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丫头再怎么想当姨娘,也不敢在主子怀孕的时候主动提出来,就只能在心中把这希望给压了下去。
再怎么新婚燕尔,时日已久,就会倦了。
她们之中有的比夫人年纪还小些,熬的起。
谁料这一熬,就熬到了大老爷和大夫人去了,她们的姑爷成了国公,变成了“老爷”,她们的夫人也成了“国公夫人”。
有时候,她们不是不后悔的。若是当年想办法成了通房,如今就是“信国公的姨娘”,而不是“信国公夫人的贴身丫鬟”了。
正是因为她们心里还有着某种希望,所以方氏屡次想要把她们配出去做管家娘子的时候,只有年绣同意了,配了出去,成了夫人管家的左膀右臂。
而文绣、珠绣和绢绣都还留在夫人身边,指天誓日的表明忠心,说不会嫁人。
后来,年绣出去,家里新换了个家生子,叫连绣。因为她是家生子,又是二管事的女儿,挺受夫人看重。她又是最小的一个,她们三个也颇照顾她。很快的,她们四个便成了府里新的“四绣”,而嫁出去那个,一直改叫“年娘子”了。
她们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到了有望出头的一天,怎么不暗自惊喜?
只有连绣不是很感兴趣。
碰到她们三个互相讽刺挖苦对方想到姨娘的时候,也只是听不下去的跑掉,而不是参与进去。夫人有时候问她将来,她也说只想找个和爹一样的管事嫁了,好当个平头娘子,而不是“全听夫人吩咐”。
但是她们都不知道,连绣不在乎,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她是家生子,不像其他三绣,身契都在夫人手里,自然只能俯首听话。而且她父亲就是二管事,从大老爷还在管着府里的时候就根深蒂固,方氏即使再怎么看重她,也不会让她这样靠山的丫头做通房,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怎么争都争不上那个位置,自己相貌也是平平,她从来就没想争过。
她的表姐,才是他家的那个希望。
她的表姐从小长得极美,表姐家又不是家生子,舅舅家算是农户人家,这个表姐是良家姑娘,是可以做良妾的。而她家借他爹的关系,从小就给这个表姐请了女先生教书识字,不是普通的农妇,就是为了以后能想办法送进来做个姨娘的。
她随时都可能被赶出夫人旁边,何苦再争什么姨娘,再争什么宠,给自己家里添堵?
这段时间,其他三绣都对方氏格外殷勤的伺候着,方氏虽然心里苦涩,但是还是得qiáng打起jīng神,对她们的热qíng予以回报。
因为今日锦绣院要大换洗,三绣一听说夫人要去园子里走走,立刻就忙活着出去的事qíng,这个拿斗篷,那个找软鞋,只有连绣自动请缨,留在院子里督促着下人们换东西。
她本身就管着所有屋子里陈列的物件,还得看着这些东西不要被婆子们弄坏弄丢了,留下她来,自然是皆大欢喜。
待方氏和其他姐妹们都走gān净了,连绣拿了方氏今夜要换的软枕,悄悄的去了自己的房间。
这枕头是胡大夫的建议换的,因为夫人有一阵子失眠,胡大夫便要夫人撤了常用的瓷枕,换了这用决明子做枕芯的软枕。
这决明子的枕芯两个月换一次,最近方氏睡得好了,连呼这枕头有用,所以屋子里瓷枕和玉枕全部都收了起来。
连绣拿出她娘给她的一大包磨成碎末的药材和一小包huáng色的粉末,一点点的填入新的枕芯里,然后封了起来,连续拍动。等确认看不出任何痕迹了,才给枕头又套了新的枕套,又抱着一大堆夫人的衣服掩住枕头,溜进了内室,把枕头放在了chuáng上。
她生xing机警,在屋子里威风又大,是以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那枕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做了手脚。
连绣一直留在屋子里,等下人们把屋子全部都收拾好了,又重新开了窗户透气,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叫下人们去通知主子可以回房了。
她自己则回到房间,把那装药材和粉末的纸包给烧了,又把自己的屋子也打开通气。
当夜,方氏睡到一半,突然惊醒过来,模模糊糊觉得chuáng前站着一个人影……
不是全身泛白的张静还有哪个?
“啊!!!!”
