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寂静,李锐依旧靠在那里,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李铭脆生生说道:“奶奶,你是让我们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已之心恕人?孙儿会时时牢记于心的!”
顾卿真想亲他一口。
“母亲多虑了,我们本就不是那样的人。”李茂之所以一直不发言,是因为想不到最是嫉恶如仇的母亲会说出这番话来。
也许被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们而已。
“我不会忘记父母之仇。”李锐突如其来迸出的说话声,简直如打雷般惊人。
顾卿觉得自己的手指渐渐冰冷。
“但是,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人。那样不择手段、离间亲友、置一切于不顾的人。”李锐抬头看着慢慢站起来的顾卿。“我不会让父亲和祖父蒙羞。”
顾卿和李茂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既然我们已经准备把过去了结。现在就要说到现在和将来了。”李茂无奈地露出了苦笑。“现在……也说不上好。世族把我们当成了眼中钉,圣上受世族掣肘已久,有些cao之过急,这让我更处在风口làng尖之上。”
“北方疑有汾阳王余孽意yù造反,等我今日休沐结束,明日大朝以后,怕是就要有大军开拔前往定北军去平乱了。此事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波折。”
“张玄预测今年北边的糙原一定受灾严重,来年北方的游牧部族若活不下去,怕是要劫掠边关。可定北军如今有变,来年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马上要任兵部尚书,这任的尚书见到马上要有这么多战事,告老还乡了……”李茂叹了口气,“我怕是以后,不可能常常在家中。”
他每说一件,顾卿和孩子们的眉头紧一分。
“我曾遭遇过刺杀。在西城赈灾时,也有人想要对我使美人计,混入府中。”李锐把他的经历都说了一遍。“王油子说是江家的人。而我表姐正是和这个江家定的亲。此外,江家的家主和晋国公府是姻亲,我舅家和江家走的太近,我心中也很忧虑。”
“大族之中互相通婚很是正常。一旦犯事,往往族诛,这些世族为了不倒,自然是要同气连技,共同进退。”李茂平静地说,“想要让探子潜入我们家,恰恰说明我们家还没有晋国公那边的人。这是好事。”
“锐儿,你那舅家……怕是有些问题。”
李锐和顾卿一震。
他们都想到了擎苍院里的那么多的下人。
这些人都是李锐的两个舅舅安排进来的,若是张宁和张致有问题……
李茂见两人神色不对,连忙询问。
顾卿白着脸,把当初她没有人用,最后只好想办法向李锐的舅家求援的事qíng说了。也说了府里有不少是张府安排进来的人。
李茂脸色铁青,费力地劝道。
“此乃我当年做下的错事所造成的局面。既已如此,慢慢再想法子就是。”
若真要发生什么,怕是已经发生了,现在再来埋怨,也是枉然。
他拿出父亲的遗书,让几人传阅。
“好在人手的问题,我们慢慢也能解决了。父亲的两位客卿,一个在京城里经营着一家青楼,另一个开了一间书院,教书育人。这两个地方,一个可以收容孤儿,一个可以发现许多有才能的学子,日久天长后,倒是能给我们集聚不少人力。”
青楼?顾卿听见李茂的话,立刻在脑子里浮现出了“来嘛来嘛大爷……”那种倚栏调笑的场景。
嗖溜!
作为一个穿越女,虽然不能逛青楼,可是家里有属下开着青楼,这是何等让人jīng神振奋之事啊!
若是她引进后世各种选秀、选美,再来点娱乐休闲,这沉闷的世界一定会被她彻底改变!再来捧红几个花魁,让她们成为美女间谍……
顾卿脑子里开始浮想联翩,已经刹不住了。
“奶奶?奶奶!”李铭推了推顾卿。
“嗯?呃……”
“爷爷的信。”李铭已经看完了信,又将信都给了顾卿。
顾卿接过李老国公的遗书,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让她渐渐收敛了已经不知奔腾到何处的想法,定下神来看它。
当她放下信函,对李老国公只有赞叹。
真乃神人也!
当下她立刻豪气gān云地表示:
“你们放心,奶奶的钱就是你们的钱!要用多少找我拿!管家和各种杂事奶奶都包了,你们只要安心地去奋斗就是!”
李锐和李铭无力地对视了一眼。
奶奶,重点不是这个好嘛?您就不能稍稍表现出一点感动的样子吗?
他们兄弟两个看完了以后,眼睛都哭红了。为何奶奶却是越看越兴奋,越看越激动,一脸的欣喜啊?
是不是他们看的不是同一封信啊!
“还正是要商议此事。母亲,吴先生的青楼需要再添些人手,行知书院这几年名声越来越大,今年又开了科举,资助之人不少,两家都需要用钱……”李茂腆着脸向顾卿开口道:“娘能不能……”
“我们家在里面有份子吗?”顾卿很好奇。这些人开这些东西,到底算是下人开的,还是府里开的?
