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的家庙就在府里的西北角,离新房有一段距离,因此出了院门后,自有婆子抬了软轿来。
孔琉玥居高临下坐在上面,趁机看起府里的格局和走向来。就见府里的格局与柱国公府的格局其实相差不大,想是都因乃敕造公侯府,有一定旧例可寻之故,只不过永定侯府的花园越发大些而已。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家庙便到了,妯娌三人下到地上,各自扶了丫鬟住里走。
家庙是一座三间两进的宅子,第一进供的是傅家历代先人的牌位,第二进才供的是历代女眷的牌位。庙里香雾缭绕,半开的窗扇里透出淡淡静默的白烟,让人一置身其间,便会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肃穆来。
三夫人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引着孔琉玥直接进了第二进院子。
孔琉玥只当没看见,目光一一掠过当中长案上高高低低的牌位,最后落在了最下面那一层的两个牌位上。
但见那两个牌位都安静的立在那里,各有一盏长明的白烛,立在它的身侧,白烛的火焰幽然而黯淡,每当烛芯跳跃时,侧面的烛泪都会从侧面滑一滴下去。
孔琉玥见那两个牌位上都写着“傅门傅x氏”的字样,只不过中间那个“x”号有所不同,一个是“封”一个是“蒋”而已,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是这样两个小小的木牌,代表的却是两条曾经的生命,如果她真回不去现代了,是不是有一天,也将会有这样一块写着“傅门傅孔氏”的牌子立在这里,代表她曾经存在过?
念头闪过,孔琉玥忙甩了甩脑袋,想将这样的想法甩出脑子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就连明天会怎么样,她都不知道,还是不要想得那么长远的好,不然,将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便有婆子上前来,引导孔琉玥进行起继室入门的礼数来。
先是沐香浴手,跪到当中的蒲团上,磕头捻香拜过了傅家先头那些老夫人们后,才对着封氏的牌位捻香三柱,拜了三次,对着牌位叫了“大姐姐”,然后再是如法pào制,对着蒋氏的牌位叫了“二姐姐”,之后又对着牌位敬了茶,叩拜了三次,才算是礼成了。
走出家庙时,已近午时了,二夫人不由有些慌张,“只怕大家伙儿该等急了!”一叠声的催促抬软轿的婆子快些。
三夫人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相信祖母她老人家和大家伙儿都能体谅的。”
孔琉玥听在耳里,暗自冷笑一声,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是,反正去得迟了,旁人也只会说她的嘴,与她何gān?想归想,还是没忍住催抬轿的婆子,“再快一些!”
好容易到得乐安居大门外,远远的就看见卢嬷嬷已经领着人候在那里了,孔琉玥心下一紧,难道真的已经迟了?
有些慌张的下到地上,卢嬷嬷已迎了上来,行礼后笑道:“三位夫人辛苦了,老太夫人让我来迎三位夫人。”
三夫人闻言,忙道:“是不是长辈们久等大嫂来认亲不至,等急了?他们不会因此而对大嫂有所不满罢?”
卢嬷嬷笑道:“侯爷一个时辰前使人来说,有急事需出去一趟,让把认亲推迟一个时辰,这会子还早呢。”
“这样啊。”三夫人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qíng,但很失望确是无疑的。
孔琉玥不由暗自感激起傅城恒来,万幸他的急事来得这般及时,方算是侧面为她解了围。
因为认亲宴推迟一个时辰,早到的女眷们便都聚在了老太夫人的房间里吃茶说话儿,是以妯娌三人进去里间,早已是满屋子的珠翠环绕、莺声燕语。
老太夫人一看见三人进来,便指着孔琉玥朝众人笑道:“我们的新媳妇儿来了!”指着与她对坐在上座,身着烟霞色银罗花对襟长衣,梳着飞仙髻,当中别了八宝金莲挑心金凤的晋王妃道,“这是晋王妃娘娘,我们府里的大姑奶奶。”
孔琉玥忙对着晋王妃盈盈拜下,口称:“见过大姑奶奶。”言谈举止间都落落大方的,让晋王妃是越看越满意自己亲自挑选的这个弟媳妇,因亲自起身离座搀了她起来,拍着她的手笑道:“以后有你陪伴侍奉侯爷,本宫也就放心了。”赏了一套玛瑙嵌红宝石的头面,并一对羊脂龙凤镯。
孔琉玥道了谢,回了四双鞋子并四块手帕。
老太夫人便又指着其他人与她介绍,“这是你大堂婶……这是你三堂婶……这是你四堂婶……这是你六堂婶……”
当年老太夫人因是皇室郡主,嫁给老太侯爷后,老太侯爷便一直没有纳妾,故老太夫人膝下只得老侯爷一个儿子,显然这些长辈们,都是旁支了。孔琉玥一一见了礼,送上表礼,当然也收到了不少回礼。
见完长辈后,再来便是平辈,这回是由三夫人来给孔琉玥介绍的,“这是二姑奶奶……这是三姑奶奶……这是大堂婶家的翌大奶奶,这是连二奶奶,这是三堂婶家的鸿大奶奶……”奶奶过去,奶奶过来的,差点儿没把她弄崩溃,到最后只能机械的行礼送礼兼收礼了。
好容易见完所有女眷,又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回来了,晋王爷也来了,几位爷并其他宾客们都已经入席了。”
老太夫人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就露出了愉悦的神色,向晋王妃道:“不是说王爷今儿个要进宫觐见皇上,来不了吗?”
