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放了那只秃尾老鸭,改抓了一只个头小点的。他把鸭子的翅膀抓着,让李钊去拿。
“我我我我我不行的……我每次都是等江嬷嬷帮我把鸭子捆好才拿去厨房的!”李钊将上半身离那鸭子远远的,连连摆手。
“你可以的,我和铭儿当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把篮子这样挎在肩膀上……”李锐把篮子往里面一推,放在李钊的肩膀上,又把鸭子的翅膀一折,反着递给李钊,“把翅膀抓着,注意不要把头对着自己……”
“啊!”
好吧,他说晚了。
又过了片刻,从地上把菜放回篮子里的李钊重新接过了李锐抓回来的鸭子,小心翼翼的伸长了手臂往前走。
“你不必这么紧张,鸭子脖子虽然很灵活,但不会回头的。”李锐轻笑着看着李钊如临大敌的样子,“你是为了什么让奶奶送过来种菜的?”
“堂祖母说,天讲价ròu丝与私人也,就得务农一番。”李钊复述着顾卿的话,“我若想成才,就要先学会种菜,否则即使做了官,也是笨官。”
“你说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李锐疑惑地看了一眼李钊。
“恩,好像是这个。”
你别说,李钊长得是典型李家人的样子,换句话说,长得像乡下务农人家的小孩,如今挎着菜篮子,手里拿着鸭,颇有几分乡下土亲戚进京送礼的感觉。
李锐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但这个想法实在是不怎么礼貌,所以忍住了笑,点头肯定:“奶奶说的没错,如果你不知民间疾苦,即使以后做了官,也是笨官。”
“普通人家都是这么辛苦的吗?要这么长时间才能收到菜?”有些话已经憋在李钊的肚子里很久了,但顾卿是长辈,所以他不好问她。
“乡下人家只会更辛苦。你现在种的是菜,他们如果要种田,一开始就要开垦土地,播撒种子,他们可不像我们家,你是少爷,下人都把水和肥给你准备好了,种田之人要自己去很远的地方挑水,还要自己制肥,忍着恶臭担到田里。”李锐把他知道的部分告诉李钊。
“到了秋收的时候,他们要拿着镰刀把地里所有的粮食收割,再把米粒或者麦子制成可以卖的粮食。这一切非常辛苦,但即使一切都努力的做完了,也不一定有好收成,因为若是遇到灾年,就会歉收。依然换不到什么钱。”
“所以穷人家一直想要让孩子读书,因为只有读书才能不用种田。并不是说种田不好,如今圣上贤明,农人所要缴纳的税很低,但即使是这样,层层剥削之下也还是要jiāo不少。若家中有人考取了功名,就能得到减免田税的资格,即使是种田,也比旁人要轻松些。”
李锐看着听的一脸感慨的李钊,“若是能做官,那就更好了。一家人生计有了保障,也不怕别人会来欺压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人人做官都是为了赚钱呢。”李钊恍然大悟地说道。
“当然也有是为了赚钱的。不过大部分人不过是不想受人欺压罢了。”李锐想起了西城的王油子,他就是家中过不下去,才被卖到恶官家里,历经折磨以后想办法做了一个小吏,才算稍稍活的像个人样。
“我们这样的子弟,不过是投胎投的好罢了。若将我们换个环境,不一定就能出人头地。”李锐将李钊送到了厨房门口,“你兄长过的也颇为不易,十余载苦读才得了一个七品的小官。这还是因为他出生在李家,有衣食无忧的便利。你想想那些寒门的子弟,一边还要种田,一边读书,该有多不容易?这些人能考取功名,那才叫天资过人呢。”
李钊听了李锐的话,突然对自己没自信了起来。
“……我在家的时候,只读完了‘小学’,字认识一些,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不怕你笑话,我像你一般大的时候,连小学都没读完。一首‘迢迢牵牛星’被我读的满是错字,连丫头都笑话。”李锐想起当年蠢笨痴肥如猪的自己,“后来我跟在奶奶后面学着读书识字,又得了先生教导,这才勤奋读书,追赶了上来。”
“我其实并不觉得读书一定就是为了做官的。读书能让人明理,通晓世间许多的知识,能获取前人的经验,这才是读书的好处。你现在还小,可能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等你再大一些,也许就明白了。”
李钊听了李锐的话,两眼冒金光的问:“那我读书明理了,能到皇宫里去做伴读吗?”
