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极少有人提起,就在他们被带走后的半个时辰,又来了一队人,从玲珑阁里接走了几个人的事qíng。
宫中的禁卫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这些百姓天天在天子脚下溜达,中军、禁卫、小吏、捕头,他们的眼睛比谁都jīng。
出现了一队宫中禁卫,哪里还有人敢多言?
项城王楚濂在看到那份口供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儿子的仇是报不了了。
意图袭击大皇子,被卫士控制,气愤之下不顾利刃加身愤然站起,最终喋血当场……
每个字、每一句,都敲在了项城王的心头,这辈子也忘不了。
楚应元是他们夫妻两的第一个儿子,从小也是悉心教养着的。后来遇见岐阳王之乱,项城王为了避嫌,不得不夹紧尾巴过日子,每日里深居简出,做出一副老实人的样子。但他的儿子依旧是张扬慡利,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也许是出于自己内心的羡慕,也许是因为儿子过着他一直想要过却没有过过的日子,楚濂放任了儿子这种xing格的发展,但随着大儿子年纪越来越大,这种张扬变成了跋扈,这种慡利变成了刚愎,他甚至还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偏执……
他原想着,反正他们一家都在封地,山高水远,一手遮天,他努力经营着地方,手中又握有不少父亲暗地里留下的人马,即使嫡长子xing格上有些过于刚烈,在桂南这一亩三分地上,总是能护他平安的。
更何况他儿子又不笨,只是脾气差。脾气差的纨绔子弟太多了,怒而起拔剑伤人的都有不少,他的儿子只是蛮横了点,还没有太过差劲。
谁料皇帝突然把他们召进京城,这地方简直就像是和他的大儿子犯冲,他接二连三的犯错,甚至敢动他的人手去刺杀一个信国公府的嫡长孙!
大丈夫能屈能伸,若一直只能伸,总有一天会触到不能碰的东西。
所以他点了他的庶子上京敲打他,希望有这个弟弟在旁边时刻让他警醒着有人能替代他,他能学会忍耐和妥协。
但他还是死了,死的如此憋屈。
“元儿,你放心。爹会替你讨回公道的……”楚濂已经忍了一辈子,他也是楚氏的血脉,自然有着与生俱来的野心,可是这股野心一直被他自己压抑,一直被他控制,提醒着他不要做大楚的罪人。
可是如今,他不愿意再忍了。
“你的仇,不报我枉为人父。无论是大皇子还是李锐,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二天一上朝,就有御使弹劾李锐杀害项城王世子、而且还当街斗殴。李茂为了李锐的事qíng一夜都没睡好,如今一听御使说的话,上去掐死他的心都有。
大理寺卿出列说明此案有种种疑点,但从目前证据来看,李锐并不是杀人的凶手,凶手应该是自杀,结果在朝堂上被人指着鼻子骂“以权谋私”、“包庇家属”,被辩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李茂也被弹劾“纵侄行凶”、“目无法纪”等等,皇帝知道楚应元之死属于咎由自取,但为了种种原因,没有在朝上偏袒与他。
大部分有人脉有关系的人家都知道此事大概有大皇子的参与,毕竟大皇子那天出了宫不是什么难打听的消息,能带着刀剑行走,敢把武器架在人脖子上的是谁,他们不是傻子,一猜也能猜出个来龙去脉来。
但他们就是咬准李茂不敢牵扯出大皇子来,让他吃这个哑巴亏。
李茂百口莫辩,见皇帝也不做出什么偏袒的行为,顿时觉得心灰意冷。
别说心中的抱负、振兴家族什么的了,此时若是连侄子都保不住,还如何去谈“振兴家族”?
下了朝后,勋贵派的各方大臣都要打听qíng况,李茂本着多说多错的想法匆匆离开,向内书房递了折子。
但皇帝依然不见他,只是托齐邵给他送了一封信出来。
李茂回了兵部,等所有人都离开后署以后,在房间里打开了信函,细细的查阅了起来。
“欺人太甚!”读完信的李茂将信狠狠地扔在桌子上,一掌拍了上去。
“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李茂这次是真的出奇的愤怒了,他家祖孙三代为大楚出生入死,他哥哥连xing命都搭上了,他侄子更是要冒着各种危险打入世族,可是就算他答应了皇帝的盘算,那也因为是预计在四五年后的事qíng!
四五年后的事qíng从现在开始准备,自然是有各种保障的。
可如今就因为出了这么一件事,皇帝竟然bī迫他现在就开始谋划!
他那侄儿才刚刚年满十四岁,只是个孩子啊!
李茂站在屋里,喘的如同那铁匠铺的风箱一般。
但他毕竟最后还是冷静下来了。
‘我虽忠君爱国,但也并非愚忠的蠢货。我父亲常教导我首先要保身,然后是保家,其次再来济世。如今我家人不保,你却以为我是那种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忠臣……’李茂将纸片撕了个粉碎,一点点的吃了下去。
“可恨!”
