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部落尊敬勇者,这苏鲁克也许是羯人里最勇猛的,却不一定是最聪明的。对于追杀、yīn谋,这个汉子一点经验都没有。
“你们先前就看到过这群人吗?”李茂的脸色铁青。这群人难道已经在汾州出没许久了?
穿着大楚的军服……难道北军也被渗透了?
“是,在这片糙原中出没大约有三年了。不光我们,其他部落也都见过。他们每年chūn天会北上,到了夏末就会来我们这里。这只军队大部分时间在糙原上或平川中扎营训练,居无定所,我还以为是大楚的军队来这边训练骑术的……”
李茂越听越心惊,最后无力地睡倒了下去。
“苏鲁克,我得想一想怎么帮你们。也是为了帮我自己。我现在脑子里很乱,请让我休息一会儿,可以吗?”李茂曾以为自己当了国公,不得不与世族对立已经是最糟糕的,现在一看,恐怕最糟糕的,是大楚可能会发生的动乱。
大个子苏鲁克以为李茂受了伤又坐了好一阵子说话,已经累了。他得到了这个汉人大官的许诺,说是会帮他们,就已经十分高兴了,一听他要休息,连忙咧开嘴一边笑着一边点头。
“青天大老爷,你有什么需要,就叫图尔库老爹喊我。图尔库老爹就是帮你疗伤的老人,他是我们部落的巫医。”苏鲁克慢慢退出了帐篷,还细心的帮李茂把帐篷的门帘给固定住,这样风再大也不会chuī进去了。
李茂躺在chuáng上,静静的思考。
整整一百二十条人命才护着他逃过一劫,他原本准备等伤好了就请这群牧民送他去汾州,他会送他们需要的物资作为报酬。等到了汾州,马上就联系官府彻查此事,务必要让那幕后主使之人为这一百多条人命付出代价。
可现在,他发现了这般惊天的yīn谋,反倒不能再往汾州前进一步了,否则,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汾州、北军、马场,这每一处都是龙潭虎xué。什么事一旦扯上造反的事qíng,比世族那些人背后捅刀要危险的多。
娘,婉儿,铭儿,锐儿……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京城。
京城。
那场雹灾仿佛没过去多久,京城中的“学子热”也还没有退却,时间一晃,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乃是燃灯祭祀道教天尊的节日,这天是一年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又在农闲之时,一直以来都是过年之后第一个重要的节庆。
在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外出赏灯,也产生过不少佳话,对于年青人来说,还是各种艳遇和奇遇多发之时。
今年初四糟了雹灾,许多百姓无家可归,又砸死砸伤了许多人畜,今年的上元节到底还要不要庆祝,朝堂里分成了两派,从初六赈灾之日起就开始争吵不休。
一派人认为京城里死难的百姓头七刚过,现在就大肆庆祝,未免有些凉薄。另一派人认为正因为遭了灾,就更需要欢喜的气氛来冲淡这种悲愁的气氛,不但还要照常办,而且还要大办特办。
认为要办的,是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上元节庆祝的一切物品的官员们。户部、工部、礼部都一致认为要大办。
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都认为可以不办,或者可以办,官府却不用大肆cao办。
现在许多人都还在忙着赈灾的事qíng的,京兆府里一个人都恨不得掰成五六个用,哪里还管的上灯会。京兆府一忙,刑部就要兼顾防火防盗之类的事qíng,一点都马虎不得,是以刑部也不太乐意。
此事直到初十那天,才讨论出个结果,概因通州那边去赈灾的官员回来汇报,说是雪灾严重,需要支援。
这些官员已经在当地就地开仓赈灾,但只能解决灾民的糊口问题,重建灾区和来年chūn耕的事宜,才是真正的大事。
这一动,便不是某个人能决定的问题了。
这下子,朝堂上谁也不讨论上元节的事qíng了,转而变成“如何解决通州灾民”这样问题的议论大会。
上元节?官府反正是没人手折腾了,皇帝和皇后肯定也不会出去“与民同乐”。原先准备的灯当然照挂,只是防火防盗等,除了分派出一部分京兆府的差吏和一部分刑部的小吏暂时用着,怕是更多的要靠民间自己组织,自己防备了。
在两州遭受雪灾之初,楚睿早就已经和李茂谋划过,想以此次契机收拢大量托庇在世族之下的隐户。所以,楚睿自然是希望能够加大赈灾力度,让受灾的隐户动心,从而愿意重新登入官府huáng册之中。
楚睿先前为这次政事准备了许多,甚至连去赈灾的御史都是安排好的,哪怕是小灾,也要大赈,更别说真的是灾qíng严重。
李茂虽然不在,但他事先安排下的勋贵派官员早已准备好了建言。此外,还有其他数量众多的官员同意赈灾。有些占中立立场的官员,怕自家的孩子赈灾赈上了瘾,又被齐邵拉去通州,也都纷纷赞成。
这些人一起发动,加上数位重臣的支持,最终通过了朝廷以“厘户法”赈灾的政策。
厘户法,既按户口和人丁数量予以赈灾。楚睿同时派出户部的专员,对当地受灾的流民予以重新登记,就地落籍,与户民享受一样的赈灾待遇。