晋王妃笑道:“舅爷的好日子,他敢不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争相说道:“王爷与王妃伉俪qíng深,可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
大家说笑着到得前厅,果见当中那张又大又长的红酸枝木桌子的左侧已是坐满了人,只余下当中和右侧的位子。除此之外,又是旁边摆了几张小些的黑漆雕花圆桌。
瞧得老太夫人出来,众人忙都站了起来,老太夫人却径自走到一名身着五爪蟒袍,生得气宇轩昂的男子面前便要拜下,“老身见过王爷……”后面众人忙也跟着要拜下,显然男子正是当今的晋王赵天翼无疑了。
早被晋王一把搀了起来,笑道:“祖母折杀小婿了!”亲自搀着她坐到了当中的位子上,方又笑道,“不过家宴尔,祖母毋须客气,没的白生分了。”说着自己也落了座位。众人见状,方跟着依次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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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夫人既坐了上座,左下第一位自然便坐了晋王,接下来依次是傅城恒兄弟四个,然后再是其他亲朋本家的男丁们。
因为是认亲宴,在座的都是永定侯府素来比较亲近的人家,并无一个外人,是以众女眷也不需要避讳,以晋王妃为首,接着便是许太夫人、众旁支家的长辈们,再来才是孔琉玥,二夫人,三夫人并旁支的平辈妯娌们。
至于亲朋们带来的小姐姑娘并小字辈儿们,则由众奶娘丫鬟伺候着,坐在了旁边那几张黑潦雕花圆桌前。
因这一顿宴席是认亲宴,方才孔琉玥虽已见过众女眷了,却还没见过众男丁,原本依例该由许太夫人引着她给众人见礼,但又是三夫人跳了出来,笑道:“我跟大嫂一见投缘,就由我来引着大嫂见过众位长辈并兄长罢!”
看得出来,三夫人是一个十分喜欢揽事qíng出风头的人,跟《红楼梦》里王凤姐儿有得一拼。
孔琉玥见老太夫人和许太夫人都无反对之意,也就点头笑道:“如此就有劳三弟妹了!”
三夫人便先领着孔琉玥给晋王见了礼,“这是大姑爷,当今的晋王爷。”
孔琉玥忙屈膝行礼,口称:“弟媳见过王爷。”
晋王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笑着点头受了礼,赏了一颗将近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这是前儿个西番进贡来的,皇上赏了本王,本王今儿个就借花献佛,送与弟妹,希望弟妹能与煦之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孔琉玥忙道了谢,双手奉上自己的表礼,心里暗想,原来傅城恒的表字是‘煦之’,问题是看他那副时刻都板着脸的样子,哪里当得起这个‘煦’字?
见过了晋王,然后便是旁支本家那些长辈并平辈的爷们儿。
这一番热闹弄完下来,老太夫人便起身举了酒杯:“诸位都是自家人,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我先满饮此杯。”说着,抬手一饮而尽。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应着,纷纷端了酒杯回答,然后跟着饮了酒。
丫鬟们便以丝巾遮了口鼻,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起热汤热菜来。
孔琉玥便站了起来,走到老太夫人面前道,“孙媳伺候祖母用饭。”——既然已经作了媳妇,媳妇的份内工作就该做好,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更不该偷懒,不然没准儿还会带累了自己的丈夫,让人闲话他娶了一个没礼数的媳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老太夫人眼里的笑意便更浓了,“知道你是个好的,但今儿个是认亲宴,规矩什么的,且等回门之后再说罢。”
晋王妃笑着cha言道:“祖母说的是,你还是新媳妇子,哪里就能尽懂府里的规矩了?且过来我这里坐,我来与你说道说道。”吩咐身后的丫鬟,“把大夫人的椅子和碗碟都移到我这里来。”
此举简直就是公然抬举孔琉玥这个新妇了,与方才晋王赏下御赐夜明珠之举可谓是相得益彰。
孔琉玥顿时感受到了各种各种,或是艳羡或是讶然或是深沉的目光,她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她只好装作一无所觉,落落大方的坐到了晋王妃身边。
晋王妃待她坐定后,笑着问道:“昨儿个夜里我让人送去的燕窝粥吃了吗?当初我大婚时,也是一整日都没吃东西,饿得我心慌,后来还是太妃怜惜,使人与我送了吃的来,说是我既进了他们家的门,便是他们家的人,便是她老人家的孩子了,她自然要善待之。当时我就想,我虽从小没了娘,过门第一日,婆婆便待我这般好,想来便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
这话可就说得大有学问了,第一层意思,是在说如果婆婆是个好的,新娘子一旦过了门,便该当自己的孩子一般来关心,而太夫人,显然不是个好婆婆;第二层意思,则是在暗指她从没拿太夫人当过母亲,不然也不会说自己‘从小没了娘’了,要知道自太夫人过门之日起,从名分上来说,她已是晋王妃和傅城恒的母亲!
孔琉玥暗里品味着这两层意思,面上却是一派娇羞:“弟媳吃了的,多谢王妃娘娘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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