“现在不能。”李锐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李钊的美梦。“我能进皇宫并不是因为我学问好,而是因为我是信国公府的嫡长孙。不过若是你能进翰林院,成为翰林学士,或则读书读的好,成为中书舍人,也是可以去皇宫里做讲经之人的。”
“哇哦!”李钊想象到自己在金灿灿的皇宫里四处行走的美好前景,“我好像进宫啊,我常听下人说,皇宫里连地上的砖都是金砖呐。”
“皇宫地上的砖确实是‘金砖’,但其实是一种澄泥砖,需要用三年的时间才能锻造完成,所以叫做‘金砖’,其实不是用金子做的。”李锐听了李钊的话,哑然失笑。
“那听说皇帝老爷每天晚上都搂着新娘子睡觉……”
“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李锐住的东宫是没有妃嫔的,“你对皇宫这么感兴趣,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进宫,而且马上就能当官……”
“哦?还有这等好事?堂兄你快说啊!”李钊连鸭子会不会叨他都顾不上了,两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李锐。
“一进宫马上就能当的官嘛,自然是宦官……”
“……堂兄,你真损。”
“过奖过奖。”
李锐把堂弟送到厨房,看着他把鸭子和青菜等蔬菜给了厨娘,这才高高兴兴地和他回返。
李锐发现这个孩子本xing并不坏,只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还有些不合时宜。但他毕竟不是在什么等级森严或者生活环境险恶的地方长大,这些缺点,反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李锐带着李钊往持云院去复命,顺便洗漱一下换身衣服。一边早就准备好衣服的丫头见他们进了院子,连忙待他们去休整。
他们进了外屋的时候,顾卿正在算着这几日李茂送过来的进项。她拨着算盘珠子,一下一下的打着,嘴里还念叨着:“四百五加五十六,在加三十二,扣掉车马钱七十二,等于……咦,你们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快?”
顾卿一低头,懊恼的拍着算盘。
“刚才算到哪了?应该把这笔账算完再和你们说话的!”
“堂祖母刚说到四百五加五十六,再加三十二,减掉车马钱七十二,等于四百六十六。”李钊突然cha话道。
“咦?”
“咦?”
李锐和顾卿闻言都看向李钊,发出了惊疑的呼声。
顾卿找到刚才算到的地方,用算盘加减了一番,得出来的果然是四百六十六。
“你算的好快!你怎么算出来的?”
“就这么算出来的啊。”李钊莫名其妙的说。
“如何算呢?”
“减掉的七十二加进项的三十二等于减掉四十,得到的进项五十六再减掉四十等于等到十六。所以就是四百五加上十六,等于四百六十六啊……”
顾卿听着他的算法都觉得头晕,李锐也差不多,可偏李钊一副“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要问我吗算起来多么容易啊”的表qíng,顿时让一老一小两个人森森的感到了羞愧。
这还只是个刚刚任全字的小孩啊!
顾卿饶有兴趣的站起身,凑到李钊旁边问他,“一百二加两百七减五十五等于多少?”
“三百三十五。”李钊只是略微偏了偏头想一下,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你可真厉害!”顾卿拨着算盘,还没得出答案,李钊已经算出来了。“你以前经常算账吗?”
“没有啊,都是我娘在家里算,我就在旁边听着。”李钊摇着头,“我娘说这些都是小道,以后有账房先生会做这个,叫我努力读书。可是我看字就很吃力,但记数就很快。”
顾卿张着大口看着李钊,活似看到了什么宝贝。
这是数学家的好苗子啊!偏科严重数学极qiáng心算超棒,可是背书就是背不来什么的,这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耳熟?
“李钊……”顾卿掩饰不住雀跃的表qíng深qíng的凝视着李钊,看的李锐都要吃醋了,“以后堂祖母算账,请务必要跟在堂祖母旁边!”
“咦?”
“这哪里是小道!这就是你惊人的天赋啊!人为什么要拼命补短的那一面,应该把长的那截发挥的更长才对!”顾卿眨巴着眼睛,难掩心中激动的说道,“你堂祖母我是个数字渣,但会很多理论上的东西。来来来,我先教你一段口诀,名曰九九乘法表……”
“咦?”
“等你背完了,我教你‘代数’之法……”
“啊?”
这才叫技术人才!
顾卿泪流满面。
这简直是老家送上来的宝贝啊!
通州,鸿胪寺的车队。
骑着马跟在车队中的李钧又看到了驿站,忍不住扶住了额头,心里惨叫了一声。
怎么又是驿站!
他是不知道其他衙门的队伍出去办差是怎样的,但像他们这样逢驿站就进的,恐怕也不多见。
如今已经快十天了,若是快马加鞭,早就到了汾州了,可他们这群人如今还在通州境内,离汾州还有一大半的路途。
此番押运物品的长官是鸿胪寺的范主薄,管着鸿胪寺里的物资,他的同僚范斯微正是他的侄子。也许是因为范斯微和他是同僚,一路上范主薄对他诸多照顾,让他很是感激。
但是……
能不能不要封门就进啊!
听说左少卿很可怕的好嘛!他们这一群人去的这么晚,会不会被打啊?
“驿官,好酒好菜送上来。这批东西是鸿胪寺送往汾州的物资和仪仗,路上辛苦,我们要休息一夜,给马喂好豆料,在给我们安排好上房!”
“可是上官,我们这上房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住,这里只有您能住上房……”那驿官为难地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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