此条规定一出,朝堂大为震动。尤其是在通、汾州二州有田地的世族官员,这些人一方面愿意赈灾,否则通州来年大乱,他们的利益也要受损;一方面又不愿赈灾,担心那些隐户经受不住朝廷接济的诱惑,脱隐还户。
楚睿对此事谋划已久,一环紧扣一环,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务求一击必中,根本不给世族阻扰的机会。
“厘户法”确定的当天,户部官员就带着huáng册,打着御使的仪仗出京了。此次朝廷允许百姓以“救灾”的工程代替徭役,且提供食宿,就如京中雹灾后那般,想来灾民们应该会纷纷相应。户部的救灾物资早已齐备,就等押运出京。
再从朝堂把视线转向民间。
不管朝廷如何,不管是不是要救灾,就一般的老百姓,自然还是要庆祝佳节的。
许多人家去年灯节的灯还没丢,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了灯,有的人家甚至立了竹竿,挂了好多盏,新的旧的都挂上,图个喜气。
东西二市的店家中有许多在那场雹灾中砸坏了店铺,或被狂风chuī走了招牌,纷纷重新修葺店铺。此事中元节灯会,自然是要多挂灯笼,期望用灯火驱赶霉运。
是以今年的上元节灯会,虽然官府并没有大cao大办,可是规模却也十分惊人。
去年国子监的学子们折腾出“灯谜场”,今年则是弄出来一种“孔明灯”。
孔明灯,顾名思义,诸葛孔明创造出来的灯。此灯原本书中就有记载,只是很少有人去放它。
今年又到灯节,根据习俗,家中年纪最长的长辈要亲手做一盏灯,用以绵延福寿。顾卿去年做了一盏小桔灯,今年无聊,就在家里做了几盏“孔明灯”,除了一盏留给府里,其他的分给了李锐和李铭玩。
李锐觉得新鲜,十二那天赴会的时候,带了一盏带给齐邵。齐邵回家后,放了此灯,除了同感新鲜,还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去年灯场惹事,今年这些寒门子弟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弄灯谜了,而且将作监所有署里上下都在忙着修葺宫里宫外的房子,也分不出工匠来给他们做灯。
今年“灯谜场”的事只得作罢。
齐邵正愁着没有办法带领这些学子“发财致富”,李锐的“孔明灯”让他大喜过往,第二天下午就登门拜访了邱老太君和李锐。
持云院里。
“咦,你问我能不能把这种灯的做法传授给你?”顾卿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小帅哥齐邵,把他的要求再问了一遍。李锐带着齐邵神神秘秘地找她,就为了这个?
这么简单的灯,拆了看看就知道怎么做,还需要传授?
“是的,老夫人,小生想请老夫人能同意我的朋友帮贵府代售这种孔明灯。”
齐邵的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全身上下简直就像自带着“温暖光环”一般。他浅浅地一笑,顾卿觉得自己的心又融化了几分。
呃,如果不去注意那声“老夫人”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不对,这少年怎么一天到晚在卖东西?上次在卖灯谜,这次又要卖孔明灯。
一说到卖孔明灯,顾卿就想到她的故乡,一到年节,江岸便就有一大堆青年摆着地摊,吆喝着“十块钱三个,买九送一了喂”的那种qíng形。
一想到这国子监的学生会会长,带着一堆俊俏青年蹲在地上吆喝“孔明灯孔明灯,十文钱一个,买X送X”,顾卿就觉得十分崩坏。
她赶紧摇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外。
“老夫人不同意?是了,贵府造了这个卖钱,确实是有损……”齐邵的脸上流露出沮丧失望地表qíng,杏子形状的眼睛也无变得无神。
若是有耳朵,怕是已经耷拉了下来吧。
顾卿见小帅哥误会,连忙摆手道:“不不,老身摇头不是拒绝,老身是想到了其他东西。”
齐邵见邱老太君似乎有些动摇,一双杏眼笑成了弯月。
顾卿一见,就差没说“哦哦哦你请便去卖吧卖吧我随意”这样的话了。
‘李锐说的没错,他这祖母最是心软……’
齐邵从小深受各种长辈喜爱,一套“变脸动人”的技能已经练到炉火纯青。
可怜顾卿到了古代,见到的除了小厮就是书童,要不就是各种中年大叔,哪里能抵挡得住这种攻势。
“恕老身直言,齐大公子你是不是……”早知道刚才那压岁钱就多包些。听说也是大家子弟,每年都要到处打工,作孽哟!“……很缺钱?”
齐邵一愣,见顾卿一脸‘我艹我怎么问出口了!’的表qíng,连忙解释道:“老夫人误会,并非小生贪财,其中另有隐qíng……”
于是顾卿就开始听着齐邵说起了原委。
国子监中有许多是从各地州府遴选上来的寒门子弟。这些人将国子监发的生活费都托人带回了乡,只靠国子监提供的食宿过活,偶尔也抄抄书,替人写写信,赚点报酬。
这些人有许多都才华横溢,只是读书的时间都làng费在这些俗务上,让齐邵觉得有些可惜。
于是从好几年前起,齐邵就想尽办法给他们创造既能致富,又不能顾全这些人尊严的“就业机会”。去年灯谜是这个原因,今年想找邱老太君讨个允诺,灯节时在京里卖这孔明灯,也是这个原因。
52书库推荐浏览: 绞刑架下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