便忽然多出了上百口大锅,熬的正是孔琉玥送来那张方子上的甜汤,以致整个安定城周边的上空,都很快被一阵阵浓烈的酒香所弥满了。
守在城头上的西番守军们本就很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如今天气又冷,几乎每天夜里都会下雪,他们铠甲下的衣衫又单薄,端的是饥寒jiāo迫到了极点,若非凭着一口“无论如何不能被灭国”的气硬撑着,只怕早撑不下去了!
这会儿再闻得城墙下一阵阵连绵不绝的酒香,想着若是能喝上一口酒,驱驱身上的寒气,暖和暖和身子,该有多舒服,以致越发觉得饥寒jiāo迫,如何还支撑得下去?
等到稍后傅城恒再让人在城墙下高声劝降时,便有人相继动摇了,若非碍于上司的积威,怕被打杀,只怕就要高声呐喊他们愿意投降了,是以一整日下来,征西大军都没有什么收获。
傅城恒却毫不气馁,只命人于次日继续熬那甜汤,不但如此,还命人架了架子烤ròu。
等到酒香合着ròu香被风chuī到西番守军们的鼻子里时,原本就蠢蠢yù动的人们便越发按捺不住馋虫,动摇的人也越发多了,只是被灭国的耻rǔ究竟太大,人们再是饥寒jiāo迫,也兀自硬撑着。
傅城恒和一众下属也不着急,也不再攻城,只每日命人在城墙下熬汤烤ròu,权当是给辛苦了多日的将士们加餐,横竖此番乃是由晋王督办粮糙,他是一点也不担心后手不继!
于此同时,通往安定城内的地道也接近挖通了,当日夜里,那五百翻山的将士们也放了事先约好的信号弹。
傅城恒知道发起总攻的最佳时机到了,当即下令大军分四路进攻,他自己则率领一万jīng兵断后。
这场战争一直从天黑打到天亮,又从天亮打到傍晚,终于大破安定城,将安定城内的几万守军并十几万百姓或斩杀或俘虏殆尽。
辛苦了将近三个月的将士们当即欢呼起来,将锣鼓敲得震天响,还放响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鞭pào,一派热闹景象。
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在攻进西番王宫后,清点战俘时,发现西番的大汗阿布通趁乱领着几百亲卫逃走了。
傅城恒当即命左骞等人领着人清点俘虏和战利品,又下令不得扰民,然后亲自领着五百jīng卫快马加鞭追阿布通去了,立志要活捉了后者,杀jī给猴看,让其他部落都看看惹了大秦会是什么下场!
因是逃命,仓惶失措,犹如丧家之犬,阿布通自然没有掩盖行藏的时间和心思,是以不过次日凌晨,傅城恒已领兵循迹追上了他。
双方随即又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阿布通的亲兵之前在王宫里时,已苦战过一场,兼之一路逃亡,人疲马乏,没有补给,最重要的是“败兵之将,何以言勇”?气势上先就已经输了一筹了,又岂会是士气正旺的大秦将士们的对手?
大秦将士在傅城恒的带领下,不过只用了大半个时辰,便将阿布通的几百亲卫诛杀了大半,只剩下了几十个人将阿布通围在当中,负隅顽抗。
双方且战且行,待到得一面陡峭的悬崖之前时,阿布通仅剩的几十名亲兵也已死伤得差不多了,天已快亮了。
“吁——”傅城恒勒住缰绳,以手势制止住还要攻上前的将士们后,沉声居高临下的问阿布通道:“阿布通,你已经退无可退了,还不快快投降!”
阿布通身高九尺有余,傅城恒已算够高了,但目测估计也要比他矮上半个头。他不但长得高,人还很壮,满脸的络腮,手拿一柄月牙形带锯齿的大刀,看起来不怒自威,自有一番气势。
只是在经过了一整夜的逃亡之后,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已被惊慌和介惶所取代,再配上他凌乱破烂不堪、满是斑斑血迹的衣衫和枯糙般的头发,在火光的照she下,真是要多láng狈有多láng狈。
他定定看着马背上的傅城恒,竟然缓缓笑了起来,大声说道:“本汗将祖宗传承下来的基业葬送掉已经是罪无可赦了,若是再投了降,就更是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既然结果都一样,本汗又为什么要在可以站着死的qíng况下,选择跪着死?”
顿了一顿,又不无挑衅的说道:“久闻傅元帅乃大秦第一猛将,不知可有胆量与本汗单枪匹马一较高下?”
说来这阿布通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有勇有谋,堪称西番近年来最有能力的大汗之一。奈何西番资源贫清,天灾不断,巧媳妇再巧,终究难为无米之炊,尤其是今chūn又遭逢大旱,原本就有限的一点粮食更是近乎颗粒无收,说不得只能将主意打到了富庶的大秦头上。原本想的是只是小打小闹,估摸着大秦不会发大军来讨,只要熬过了冬日,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
谁曾想大秦却一举发了三十万大军来征,摆明了是要灭了自家,他这才着了慌,只是彼时已悔之晚矣,只得咬牙硬撑着,期待能出现转机。只可qíng他终究没能等到转机,而是等来了大秦将士们的钢刀,且摆明了要斩糙除根,根本不给他以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过,能在死前与大名鼎鼎的大秦第一猛将来一场对决,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他便是死,也能死而无憾了!