“因为是父亲投的本钱,所以两家的收益都是我们府里六成,两位先生四成。但是这几年国孝,青楼没有什么生意,行知书院也做的是赔钱的买卖,所以两家都没有盈利……”
哦,原来是不良资产。
“行,要多少,到时候给我报个帐吧。”顾卿管家已经管出了兴头,颇有些豪门贵妇的派头了。“到时候我们再合计合计,不能再让它们亏了。不然岂不是要像无底dòng一样的填?”
凭什么他们为了国家拼死拼活,最后是他们府里被弄的倾家dàng产啊。
李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娘。
他娘连管家都管的马马虎虎,难道还能有什么经营之才吗?
“还有就是圣上的这封信。”李茂又取出一信。“此事牵连甚大,而且必须要徐徐图之,可能要布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局。而我们家人丁单薄,实在是再也经不起这般的折腾了。”
李锐和李铭两个孩子头抵头看完了信,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和你们祖母的建议是拒绝了,反正我们家一心勤于王事,这反间计即使不是我们府里主导,我也会鼎力支持。”
“但这件事虽然有风险,但也有颇多好处。你们已经有这么大了,还是由你们自己决定吧。”
李锐自然是想依计而为的。他娘身后一定有一股庞大的势力,他娘本就是世族之女,此事若是能施为,说不定能慢慢查探到当年的真相。只是若因他一己之私,将全府拖下水去,尤其是他这堂弟……
他年纪尚小,xing格又天真,真要是佯装反目,对他会不会太艰难了一些?
而李铭则是想着,日后若真是他继承了家业,自家一切都是从兄长一家那得来,连他娘都和他伯母的死有一定关系,按父亲的说法,真是这债深到还都还不完了。
若是此事真能如信上所说,兄长只是起到一种平衡的作用,他的兄长岂不是也能借此施展自身的才华?
一门双公什么的……
他不在乎,可是他却想帮着兄长得到。
所以李铭在心里只是想了一会儿,就抬头和顾卿、李茂说道:
“爹,奶奶,此事我想试试。”
李锐震惊地看着他的幼弟。
“我们家如履薄冰,家中根基又浅,虽说圣上想要借助我们来行事,但此刻却是我们府里更需要圣上的隆恩。”李铭年方十岁,却想的很多。这段时间以来,自从他知道了父母做过的错事,就在不停想着如何弥补这位堂兄。
“兄长若不选择这条出路,年纪再大些,要么蒙荫入国子监读书,要么得了恩典得个爵位或虚职,这一辈子也就如此寂寂无名下去了。兄长有大才,如此未免可惜。”
“我虽不爱争斗,却也想试试,能不能靠自己博出个前程,而不仅仅是指着家族的余荫过日子……”
“所以,我想试试。”
顾卿觉得今天一个两个三个都让她刮目相看。无论是làng子回头的李茂,还是能够迅速调整好心态的李锐,就连李铭这个小小的孩子,也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前程”,说出“靠自己”这样的话来。
她是不知道李铭真正的想法,否则只会更加惊讶。
“好,好……我李茂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之人,可是却生了一个好儿子。”李茂红着眼眶说,“你想的很好,你能这般想,爹很高兴。你要想自己试试,爹帮你……”
李锐拿着皇帝的手书站起身,也朗声道:
“既然连弟弟都不愿意缩着头过日子,我又有何惧!叔父,我也想试试!”
“好,我们一家携手,尽力辅佐圣上,何愁不能让大楚解决这顽固之疾!”
李茂被两个孩子引得胸中豪气gān云,恨不得长啸一声,以舒心中之逸气。
只有顾卿无语的在一旁,看着三个“男孩子”像是打了jī血般的激动。
又没好装备,又没好技能,这队长属xing一般,两个小的等级还没练起来,就这一家子,还要携手组团一起去刷炼狱级别的副本,还要推BOSS……
先练满等级再来吧,亲。
才考了三百分,还是不要考虑到底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这种问题了,成不!
无论怎么说,一家子终于团结一心了,顾卿表示非常乐意看到这种圆满的局面。
李家三个男丁在话房里商议着一些琐事和安排,顾卿在一边偶尔发表下意见,觉得自己来了一趟古代,就算没做出什么贡献,就凭她能让这三个人最终放下心结,开始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她也觉得满满的都是自得。
李茂将皇帝的手书和父亲的遗书放在一起,不知道按下了哪处机簧,拉开了话房的某块地板。他在两个孩子的目瞪口呆中,将书信放入了地板内的玉匣里。
“你们不必吃惊,这宅邸原本是前朝达官的居处,他位极人臣,家中有许多机关。先皇赐予我们的时候,我和兄长日日在这房子里找寻有趣之处,像这样的地方很多。你们兄弟俩平日里无事,也可以到处找找。”李茂笑着将地板合上。“若是找不到,再来找我,我给你们说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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