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县主虽然并非德阳郡主亲生,但郡主待她和亲生的没有两样。小姑娘xing子豁达,身份尴尬是尴尬了些,却受着姑父影响,xing子烂漫可爱,一点也没变的yīn阳怪气,也算万幸。
如今这位万宁县主正和陆珺坐在一处,见刘珮和江清灵几人在说着话儿,没看这边,便凑过去一脸担忧地小声道:“陆家姐姐,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好。你与李家大公子的婚事是我皇爷爷做的媒,两家父母定的约,若是能退了亲还好,若是退不了,你这么做,连退路都给封死了。以后还怎么见他家的人呢?”
陆珺从小就见家中父母长吁短叹,为了自己这桩婚事,父亲站不住立场,族长之位也丢了,他家百年的嫡系,竟然一朝丢了族长之位,未免让人气馁。如今哥哥拒不出仕,整日里游山玩水走亲访友,她爹娘也不管,弟弟妹妹又年幼,若她再嫁个无父无母无爵的白身,说不定她家几个妹妹婚事也要受影响。
“不是我家势利,这婚事当年定的时候我家出了多少变故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我哥哥你也知道,都快成làngdàng子了,我弟弟成器还不知道要多久,我……”
“我觉得不好的。前程这东西,男人喜欢就该男人去挣,想着靠卖女儿算什么呢?”万宁县主生活在德阳郡主为尊的郡主府里,想的也不如陆珺那般复杂。
她xing格简单,不能理解这位闺中姐妹为什么越大过的越杞人忧天,明明和她一般年纪,整日里却想的都是家族荣rǔ之事。
她实在不想看陆珺去找邱老太君,只好继续劝导道:“何况,我看你家中的爹娘也不是这样的人,虽然陆伯伯似乎对你的婚事不满意,但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出过异议,想来也是不嫌弃的。”
“何况你也没见过那位李家的嫡长公子,说不定是个良人?这几个月不都在传他千里救叔的事qíng吗?”
她与陆家这位姑娘七岁相识,如今也来往了五年了,自然是知道陆家上下对这门婚事都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虽未没有提出异议云云,都是为了劝陆珺的。她这位手帕jiāo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心气也高,又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家中来往的不是世族就是鸿儒,自然是看不上三代以前还在种地的李家。
她平日里听了她一些怨词,自然也能理解一些她的想法。但是现在她说想要去和那位邱老太君谈一谈,看看能不能退了这门亲事,哪怕男方家先退都行……
真是一时有点无可适从。
那是她皇爷爷保的媒,大楚的开国皇帝!陆家姐姐平时有些怨言还能理解,可是现在说想要退亲,不就是说她皇爷爷昏聩胡乱定了亲吗?
再说了,哪有姑娘家跑去说自己婚事的?陆家伯伯是个怪人,教出来的儿子奇怪,现在连陆家姐姐都变得怪怪的了。
万宁县主心中其实还些想法没有讲。
她觉得李家的那位大公子,原本也是嫡长孙,将来板上钉钉的世子,要承袭公府的,结果几年之间父亲、母亲、祖父全部去世,叔父袭爵,一时间天翻地覆……
若是连这门婚事也被退了,叫他如何自处呢?
这未免也太惨了点。
她嘴中没说,心里却觉得这位姐姐有些落井下石。
陆珺天生早熟,家中哥哥làngdàng,下面还有幼弟,他爹做了那么多年的掌院一直不见升迁,她自然也能感受到父亲那淡泊名利之下的压抑之qíng。不知什么时候,她渐渐对自己这门婚事给家里带来的后果伤心不已,恨不得死了直接让父亲不要为难才好。
这次听到好姐妹又来劝她,她心中实在烦闷,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你为何老是为那位说话?他家和你家不是还有怨么?”
话一说完,她就知道不好,这话说的实在是无礼。
这位万宁县主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出身,却有那般尴尬的父母,若不是先皇和如今的皇帝陛下都怜惜她,现在应该还和她的兄弟们一般幽禁在宫中。
她这是在万宁的伤口上撒盐巴。
果然,陆珺话一落音,万宁的脸就垮了下来。
“我好言劝你,你却拿其他话来刺我。我父亲做了错事,让封地的百姓衣食无着,大楚也差点分崩离析,他自己如今也是十分后悔。李国公只不过是奉命征讨,别说我家一家还活的好好的,就算……”
万宁虽然在德阳郡主身边长大,皇帝和皇后却不拘着她去见亲生父亲。他父亲虽然在宫中不得自由,但皇帝并没有苛刻nüè待他,他父亲学问好,偶尔还去给皇子们上上课。
她板着脸咬牙道:
“我要恨也是恨岐阳王,怨信国公府做什么!”
万宁心里实在气这位手帕jiāo的无心之言,正因为是无心之言,才越发看得出这是她的心里话。德阳郡主府和信国公府僵了这么多年,她姑姑和她父亲却是不怨李老国公的,只是面子上总是下不来。
他父亲当年起了野心,做了错事,如今也有了惩罚,何苦还老说有仇的话?
说出去,还以为他们家对今上有怨气呢!
万宁越想越气,觉得这位好友年纪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了,明明出身教养都是极好的,为何越来越像那些汲汲名利的俗人?