“放肆!凭你一介亡国之奴,也妄想与我们元帅一较高下!”面对阿布通的挑衅,傅城恒还未及作出反应,他身边的亲卫狡尉裴东胜已先喝道。
又抱拳向傅城恒道:“元帅,您千金之躯,实在犯不着与他一个亡国之奴多磨呢,就让末将领人去将他拿下罢!”说完提枪便要攻上去。
阿布通已大笑起来:“世人皆知大秦富庶丰饶,人口众多,所以此番我西番虽败,不是败在将士们不够勇猛上,也不是败在将士们不够怕死上,而是败在敌众我寡上,所以本汗虽败犹荣!本汗只是没想到,大秦在打仗时以多欺少也就罢了,在单打独斗时竟也如此,傅元帅,看来你‘大秦第一猛将’的名号,其实是làng得虚名啊!”
傅城恒的声音同时响起,“东胜退下!就让本帅来会会他,让他输得口服心服!”说着已gān净利落的跳下马背,提枪迎向了阿布通。
阿布通见状,忙提刀也迎了上去。双方很快缠斗成了一团,在凌晨微微的光芒下,只看得见二人兵器所发出的寒光,只听得见二人兵器相碰cha时的清胞声音。
单论力气,阿布通自是比傅城恒qiáng得多,但要论起心思的缜密和身形的轻灵,他就差傅城恒差得远了,因此在双方的缠斗中,他很快便节节败退,落了下风,渐渐只剩下招架之力,再无还手之机,到最后更是被傅城恒打落兵器,以枪口指向了他的咽喉。
冷睨着直喘粗气的阿不通,傅城恒自傲一笑,道:“你服气不服气?”
阿布通神色灰败,片刻方抱拳近乎是从牙fèng里挤出一句:“傅元帅武艺jīng深,本汗甘拜下风!”
“那你投降不投降?”傅城恒顺势收回长枪,淡声问道。
阿布通面露挣扎,久久都没有说话。投降罢,就算能再多活一些时日,终究还是难逃一死,且死得难堪,有损国威;可不投降罢,就得当场被格杀,连缕蚁尚且贪生呢,他想多活一些时日也是人之常qíng,且国都已被灭了,又哪里还有国威之说?
傅城恒约莫能猜到阿布通的挣扎,毕竟是一国之汗,多多少少也有几分傲气,亡国之汗与投降的亡国之汗在字面上虽只差几个字,在意义上却是天差地远,他会挣扎会为难,也是人之常qíng。
因此他说道:“本帅可以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一个时辰后,是降是死,本帅要听到你明确的答复!”说完转过身,昂首大步向亲卫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变故,也在这一刻发生了。
原本一脸颓然呆滞站在原地的阿布通忽然一跃而上,自背后箍住傅城恒的脖子,抱着他就地打了一个滚儿,便猛地朝峭壁的方向滚去。
傅城恒也是一时轻敌,压根儿就没想过阿布通会在认输之后,下作的偷袭他,这在他的认知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根本就是对武者的侮rǔ!
是以才会让阿布通侥幸得了手,箍着他滚出了好几丈的距离,才回过神来,立即便快速的与其jiāo起手来,只可qíng为时已晚。
阿布通方才之所以犹豫,其实并不是在想投不投降的事,而是在想要怎样才能一击即中的置傅城恒于死地,算是为自己也为西番一报灭国之仇。
因此他这一箍,可说是倾尽了所有的力量,抱定了要与傅城恒同归于尽念头的,也因此,本已处于了劣势的傅城恒根本反抗不了,很快便被他箍着,掉进了万丈悬崖之间!
这一切都发生在火光电石之间,快得裴东胜等亲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眼花撩乱,等他们终于回过神来时,傅城恒和阿布通的身影已俱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裴东胜当即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元帅——”
“元帅——帅——帅——”
回应他的,是一声接一声的回声……
“……傅城恒!”孔琉玥猛地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chuáng上,方才亲眼目睹傅城恒掉下悬崖的那一幕只不过是在做梦!
她深吸一口气,胡乱擦了一把额间的汗,又平复了一下如擂的心跳,才重重躺回了被窝里,只是再也睡不着了。
方才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她甚至能看到傅城恒身上的血迹……孔琉玥猛地又坐了起来,大声叫道:“白书,白书——”
在外间值夜的白书披着一件小袄,托着一盏灯走了进来:“夫人,您要什么……”话没说完,瞧得孔琉玥面色惨白,满头大汗,唬了一跳,急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可是生病了?我这就让人请太医去!”
说着不待孔琉玥有所反应,已跑到外间叫人去了。
孔琉玥惊魂甫定,被她这么一打岔,心跳得倒是不那么厉害了,待她回来后才道:“我不过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辰了,你吵得人尽皆知的做什么!”
一语未了,谢嬷嬷与梁妈妈已一前一后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瞧得孔琉玥的摸样,也都唬了一跳。谢嬷嬷顾不得旁的,先就上前将孔琉玥抬回被窝里,盖了个严严实实,才急声问道:“夫人,您哪里不舒服?可不要吓老奴啊!”说着已是红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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