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聊发少年狂_绞刑架下的祈祷【完结+番外】(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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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诺此前从未见过信国公府的两个孩子,只是对曾经“千里救叔”的李锐有些耳闻。

  待李茂带着两个孩子一进灵堂,他就已经认出了谁是李蒙之子。

  实在是太像了!若不是这孩子的眉眼比他父亲的更阳刚一些,他都几乎以为是李蒙魂魄有灵,得知父亲去世,前来迎接一程了。

  “李蒙之子,今年十四了吧……”张诺唏嘘道,“其父若在泉下,看到儿子如此长进,又是如此才德,应该也会含笑把。”

  他家因为今年入孝,家中适龄去伴读的晚辈已经无法再进宫了。他家入孝,不但在前朝受到影响,子弟的前程也会多有波折。

  一想到自己的嫡幼子每日苦读,就为了能够进宫侍读,而父亲病逝后,这孩子不但悲痛yù绝,难免还有些黯然神伤,此刻也正趴在地上,木愣愣地看着李锐。

  李茂听到张诺在夸他侄儿,谦虚地说道:

  “正是我那侄儿。说到我这个侄儿,其才德还在我的亲生儿子之上……”

  李茂正在介绍着自己的侄子,突变陡生!

  李铭不需要叩九个头,此时李锐还伏在地上继续叩拜,他叩完头后却已经站了起来,准备转身去火盆那烧上几枚纸钱。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一个正在站着准备上香的绿衣官员突然上前几步,从后面一把拉住了李铭,三两步拖到了供桌旁,背靠着巨大的供桌,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架在李铭的脖子上。

  这一下发生的极快,连李铭都没有发觉是怎么回事。李锐立刻站了起来,一声bào喝:

  “你是何人,快放了我弟弟!”

  李茂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张诺更是脸色大变。

  若是李茂的独生子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就别想与勋贵一派善了了!

  “放下手里的利刃,你有何等要求,且说说看,我们若能满足,一定想法子周全!”张诺一边安抚着那绿衣官员,一边将手放到身后,摆了摆。

  这是叫四周家人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

  灵堂四周也布着不少孔武的家人,但是这是防止吊唁的人太多,冲撞了人的。信国公府的马车进来的时,灵堂已经清了一遍,这人一定是在李茂之后进来的。

  只是七品官大部分都是在门外吊唁的,只有相jiāo甚好的人家才会进来。

  这个绿衣官员究竟是谁?又是谁放他进来的?

  “我不要什么东西,我只求李茂老狗偿命!”那绿衣官员脸色通红,手中的短刀捏的死紧。他qíng绪激动之下,拿着短刀的手一抖,李铭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口子。

  “李茂,我要你偿命!”

  李茂心疼儿子,担心的眉头紧皱,冷声道:“若是你要我偿命,就冲我来就是,放了我儿子,我过去做质。”

  此话一说,满室哗然。

  大楚最重“孝道”,有儿子替父亲死的,还没有这般说出“我替儿子”死的话来。君主有难,臣子抵挡,也是如此。君臣父子,已是礼法。

  此时若是危急到李茂的xing命,他那幼子因此而死了,也不会有人说李茂什么,最多惋惜下李铭的命运多舛罢了。

  顾卿见李锐qíng况有些不对,悄悄地站起身,走到了李锐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背。

  李锐此时双手握的死紧,似乎随时都会冲上去的样子。顾卿担心一下子赔进去两个孩子,一边压抑住心里的震惊和恐惧,一边走过来安抚李锐。

  李锐回过头,顾卿对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耳朵,做出一个“你听”的表qíng。

  “我不要你做质,我要你在这里自尽!”那绿衣官员大吼一声,“你死了,我就放了你儿子!”

  “信国公,此事万万不可。若是你有个万一,他也不放你的儿子,你岂不是白死?”张诺在一边低声说道,“你设法稳定住这个贼人,我们再想法子。”

  李茂微不可见地点了点。

  “你要我死可以,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我李茂自认从未谋算过忠良,手上更是未沾一点人血,为何你要叫嚣着让我偿命?”

  “你没杀过人,可是bī死的人还少吗?”那绿衣官员眼泪潸然而下,“我父亲是有错,我亦无法替他辩驳,可我身为人子,若不能替他报仇,我父亲岂不是白生我一场!”

  灵堂里此时还有许多其他与晋国公府jiāo好的官员亲友,遇见这种事qíng,惊呆了的有之,见势不好连忙出去报讯的有之,还有些屏息静气,仔细观察失态发展的。

  李铭被刀架着脖子,勉力保持冷静。他知道自己这时不能妄动,更不能激怒身后的歹人,否则自己会有危险。

  可是当他听到父亲毫不犹豫地说出“我过去做质”的话语时,眼睛里一阵刺痛。

  他知道,这是自己忍住不眨眼睛后的那种酸痛,他担心眼泪流下来滴到这劫持自己的歹人手上,让他以为自己害怕,就会更加有恃无恐。

  事实上,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怨恨而已。

  怨恨自己弱小无力,怨恨自己成了父亲的把柄。

  若是这歹人执意要父亲去死,他也只好豁出去挣扎一番。

  拼着命不要了,也不能让他得逞!