看样子以后要少往来,说是世族,还没勋贵家的几位姐妹大气。
万宁xing子直,心里难受又不能发泄出来,她站起身,对左右说了句“我内急”,也不顾陆珺起身要留她的意图,带着丫头们就走了。
陆珺又羞又愧。她说那话绝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万宁老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明明是好姐妹,却为李家那位说话,一时脾气上来了而已。
平日里万宁要有气,向她撒也是有的,她可从来没有翻脸过,怎么她稍微说错了一句,她就跑了!
“万宁怎么走了?”刘珮伸了伸脖子看了眼,问了一句。她是刘贤妃的侄女,家中也是南阳大族,算是国戚,和万宁关系一般,但因为德阳郡主的缘故,她跑动的也勤。
“她内急。”这时候,陆珺有些感激这位姐妹在气头还知道找个理由,没有真让她下不来台。
她在别人家做客,若是把主人家小姐给气走了,这些姑娘们嘴上不说,背后一定会臧否她。
刘珮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万宁,做事老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她们说话间,苑门口有唱者道邱老太君已到苑门口,又有下人进来说邱老太君即可就到。
这下子姑娘们都不能再坐着了,在座的哪一位,都没有人比邱老太君品级更高的。花棚里和花廊下的姑娘们都停了闲谈,齐齐往入口那看去。
在花厅里聊天或散步在芳菲苑里赏桂的各家夫人奶奶们也都走了过来,还把带来的自家姑娘都召到身边,若是见礼,肯定是要一起的。
陆珺和刘珮微微颔了颔首,起身去花厅里出来的嫂嫂身边,刘珮是跟她大伯母来的,也被喊了回去。花廊下各家姑娘大多是跟母亲来的,一下子也都散了开。
这时候就看出家中若有女孩,女xing长辈有多么重要了,若是家中女长辈不出来,像这种正儿八经的宴会,就算下了帖子,她们也是不好意思一个人来的。
没一会儿,德阳郡主陪着一位年约六十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出去一同迎接的张媛在那位老妇人身边紧紧跟着,看样子随时准备出手搀扶。
这老妇人jīng神矍铄,走起路来也是稳当利落,根本不需要人扶的样子。
众家见过没见过邱老太君的夫人奶奶小姐们注视着这个老夫人,只见这她头发有些花白了,脸上虽有皱纹,却一直带着笑意,连那皱纹看起来都舒展了些。
她里面穿着姜huáng缠枝纹刺绣镶领的衣衫,外面罩着翡翠赤金撒花的褂子,下面穿着墨绿缎面云纹蔽膝的刺绣百褶裙,虽不花哨,但这些女眷都是什么人家?眼睛都尖的很,一望便知道老太君这一身都不是什么常见的料子。
顾卿怕麻烦,不耐烦戴一堆金的银的,所以头上也没有多复杂的头饰,花嬷嬷给她选的寥寥几样都不是俗物,是以在其他人眼中,邱老太君整个人看起来清清慡慡,却雍容大气的很。
德阳郡主是一听邱老太君来了就出去迎接的。邱老太君是超品的国公太夫人,位同亲王,她来了,郡主府敞开大门迎接都不算出格。她和张媛走到门口,只见一驾朱漆马车缓缓从坊口驶来,后面还跟着几驾国公府印记的普通马车,便知道是邱老太君到了。
朱漆马车,是一品官员的制式。
“老太君,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太夫人,媛娘给你行礼了。”
顾卿一路走来,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
她笑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这园子长得太像后世的公园。路上她还见了一个蘑菇形状的亭子,站在那张嘴看了半天,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还是德阳郡主见她惊讶,连忙解释,说是她家夫君生xing诙谐,所以家里亭子和其他建筑有些“与众不同”。
岂止是与众不同!简直太让人怀念了好吗!
虽然是木头和砖石垒的,不是水泥,可是古人做出一个蘑菇造型的亭子来,还红底白点,你能想象吗?
难怪这里的女眷们都爱往她家跑,太猎奇了!
更别说她还见到了秋千、带顶蓬的乌篷船、专门给人垂钓的长廊。
若不是这府里古香古色,她还以为真的在某个市民公园里呢!
顾卿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传说中的“芳菲苑”是什么样子了。
如今是五月的天,芳菲苑里许多花都开了,顾卿以为这“桂花宴”只是找个由头来开个花会,毕竟她从小听的都是“八月桂花遍地开”,结果还未到天香园,就已经闻到了扑鼻的桂花香。
“郡主家的桂花怎么开的这般早?”
德阳郡主见邱老太君和其他人一般都是惊讶不已,笑着夸赞自家夫君:
“这是我家夫君从南边弄来的异种,我们家只养活了五株,每年五六月间开花,花期又长,是他的宝贝呢!”
哟,这郡主的丈夫看来还是个园艺达人啊!
顾卿闻着泌人心脾的桂香,转过几道花门,踩着特意用鹅卵石铺成“如意”样式的花间小道,终于到了天香园。
园里园外有许多下人在穿梭着,见她们来了,连忙避开。
顾卿心中有些紧张,除了宫中的大宴,她还没有这般正儿八经去别人家做过客。
她今日这一身都是花嬷嬷拾掇的,她自己觉得配色样式看上去都舒服,既不严肃,又不失庄重,应该不会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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