大理寺的牢狱中。
“来人啊,有人没有?”李锐住的牢房虽然什么都有,但毕竟不是家里,只是一夜,他的身上就起了无数的小疙瘩。
chuáng铺上倒是铺着褥子和chuáng单,只是依然还是有许多不知名的虫子咬噬他的身体,这里又是在地下,yīn冷cháo湿,若不是他也曾在外露宿过,怕是第一晚就已经崩溃了。
“来了,来了,李大公子,你喊我何事?”看管他的狱卒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因为李茂上次来探望李锐的时候塞过不少银子,自然是对这位“少爷”笑脸相迎。
“我内急。”李锐看着墙角的恭桶。
“那不是有恭桶吗?”狱卒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墙角的马桶。
李锐皱着眉头:“那恭桶有一天没倒了,如何用得?”
他在家中时,厕房里的恭桶永远是gāngān净净的,还有底部挖空的椅子放置其上,可以让他坐着方便。他对食宿都无所谓的很,只有这个人问题,他实在没办法忍得。
“你再等等,狱长来坐班的时候我去报备一下,等狱长来开门的时候,我再帮你倒掉。”他只负责看管犯人,牢门的钥匙却是没有的。这门下只有一个送饭的孔,恭桶当然是塞不过去。有钥匙的只有狱长,他想倒也无能为力。
无奈李锐醒来之后实在无法忍住,只好qiáng掩着恶心打开了恭桶,方便了一下。他已经打定主意这段日子少喝水,哪怕少接触这个脏兮兮的恭桶几次都是好的。
“我说这位少爷,你是为什么进来的呢?”这狱卒专门负责看管这间牢房,能关进这里的,不是大官就是巨贾,还从未有如此年轻的少年进来的例子。
但这少年看起来才十六七岁,就已经入了大理寺的监牢,那一定不是小案子。他生xing善谈,便好奇的问了一问。
李锐在牢房的空地里打着拳,他叔父说的不错,若是他出去瘦了虚弱了,他祖母见了一定会难过。
此时正好练练拳法,也能打发时间。
他在牢房中一个虎步冲拳,却听到那狱卒的话,略微顿了一顿,对他说道:“我和一人打架,他打不过我,又被人拦住,一时气不过寻了短见。现在人人都觉得是我杀了他,至少也是我bī死了他。”
那狱卒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这位少爷还真是倒霉。
“这种事向来看上官怎么判了。如果偏袒苦主那边,至少也要让你吃点苦头再判;若是偏袒你这边的,大概就是赔钱了事。”狱卒安慰他道:“你一进来多方拜托我照顾,向来上官和你家jiāoqíng不错。你在里面吃几天苦,说不定很快就能出去了。”
李锐想不到自己在牢狱中还能得人安慰,听着狱卒的口气,大理寺几位上官似是没有吐露他的身份。
他收起拳,向那狱卒说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狱卒见这小孩进来以后既不哭闹也不悲观,而且对于牢狱中的一切也不怨声载道,倒是十分随遇而安的样子,心中也十分欣赏。他在这里见得多了,纨绔子弟伤了人进来的也有不少,但每一个都十分讨厌,兼具“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老子马上就能出去”的气质,像这样不惊不rǔ的坦然的,他看的这么多少年里,还是头一个。
他想来这孩子再怎么冷静,见到有人在他面前寻了短见也是不好过的,就在这牢狱的门口坐了下来,准备和他开导开导。
“你也别觉得那人死了是你的错,这样的人我见得多,就算不因为打架自己bī死自己,也会因为其他事bī死自己。”狱卒有些感慨地说:“你见过那河水没有?”
李锐见这狱卒想要和他聊天,便一拂地上,也坐在门前,像是和普通朋友那样的聊道:“我自然是见过河水的。”
“有些人,就算是在湍流激dàng的河里,也能自己游出来,因为他们憋着一口气,怎么也不愿意沉下去。”那狱卒若有所指的说,“可还有一些人,即使水面十分平静,但他们也能轻易地沉入河底。”
“其实河从来没变过,河一直都是那条河,河水有湍急的时候,也就有平静的时候,可人却是千样的人,有的人渡过去了,有的人就直接沉底了。”
“你遇见了一个胆子小,不愿看见激流,只好沉了底的人,这是你的不幸,但也是你的大幸。至少你看到一个人如何沉下去的,便不会和他做一样的事。”
这狱卒就是借这个比喻来暗示他不要自bào自弃了。
“狱卒大叔有大见识,小子受教了。”
李锐这两天确实受楚应元的震撼极大,他一直自责与自己得理不饶人,以至于他不甘受rǔ,用那样惊心动魄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
而后他的家人撞柱而亡,也是因为眼见着伸张无门,只好以死泄愤。
他昨夜一直都在反省,自己在成长过程中可有对其他什么人这般咄咄bī人过,可有伤过别人的自尊但是自己不以为然的时候。
万事皆有因果,他若不种下因,是不是就不会收到那果?
“不是我有大见识,而是我见得多罢了。”狱卒指点这他,“像你碰上的那种人,若是自尽了,才是好事。因为这种人的想法是你无法揣测的。他会因为一时之念跳起杀人,也会因为一点口角灭人满门。他们心中没有别人,也没有自己,只有快活。”
“快活?”
“我和你说件真事吧。”那大叔也起了谈兴,“贞元七年,通州发生一起大案,一个青年杀了他自己的父母家人一共七口人,此事当年引起朝野轰动,简直是令人发指,可起因却不过是因为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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