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珺心中不甘。若不是她家可怜李锐年幼失亲,怕落得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
顾卿见陆珺的脸色就知道她心中一点都不清楚,咬着牙说道:“当年我家的嫡长孙李锐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国公,和哪家贵女结亲不是皆大欢喜?为何我家要受着世族们的白眼,定了你家这门亲事?”
“你以为我们家就愿意?我们家就低微到要卑躬屈膝地去你家提亲?你莫忘了,我孙儿的娘亲也是张家正儿八经的世家嫡长女,张家若论门第,不在你家之下!”
顾卿正在气头上,也不顾这个小姑娘的脸色好不好看了。
“此事是先皇做的媒,谁敢不从?你不妨回家问问你的爹娘,当年是不是我家牺牲了孙儿的婚姻,保了你家受先皇所用。到底是谁得了便宜。若不是如此,江东几大世族,有哪家坐到了翰林院掌院这般的高位?你们江东世族坐享丝茶鱼米的便利,家中富可敌国,隐户又众多,哪位皇帝谁敢重用你们,哪个敢留着你们?你这小丫头,难不成还一直以为是我家沾了你们家的光不成!?”
顾卿进入了bào走状态。
“我本不想和你说这么多,可是见你实在糊涂,忍不住要点醒你。想来你是世族之女,平日里除了琴棋书画,时事历史,管家理事都应该通晓的,就如我家长媳一般,怎么今日一见,见识如此浅薄?”
“你我两家的婚事来由,都是我那年方十四的侄儿闲暇无事的时候分析与老身听的,他只比你大四岁,虽身在府中,却也看得清时局政事,现在看来,倒是你配不上我的孙儿了!”
陆珺的身子晃了一晃,她没想到邱老太君的脾气如此之坏,对她一个女孩家也能说出这般的重话来。
虽然她的目的就是让邱老太君厌弃与她,可真的被人嫌恶,总是不好过的。
花嬷嬷扯了扯顾卿的衣袖。作为长辈说这样的气话,有些显得太小心眼了。
可顾卿哪里是什么长辈?她把李锐当做自家的幼崽庇护着养大,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如此之多,眼见着这个男孩长成翩翩的少年,既有责任心又有胆识,哪个不夸,可这姑娘仗着自己是世族嫡女,竟嫌弃他家孙子出身不好,这亲事带累了她家!
呸你奶奶!她家李锐娶哪个娶不到?要是娶个方氏那样的糊涂蛋回家,又是倒霉一家子的未来!她培养两个孙子都已经够累的了,可没jīng力再来养成一个孙媳妇。
再说了,就是她想养成,也要看人家要不要她养!
“老太君的意思是,愿意与我家退亲了?”陆珺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压下各种复杂的qíng绪,想要邱老太君给一个说法。
“陆小姐,你还是没懂。此事我家是退不了亲的,我家是孤臣,圣上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此事是先皇保的媒,除非陆家愿意散尽家财,散尽隐户,否则圣上猜忌之心一日不减,你家的亲事就也别想退了。你家若能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划清界限,或者你父亲想要辞职还家就如江家族长一般做个闲云野鹤,不妨上门来退亲,老身在这里就可以允诺你,若你家要退亲,我和我儿绝对应允。”
陆珺捏紧了拳头,她知道自己过来就是自取其rǔ,可这股子难堪怎么也退之不去。什么朝堂政见,什么时局大势,她不过是一后院的年幼闺女,哪里会知道这么多!这邱老太君先前那般慈祥,转眼就变得如此刻薄,还说她配不上他家孙儿……
她好歹也是朝堂大员的嫡女,她家累世大族,就算李锐的父亲以前多么有权势,信国公府多么显赫,那也是过去的事qíng了,过气的贵族都尚且不算贵族,邱老太君凭什么就觉得她一个世族女要看得上李锐!
“邱老太君的话,小女子懂了。”陆珺竭力控制qíng绪,让自己不要失态,也不要哭出来,只是对顾卿行了行礼,便稳稳地转身离开了。
只是她走到自己的侍女们身边,看到丫头们对她露出的担忧神色,还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和邱老太君提这事,不是蠢,又是什么?她看自家孙子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别人家的女儿都是蠢货糊涂蛋,不该瞧不起她家孙子。
可她在他父母手里,也是掌上明珠,千好万好的。
顾卿气的一口气都提不上来,上次气成这样,还是发现方氏在家里搞了一个巫蛊的时候。
“相貌倒是其次,主要是品xing要好。”
顾卿苦涩的一笑。
孙儿啊,她相貌倒是很好,品xing也应该不差,可人家是真的看不上你,和你猜的没错啊。
花嬷嬷替顾卿顺着她的背,嘴里不住劝道:“太夫人,你和这个小姑娘说这么多,有些过份了。像这种qíng况,你应该直接让她找大人来说。哪里有小姑娘家来谈自己婚事的?别说只是个世家女,就是公主之尊,金枝玉叶,自己跑来退亲也是过分了。”
“我知道我不该和一个小女孩怄气,可我就是忍不住,这口气要是让我憋着,我非憋出个好歹来不可。你听听她那话,她是蒲柳之姿,配不上我家的锐儿……”顾卿的牙被咬的嘎啦嘎啦响。
“若论身份,如今的锐少爷,还真配不上陆家小姐。”花嬷嬷叹了口气,“这小姑娘心思重,可是xing子却傲的很,怕是遇事不爱和人商量,连她父母都不知道她这番主意。我在宫中见过许多女人,像这样xing格的,通常最后过的都不会太好……”
“邱老太君,别生气了,我们回去吧。”
另一头,李茂拿了手中的名单,和各家的主母一个个的说明qíng况,又把名单上的人名报与她们听,请她们协助。
有些主母听到那名字,心中欢喜的要命,那名字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家老爷宠爱的美妾。这时候她们占有大义,一举数得,岂能不欢喜?
