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公府里,楚睿和张摇光因为刺客之事,就只是上了个香,提了句悼词,就匆匆返回宫中。那刺客由大理寺派人来提走,他将会在大理寺的牢狱里受到审问,直到事实真相全部查清为止。
在返宫的路上,楚睿想到刚才那个孩子,忍不住嗟叹道:
“李蒙的儿子,实在是太像李蒙。”
张摇光并没有接口,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此刻只是抒发心中的想法罢了,不一定就需要别人的应和。
“皇后先前说,这李锐胖到不忍直视……”
“是,臣妾两年前在如是庵遇见他时,他胖的需要别人搀扶才能站起身。一晃两年,世事多变,想不到这个孩子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可见李蒙的子嗣还是好的,只是先前被耽误了而已。几年内就能由极胖转为正常的食材,此子应当吃了不少苦。他的毅力和忍耐力由此可见一斑。”楚睿爱屋及乌,溢美之词毫不吝惜,“先前朕还在想,能驮着李锐千里救叔的马,说不定真是什么百年难遇的良驹……”
张摇光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捂住了朱唇,肩膀不住抖动。
“你莫笑,朕真是对那匹马动过念头,想要李茂带进宫中给朕看看……”楚睿见妻子总算是笑出声来了,心中也是欣慰,故意再多说一点。
“如今看来,还是不要了,朕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他回想起当年。
当年他在信国公府的营帐中见到的那个少年,那个一脸倔qiáng,沉默寡言的少年李蒙。
那时他还没有李锐大,身量也没有他那般高,可就是这个倔qiáng又瘦弱的少年,一点一点的改变着自己,也改变着大楚。
是他积极上书,重推科举;是他力排众议,让寒门子弟也能入国子监读书;是他带人修撰了《大楚律》,以为国之准绳……
李家众人中,他是最优秀的,也是最不幸的。
“朕,真是很期待下个月侍读的遴选啊……”
李茂在晋国公府遇刺一事,震惊朝野上下,众多言官纷纷弹劾太常寺和晋国公府,认为他们有管理不严、识人不清、御家不严的罪责。勋贵派更是义愤填膺,认为这是晋国公一派的yīn谋,妄图以重孝为引,一举摧毁信国公府的希望。
谁都知道信国公府一门就这么一个成年男子,若是这位信国公也来个“英年早逝”,岂不是如同诅咒一般?
李茂若要倒了,公府里两个孩子要成才至少需要十年。十年,多少事qíng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哪还有他们再立足之地!
这股纷争,最后还是由李茂亲自上折平息的。这件事,最终以太常寺卿,也就是和信国公府上有过矛盾的项城王楚濂,被罚俸一年告终。
而晋国公府,仅仅是被斥责了一番,并未伤筋动骨。
这番举动,总算是安抚了众多世族官员的心。
而且,从那位被抓的太常寺博士王琨的家里,还发现了不少其父多年来和他来往的信件,其中有重大线索。
这位马场的牧丞,当年是得到原任兵部尚书的那位老尚书的赏识,才被委以重任的。此事时隔已久,是以无人记得,但在王德林的信中,却对这位老尚书颇多感激之词,甚至有“赐我天大的机遇,得以发家”之类的话。
楚睿立刻派出专人去告老还乡的兵部尚书家中,将他押解回京。
此事过了三四天后,大楚又出了大事。
西军和中军被派出去前往北面的定北军中,捉拿那有重大嫌疑的王泰和。这支队伍遭遇王泰和的反抗,定北军五军六军一万余人叛逃,与王泰和一起出了边关,往北面去了。
西军追踪了数日,在关外失去了这支部队的踪影。定北军七军八军在镇北将军袁羲的劝说下就地投降,并声称此前完全不知王泰和谋反之事。
如今王泰和的旧部由西军和中军看管,不知如何处置。而镇北将军袁羲由此次随军的御史中丞周青陪同回京,这王泰和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作了这么多年,若不是神机弩里的字迹被发现,还不知道何时能抓到他的把柄。这袁羲也是老将,可此番出了这种事,想来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北面定北军镇守的关防失去两员将帅,而且皆是早年东征西讨的宿将,整个北面都动dàng不安起来。
这一下子,大楚的将门纷纷摩拳擦掌,无数已经在家闲的只能she鸟的武将们,希望此番能够填补北面的空缺,再立功勋,重振家门。
那跑走的王泰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扑回来,此时北面的重要xing毋庸置疑,谁能坐上镇北将军那个位置,谁家的子弟就有了新的机遇。
信国公府的门槛又一次被踩破,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学子,而是老信国公李硕的旧部们,因着李茂如今的兵部尚书位置来求见的。
李茂这阵子被烦的不堪其扰,在和顾卿和方氏说明了自己的难处后,进宫向皇帝哭诉这阵子的烦忧,楚睿遂下了一道恩旨,言明需要与李茂商谈军国大事,点了李茂留宫伴驾,直到袁羲回京。
这下子,李茂白天上朝,晚上宿在宫城里专门为官员准备的郎舍,信国公府的家中只有老幼,这些人也就不再上门了。
一时间,一gān武将纷纷都在心里大骂李茂滑头,却也无可奈何。
人都跑了,他们难道还能到宫里面去追不成?