第二天,顾卿和李茂一行人从庄子里打道回府。
这一晚因为遇见了“爬chuáng”的事qíng,好好的踏青之旅也变得“虎头蛇尾”,不但下人们各个后怕,就连府里的几个主子没有睡好。一早出门的时候,顾卿和李茂的眼下都挂着黑眼圈,李铭更是一上车就睡得人事不知,也不知道昨夜心里受了多少煎熬。
顾卿叹息了一声,将李铭一直在车壁上碰来碰去的脑袋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又用手指轻轻的按摩他的头皮。
“我看铭少爷的xing子有些经不住事,太夫人以后若是有办法,还是想办法开解开解他吧。”花嬷嬷看了眼连睡着了都紧闭着眉头的李铭,“从小就乖巧的孩子虽然引人怜爱,但为了怕别人担心,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这并不是福气啊。”
顾卿也在两个孩子渐渐成长的过程中发现了两人xing格上的不足。
李锐xing格坚毅,但刚极易折,她总是担心他若走了偏激的道路,会伤人伤己。
而李铭多思多谋,却不愿意和人分担,小小年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自己扛,她怕他以后把自己bī得太紧,心里那根弦随时会断掉。
这两个孩子本都该是好好享受童年的年纪,却因生活在这个时代、这个家庭,不得不过早的成熟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幸事。所以她平时才尽量想办法逗弄两人,至少让他们在家里,还能保持一份童真和天xing。
但有些事,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的。就算是后世,夫妻之间产生了矛盾,或者家庭出现了裂痕,小孩子都经常出现xing格大变,或敏感多疑的qíng况,更别说李铭本身就是一个很容易被别人的态度影响的孩子了。
他做“好孩子”做久了,已经很难任xing起来了。
顾卿摸着李铭温热的头皮,也闭上了眼。
“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ròu,我自然是希望他们都好好的。可是xing格这种东西,既然不是一天养成的,也不是轻易能能改变的。我也头疼的很,可除了慢慢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法子啊。”
“老夫人有没有想过让他多几个玩伴呢?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玩伴。”花嬷嬷想了想,建议道:“铭少爷一直呆在府里,可以玩的就是堂少爷和锐少爷。但一来他们年纪大了,功课又重,二来毕竟是兄长,和朋友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太夫人你看,锐少爷自从来了四个伴当,而后又jiāo了那么多国子监的朋友以后,都没有以前那仇大苦深的样子了。他以前那般发狠地读书习艺,其实也是不太正常的。既然锐少爷眼界开阔之后,知道了放松,也没有像先前那样bī迫自己了,那铭少爷应该也是可以的。”
“你说,也给铭儿找几个伴当?他不是有书童吗?”
“书童和伴当还是不同的。家将或者管事的儿子不是奴才,相处起来没有那么刻意。而且太夫人以后经常走动其他人家,可以把铭少爷也带上,若是能结jiāo一两个其他府里的小公子,平日里经常玩耍,不也是开解吗?”
顾卿听着花嬷嬷的话,连连点头,叹息道:
“花嬷嬷说的极有道理,我常想,幸好有你在啊。”
花嬷嬷听了顾卿的话,也微微一笑。
“只要老夫人需要,我会一直在的。”
顾卿等人的马车刚刚驶入了清水坊,家中的下人们就马上簇拥了过来迎接。
待看到他们一个两个三个脸色都不太好,几个主子也是没什么jīng神的样子,一个门子悄悄地问起某个相熟的小厮。
“怎么了?路上遇见什么事了?还是扫墓的时候出了纰漏?”
“别提了,昨晚遇见一件晦气事。你也别问我,不要多久,你就知道了。”
那么多老爷的长随小厮要在府里被鞭刑,老爷园子里看守的家将还带着伤,这事不需要多久就会传开了。
况且,老爷和太夫人为了防止再出现这种事,一定会狠狠地办了这几个人杀jī儆猴,到时候府里上下一受震动,每个人皮都要绷紧点,那些chūn心动了的丫头们也只能把那颗心再给收进去。
这一天,刑房外的空地上跪了一堆下人,每个人都被鞭了十鞭。信国公府的鞭子不是普通的鞭子,更别说这些人常年跟在信国公李茂身边,都算是红人,没吃过什么苦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二管事一家更是被看管了起来,李茂亲自派了家将首领去审。
信国公府的大管事听说二管事犯了事被关了起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这二管事是外管事之首,可是却不是那种本分安稳之人,能一直被重用,不过因为他是故去的大老爷身边的人,娶的又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府里念着旧qíng,他也有几分本事,才一直用着他。
只是这人喜欢谋私,而且手也伸的长,他就经常压住他,和他有过几次口角。听说他为了绊倒自己,这次甚至想出来用内甥女邀宠的法子,他心里就在冷笑。
他们这些人一天到晚都在想着脱离奴籍,好给自家的子弟谋个正经的出身,这一家子倒好,明明有亲戚不是贱籍,还想着当一辈子奴才,活该被他一直压着。
这二管事还惧内惧的厉害,不是什么能成大事的人。如今又做出这种蠢事来,怕是又听了家里那婆娘的鼓捣。
嘁,这般的人,当对手都嫌不够!
锦绣院里。
昨夜方氏又被惊了,好不容易方才睡下,就连李茂回府,都没有下人敢喊醒她。
李茂回府在处理庄子里的那件事,在车里补了一觉的李铭却怒冲冲地冲进锦绣院,待听得母亲还在睡觉时,他稍微收敛了下qíng绪,在内外屋子里找了一圈,这才冷着脸问守着屋子的文绣道:
“连绣去哪儿了?”
“昨夜她值夜,夫人昨天晚上睡得又不安稳。”岂止是不安稳,简直就是神魂皆丧啊。“连绣昨夜一夜未眠,早上下去休息了。”
李铭臭着脸又往外走。
“铭少爷,你要去哪儿?”
“伺候好你的事,别管小爷!”
他现在看母亲几个贴身丫头都不顺眼。
李铭快步走到锦绣院一等丫头住的地方,吩咐左右的小厮踹开了连绣的门。
屋子里,睡眼惺忪的连绣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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