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太夫人当面儿答应得好好的,到了晚上,景泰居却忽然传出了她旧疾复发的消息,傅旭恒与三夫人听说后,便知道太夫人并未听进去他们的话了,心下虽生气,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却亦只能尽可能的配合她,将事qíng给圆了过去。
谁曾想晋王妃竟这么快便做出了反击,并且还将太夫人此举上升到了“不满朝廷,不满皇上”的高度上,连一句待他们母子都宽和疼爱有加的老太夫人,也因此而对太夫人不满起来,他们岂止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他们甚至连芝麻都没捡着,反而还被倒打了一耙!
太夫人昨儿个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儿个又受了一早上的气,这会子还被心爱的儿子这么一顿说,登时便受不住,真个气得心口发疼起来,脸色苍白的抚着胸口“唉哟”之声不绝。
偏看在傅旭恒眼里,却只当她仍是在装,不由越发生气,越发失望,因背过身去冷声说道:“这会子屋里并无一个外人了,只得咱们母子婆媳三人,娘您实在犯不着再装!”
还是三夫人见她疼得脸色都变了,额际上也有了汗珠,瞧着委实不像是作伪,急忙上前与她又是抚胸又是顺气的好一通折腾,方渐渐缓了过来,随即便哭了起来:“我这般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弟两个!眼见长房添了新夫人,只怕不日就要添新丁,你们所谓的“大姐”又仗着王妃的身份,对我是步步紧bī,都快要践踏到尘埃里去了,我若再不反抗,明儿这个家哪里还会有咱们母子的立足之地?我这般劳心劳力的一心为你们兄弟,到头来却被你这样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又是一阵“唉哟”。
傅旭恒见状,方知自己的确是误会母亲了,不由又是后悔又是愧疚,忙上前坐到太夫人chuáng头,握了她的手软言认错:“是儿子错怪娘了,娘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儿子这一次罢,儿子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好说歹说劝得太夫人平静下来后,方又话锋一转,软言说道:“但若细论起此番之事来,的确是娘太浮躁了些,也怪不得大姐揪住便不放,据此而大做文章,更怪不得祖母她老人家生气,要知道她老人家可是素来最重大局的,事关晋王府尤其是咱们永定侯府的体面名声,不比其他事睁一只眼是过,闭一只眼也是过,您让她老人家如何不生气?娘请细想,可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夫人一想,的确如此,平常老太夫人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该争的时候争,该斗的时候斗,可该抱成一团的时候就得抱成一团,要不然,自家人先闹起来,别人更不把你当回事了!”,她此番只想着给晋王妃好看,让她知道她这个母亲的厉害,便忘记老太夫人这句话了,也难怪得她老人家生气!
语气便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紧张,“那依你说,如今我们可该怎么样呢?”
傅旭恒道:“不怎么样,或者说是以前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娘您将养个几日,便仍到祖母跟前儿服侍,也不比特意提及此番的事,只更体贴祖母,祖母她老人家见您这样,便是心里仍有几分不高兴,渐渐也就打消了。至于景真你,也不比再想着要怎么将管家大权牢牢抓在手里,大哥要大嫂掌家,你只大大方方的放权便是,至少大面儿上,我们要做得让人挑不出丝毫儿的错处来。当下对于我们来讲,最要紧的便是让祖母同意将镕哥儿放回大房去,再在大嫂的手底下出个什么“意外”,让大哥因此而与大嫂生隙,让大房再添不出心的嫡子来,到时候这一切,可不就又原原本本回到我们手里了?不过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太夫人和三夫人都不是第一次听傅旭恒说这番话了,尤其三夫人,更是早已听他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甚至之前她自己也是这么劝太夫人的,——当然,她自己劝太夫人时,只是为了让太夫人宽心而已,可从没有真想过要jiāo出管家大权的。
但说来容易,真要叫他们婆媳将手上的权利都jiāo出来,真要他们将这权利背后巨大的利益都割舍掉,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旁的不说,就阖府上下二百余口人每月的月钱拿了出去放印子钱,一年下来,便已是一笔不小的进项,更何况还有其他这样那样的捞钱篓子可钻?已经到了嘴边的肥ròu,有谁能做到将其推开,而不是咽下去?
傅旭恒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母亲和妻子打的什么注意,他自己又何尝不想鱼和熊掌兼得,但那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真真是妇人之间,你们也不想想,咱们家这么大的产业,若是将来能尽数落到我们手上,眼下这点蝇头小利,又算得了什么?连零头尚且赶不上!不舍小利,又何来的大利?听我的,趁这段时间大嫂还对家里的qíng况不熟悉,该收手的都趁早收了手,该做平的账,也尽快做平了,等到大嫂对家里的qíng况熟悉后,便主动将管家权jiāo出去,那样既能让大姐和大哥对我们减轻点子敌意,也能让祖母见了喜欢喜欢!”
一想到要将管家大权jiāo出去,三夫人就满心的不qíng愿,那可不仅仅攸关利益,更攸关她的体面和尊荣,孔氏已经得了一品夫人的诰命了,凭什么府里的实权也要让她得了去?一旦她手上没了实权,就只能跟现在的二夫人一样,府里连个得脸点子的丫头婆子都比她体面几分,手上也比她宽泛几分,她才不要步二夫人的后尘!