又过了几天,前往前任兵部尚书家中的御使回报,老尚书就在他们前去的三天前,已经病死在家中。他们找了当地的仵作验尸,确认死于中毒,并非得病。于是乎,御使押解老尚书回京的任务,变成了押解他的家人回京,实在是憋屈。
王泰和和于此事有嫌疑的前兵部尚书一死一逃,事qíng的真相又石沉大海,岐阳王余孽究竟藏身何处,又是从何时开始谋划的,这种种因由,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信国公府。
李茂为躲避武将们的游说,离家逃进了宫中;顾卿伤了双手,什么都不能做,连穿衣吃饭都要下人们伺候着,郁卒的要命。
好在李锐和李铭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留在了持云院里,顾卿虽然觉得自己倒霉至极,但这阵子过的却不无聊。
“奶奶,张口。”李铭站在顾卿身边,拿着一个小碗,专门替她夹菜。顾卿说要吃什么,李铭就飞快的夹来,喂给顾卿。
而李锐则是手持饭碗,负责喂饭。
遇到顾卿要喝汤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差快要打起来了。
李铭说汤是“菜类”,应该是由他喂,李锐说李铭人小,他是长兄,理应能者多劳,这汤应该他来喂食。
顾卿一口饭,一口菜,再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为了谁喂汤而打嘴仗,心里乐开了花。
为了获得她的喜爱而争宠什么的,实在是太带感了!
“奶奶,你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啊?”李铭不甘心地看着哥哥把汤勺送到顾卿的嘴边,脸都快嘟成了个包子。
“怎么,这么快就觉得伺候我烦了?”顾卿喝了一口汤。
唔,左拥右抱的感觉真好。
“怎么会啊!”李铭瞪大了眼睛。“只是您的手要一直不好,马上就是清明了,没您带着我们和家里人放纸鸢,多没意思啊!”
“呃。”顾卿不敢说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当年胡人报复,他们家的祖坟已经被糟蹋的一空。如今老家里只有邱老太君两个死去的女儿之墓。就这两个墓,还是因为邱老太君一力坚持才立下的。
古时候未成年就夭折视为不孝,是不能埋入祖坟之中的,连坟茔都很少立。李茂两个姐姐的墓,一直都是另外有信国公府里的家人打理,此外,李钧的家人也多有整修。
所以信国公府里并不回老家扫墓,只是在清明那天会开家庙祭祀一番。老国公和李蒙都没有葬在老家,李硕葬在京城郊外的灵云山上,李蒙也是在那里,有家人看管坟墓。
这里的清明除了扫墓以外,基本就是找个由头出去踏青,所以大人孩子都对此很是期盼。去年清明他们去灵云山扫墓,因为中途下了雨,风筝也没放,也没有能郊游成,扫完墓就匆匆赶了回来。
她当时还安慰两个孩子,说是明年再来放,这么长时间一过,她是真记不起来了。
“放,怎么能不去放。回头我让家人给你爹送个信,等哪天天好,让他休了清明的假,我们出去扫墓。我手虽然伤了,捏着线的能力还是有的。顶多到时候你们把风筝放上去,给我拿着就是了。”
顾卿看见李锐和李铭亮起来的眼睛,就知道两个孩子是担心自己手伤以后,这次清明就不出门了,所以笑着又补充道:“这次一定要找个好一点的天,这大半年确实过的非常晦气,咱们把晦气都给散了!”
“好!”
“奶奶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奶奶,纸鸢你叫人做了吗?”
“呃……”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李蒙(地底下):最近老有人念叨我。
李硕:(骄傲)你那算啥,最近还老有姑娘说想要嫁我。
邱老太君(斜眼):嗯?
李硕噤声。
☆、第105章 张玄请灵
清明,是大楚比较重视的一个节日。大楚承平没多久,过去数十年间,因为战争死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一家上下只剩几人的。
就拿信国公府来说,原本邱老太君有三子两女,天下太平之后,只剩两子。
实在是让人伤感。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楚在清明会给官员三天的时间扫墓。但三天时间,对墓在京中附近的还好,对一些故乡在外地,千里迢迢来京中做官的,根本就是变相的放假了。
李硕、李蒙父子的坟墓在京郊的灵云山,隔着不远就是康陵。先皇修康陵的时候,找人堪舆风水,得出的结果是康陵可为帝陵,而灵云山可以作为诸臣安葬之地,拱卫皇气。
由此,灵云山四座山峰朝廷都修了墓葬,专门赐予有功又不葬在祖坟的勋贵大臣。
灵云山上葬着不少大臣,其中有一半是武将,李硕父子的墓葬就在离康陵最近的近圣峰上。
这近圣峰也是后来才改的名字,以前京城人家都管它叫做:
——“那个最高的山头”。
李茂听说母亲这次也要去扫墓,慌得赶紧跑回家来劝。谁料顾卿被李铭提起了去年的事qíng,一是不想失信于人,二是对今年憋闷在府里各种惊慌受气已经受够了,咬定了一定要去扫墓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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