  和那官员对峙着的李茂,注视着那官员的眼睛,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出惊慌失措来。他慢慢地向前迈步,嘴里问道:“你父亲是谁?”

  “你还记得王德林吗?”那官员

  李茂心中咯噔一下。

  此事很难善了了。

  王德林正是那汾州马场的牧丞,此人汾州马场之乱时,见事qíng败露,自尽而亡,还下毒毒马,差点烧了整个马场,可谓是罪大恶极。

  “王德林私养战马,谎报马数,后来又焚烧马场,本来就该伏法。更何况,他是自尽而亡,我自认并未有过bī迫之举。”李茂向前又走了一步。

  “你不要过来!”那绿衣官员用害怕的语气,尖锐地叫了起来。“你,你不要动!不然我就割下去了!”

  糟糕。这根本不是警告,而是发狂啊。

  顾卿吓得一口气都快吸不上来了,她这具身子经不得事,一受惊吓,心脏跳得快要跃将出来,她捂着心口,只能靠在李锐的身上。

  李锐原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绿衣官儿的刀子,指望着能有一个瞬间可以过去夺刀。可是他没等到那个瞬间,却等到了祖母压下来的身子。

  他用身子支撑着祖母,心中恨不得把那个绿衣官员千刀万剐。

  李茂见到母亲的失态,心中也是暗暗发苦。

  等他听到那官员的凶悍叫声,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王德林只有一妻一子,其妻其子已经押进京中,你是他哪个儿子?”李茂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要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李铭脖子上已经血红一片,看起来很是吓人,张家的孩子们受到了惊吓,纷纷被rǔ母抱到了后面去,张诺口中发苦,都不知道此事该如何下台。

  “我母亲并没有进王家门……但这么多年来,我父亲并没有亏欠过我!他犯下这等大错,也是因为我在京中为官的缘故!”那官员满脸泪水,“我和他抱怨过,说京里什么都要钱,炭敬冰敬jiāo完,俸禄一分都不剩了,我还要养家,还要打点上官,想要谋个好职位……”

  “从那时候起,他就托人给京中的我们送钱,先是送的很少,后来越来越多……”他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都是你们这些狗官!我只是个小官而已,为了做稳官位,每年还要侍奉你们这些上官,就是你们bī死了我父亲!你们都要死!李茂,你若不自尽,我现在就杀了你儿子!”

  “那你为何不辞官呢?”被紧紧勒在他的怀里,还被刀架着脖子的李铭突然说道:

  “若是无法承受这种开销,又觉得上官不仁,为何还要继续做官呢?如果觉得上官所要孝敬这是不正当的事qíng,为什么不想着改变呢?你受了你父亲的银钱,心中有惑,为何不问问这是不是不义之财呢?”

  “明明是你害死了你的父亲,为什么要我父来偿命?”

  “你明知你父的钱财来的不正,却不劝阻,实为不忠;你父亲畏罪自杀,说明是认为自己有罪的,他想要掩护你,你却自己跳出来送死,实为不孝。你执意为了报仇,挟持我这种小孩子,实为不仁;你……”

  “闭嘴,铭儿!”李茂一脸冷峻地表qíng,叫出声来,“不要逞口舌之利!”

  他害怕自己的儿子做傻事。他还是孩子,一旦冲动,什么事qíng都可能发生,若是这时候脑子里有了“我还是自我牺牲了吧”的想法,叫他以后如何自处?

  像这官儿这样,已经决意铤而走险的人,早已经想好了死路了!

  那绿衣官员被一个孩子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正准备将刀再捅的深一点,已经舒过了一口气的顾卿却突然推开李锐,往前站了出来。

  “你若真要有质,换老身吧。李茂bī死了你的父亲,你要报仇,怎么能杀他呢?他的父亲已死,你应该杀了老身才对。”

  顾卿慢慢地走上前去,李锐和李茂惊惶地看着顾卿,张口大叫。

  “母亲,你又凑什么热闹!”

  “奶奶,不要!”

  这时候,张诺府里出去打探的人已经回来了。

  此人是太常寺的博士,从七品的小官,姓王,管着宗亲和大臣们婚丧嫁娶的祭祀与礼仪教导一职,晋国公张允是一品的国公,位同亲王,太常寺派他过来协助丧礼之事,所以府里的家人才没有戒备,反倒请了他进堂。

  他是京城人士,履历上是父亲从小去世,靠母亲养大,今年三十一岁,有一妻两女一个儿子,府里派人去他家时扑了个空,显然他来之前,早就已经把妻儿老小全部送走了。

  他应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就等着机会就要报仇的。

  “你……你又是谁?”

  顾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老迈又可怜,能够降低他的防备心。“老身是开国公李硕之妻,现任信国公之母,你手里抓着的那个孩子的祖母。你父亲因老身之子而死,怎能杀了他如此便宜?你应该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才是……”

  “我杀你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李茂死!”

  “那你伤害我孙子做什么!你直接去刺我儿子啊!”顾卿眼睛都气红了,“你父亲为了你不要命,冒着谋反的大罪为你筹谋钱财,为了不连累你,甚至不惜自尽身亡,此刻我在做的,我儿子在做的,岂不是和你父亲做的是一样的事吗?这是为人父母都会做的事qíng,你父亲明明是为了你,为何你不能明白,却认为是我的儿子杀了你的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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