还有些主母连这些下人的名字听都没有听过,想来也是不入流的下人。这样的下人都会让李国公知道,确实应该是有问题的。
还有一些人心中实在不快,无凭无据,只凭一张口供就要提人,万一是攀咬怎么办?再说,若是让禁军进了家,还不知道有什么流言传出来呢。
无奈李茂手上握有圣谕,若是违命,就是抗旨不尊,和家中下人们比起来,这又算不得什么了,更何况她们被扣在天香园里,若是不配合,说不定这李茂真能把她们一直留在这里,她们都是女眷,和这一堆兵丁留在一府之中,实在是有失身份。
此事虽然所有人都同意了,也愿意行方便让禁军随她们回家去拿人,可心中总是留了疙瘩。这李茂仗着有皇帝撑腰,连各府有诰命在身的命妇都敢为难,若以后势大,还不知道会嚣张成什么样子。
李茂把所有事qíng都安排好,又让谢易凡回宫禀报皇帝,此间事qíng已经事了,刺客们也都押送回宫,这才去天香园接了母亲,由家中众多家将和数十位禁军护送着回了信国公府。
信国公府的大门口,听闻了消息从宫中告假跑回家来的李锐正在不安地不停张望,见到顾卿的马车从坊口的方向驶了过来,连忙冲出去老远去接祖母。
他还没敢和李铭说,不然那小家伙还不知道要惊慌成什么样。
待看到顾卿安然无事,连头发都没乱的从车里下来,李锐亲自替祖母去拿车凳,又搀她下车。顾卿看着一脸“啊我总算放心了”表qíng的李锐,再想想陆家小姑娘最后跑来和她单独说的那句话,心里实在是难受地紧。
顾卿由着李锐搀着她下车,走了几步,突然和李锐说道:
“她长得很丑。”
“嗯?奶奶说什么?”
顾卿实在不忍心说陆家小姐嫌弃他的话,又觉得说人家姑娘品xing不好是坏人名声,那只能从相貌上先粉碎李锐的美好想象了。
等他对未婚妻的这段绮思渐渐淡了,想来接受这个事实也不会太难过。
若有机会,她会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的。
她家孙子,值得真心爱慕他的姑娘。
所以顾卿又张了口,拍了拍李锐的手。
“那陆家姑娘我见了,长相实在……你还是忘了吧。”
李锐听见这话,犹如美梦被人撕碎,露出无所适从的表qíng来。
132、
李茂将母亲送回了家,连水都没有喝一口,立刻就召了吴玉舟和陈轶两位先生来。
他现在感觉到了出仕以来最大的危机。
那就是皇帝对他生出了不信任。
勋贵人家与世家最大的区别是,荣rǔ富贵皆系与君身。
这话说起来只是一句话,背后的含义却不得不让人沮丧。有家族和庞大势力做依仗的世族,皇帝动起来还要煞费苦心,可对于他们这种看似登天的新贵,要天塌下来,也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李茂自认没有做出任何让皇帝忌惮的事qíng,可皇帝依然趁着清理刺客与暗探的机会敲打他,其中深意,让人心寒。
没一会儿,吴玉舟和陈轶来了,两人在路上已经向去报讯的家人打听出了邱老太君遇刺一事,心里也在猜测,大概李国公召他们前来,问的就是这个。
谁料到,这位信国公大人,问的却不是邱老太君遇刺一事,而是皇帝让他清理暗探的用意,以及以后的应对之策。
说实话,陈吴二人真的没想到李茂会成长的如此之快,快到能看到皇帝让他出面去清理前朝余孽绝非偶然的地步。
但仅仅能看清,对于这个危机四伏的公府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信国公,您当年出了孝,为何一入朝堂就是兵部侍郎呢?”陈轶决定让李茂自己想清楚为什么。
“因为兵部是勋贵派掌控的衙门,皇帝不放心兵权掌握在世族手里。”
“那为何圣上几乎是立刻就重用了您呢?”
“因为我家丁忧数年,一直以我父兄马首是瞻的勋贵派也就被世族打压多年……”李茂说道这里,突然顿住了。
“刺客为何一直没有刺杀过邱老太君,如今却又开始了刺杀?正是因为这次轮到晋国公丁忧了。”陈轶给李茂分析着局势。
“两派势力均等,才能在摩擦中不停让关系恶化,以至于政令不通,朝廷行事的效率低下。若是某一方压倒另一方,对于皇帝的权衡之术来说,自然是非常不利的,可是若是发生战争,这般qíng况反倒能很快拨乱反正。”
“尹朝余孽希望大楚能生出内乱来,最好是一直内耗,如今晋国公丁忧,世族隐其锋芒,所以尹朝余孽慌了……”陈轶想了想,“想来他们准备许久,生事就在这几年,所以不能见到朝堂稳定,便想让国公爷您也丁忧,如此这般,群龙无首,大楚的朝堂就会更加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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