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忍住斟酌着对丈夫说道:“便是不将管家大权jiāo出去,母亲和我一样有法子让祖母同意将镕哥儿放回大房去,咱们的计划一样能顺利进行下去,为什么一定要jiāo呢?你是个男人,根本不明白后院这些弯弯绕绕,你只放心罢,母亲和我一定会将事qíng神不知人不觉的办好的!”
于此事上,太夫人是绝对跟媳妇站在一条战线上的,闻言因附和道:“你媳妇说得对,便是不jiāo权,我们一样能将事qíng办好,那为什么还要jiāo呢?更何况,便是你媳妇愿意jiāo,也得那个小庶女接得住啊,她接不住,反倒将事qíng给弄得一团糟,到时候受累收拾残局的,还不是你媳妇?……再者,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将来咱们未能……得偿所愿,你让咱们以后靠什么过活儿?钊哥儿和颜姐儿都还那么小,你作父亲的难道也忍心?”
婆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说得傅旭恒意动起来。他原本就不是一定要三夫人放弃管家大权,三夫人管家的好处,别人不能尽数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只是想着不能跟傅城恒将关系弄得太僵,一个不慎真热闹了他,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都赚不成罢了。这会子既听得太夫人和三夫人都说便是不放弃管家,也能将事qíng给办成,又说内院的弯弯绕绕,绝非他一个大男人所能了解的,也就意动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她婆媳二人的主意。
再说卢嬷嬷传完话后回到乐安居,老太夫人因问起景泰居的qíng形,“……我听说王妃使了人回来给你太夫人送补品,来人还说了好些话,都说了些什么?”
卢嬷嬷于是将方才晋王府那个妇人说的话大略复述了一遍与老太夫人听,“太夫人一直没说话,都是三夫人应付的来人。”
老太夫人听完后,好半晌方断断续续的叹道:“论理今次这件事,是你王妃也有不是,你太夫人也有不是,我很该两个人都说说的……但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巴不得能见着家里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只要不闹腾到我跟前儿,有些事qíng,能混过去,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个个儿都觉得自己委屈,个个儿都巴不得能让对方吃瘪,乌眼jī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说起来,都是先前刚一形成这种局面时,我没有及时阻止并加以纠正闹得啊,皆因手心手背都是ròu,一致到了今时今日,便是明知其中有一块已经烂掉了,那也始终是自己的,再怎么样都无法轻易割舍……”说着掉下两滴浊泪来。
卢嬷嬷看在眼里,心里也有几分感慨,因忙劝解道:“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如今都这把年纪了,正是该享清福的时候了,还去管这些事做什么呢?依我说,您该吃便吃,该睡便睡,闷了便叫上几个人来斗一日的牌,或是叫了几位少爷姑娘们过来承欢膝下,且乐和您自个儿的,其他的事,就让几位爷和夫人自个儿cao心去罢!”
“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夫人闻言,喃喃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方低头苦笑道:“希望他们个个儿都是真有福气的罢!”
孔琉玥回到新房,蓝琴正在陶妈妈的指导下,在拿白书的头发练习梳各种新发式,——这样等同于自己看家本领的手艺,陶妈妈自是希望越少人看见越好,若非得知了白书是孔琉玥极信得过的心腹大丫鬟,也是绝不肯拿白书的头发来作练习的。
瞧得她进来,三人忙都停下手下的动作上前行礼。
孔琉玥因问蓝琴,“学得怎么样了?”又向陶妈妈道,“我这个丫头有些笨,没惹妈妈生气罢?”
陶妈妈忙赔笑道:“夫人说笑了,蓝琴姑娘心灵手巧,已经会梳好几种发式了。”
孔琉玥点点头,“既是如此,妈妈且先与我讲讲明儿进宫要注意的礼仪和事项罢。”命珊瑚端了锦杌来陶妈妈坐。
陶妈妈屈膝谢了孔琉玥赐座,方半身坐到锦杌上,不疾不徐与她讲起一些基本的宫规来,期间还夹杂着示范一些动作,末了道:“夫人也不比太紧张,皇后娘娘是个很宽厚的人,又有王妃娘娘在一旁提点着您,必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知道皇宫不比其他地方,故孔琉玥听得认真,学得也认真,以致陶妈妈都禁不住刮目相看起来,暗想比之第一次见到这位新夫人时,她看起来又沉稳了不少,举手投足间,更是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大方和从容,也难怪王妃会那般看重她!
于是待回去后,便当着晋王妃的面儿,将孔琉玥好好夸奖了一通,不消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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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傅城恒回来,孔琉玥第一时间将白日里发生的事说与了他听,当然最主要的是为了当着他的面,表达一下对晋王妃的感激之qíng,“……从前听人说,婆婆与大姑姐都是严厉的,还担心过,没想到姐姐却待妾身这般和善。妾身从小没个亲兄弟姐妹的,现今想来,怕是亲姐姐也不过如此了。”
因为老太夫人之前就打发人过来传了话,说今儿个不必过去吃晚饭了,让大家都自便,故她只穿了一身家常的海天霞色的素绫衣衫,头上也只松松绾了个飞燕髻,簪了一支绿雪含芳簪,耳上垂着水滴白玉坠子,看起来既清慡又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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