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茂进了屋子,顾卿屏退所有人,包括花嬷嬷,这才拉着李茂问道:
“玲珑阁的血案是怎么回事?李锐的牢狱之灾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难怪他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虫咬的痕迹!
李茂原本就没想瞒太久,他知道下午老太太才送走张玄,此事应该是张玄所提。
他想着顾卿已经有了心理建设,便原原本本的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的明明白白,连皇帝怎么设局,怎么让他打入世族内部,他怎么决定和世族作为同盟,以后游走于皇帝与世族之间都说的清清楚楚。
他怕顾卿不懂为什么他要这么选择,不得不把他这么选择的原因都说详细,诸如会鸟尽弓藏,以及他们根基浅薄,却四面树敌,若不再寻盟友,只有死路一条等等。
顾卿不太懂政治,但从小看的电视剧和历史书也不少了,自然明白李茂的顾忌。想到他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如今要在夹fèng里求生存,着实是不易,只得拍了拍他的背,叹了一句:
“这真是不容易,实在撑不住就别撑了吧,我们家钱粮都够花销,何必趟这个浑水,你要觉得实在费力,不如告病回家。要不然你先设好后路,等哪天我一去了,你正好可以丁忧抽身事外……”
李茂听到前面还感动极了,对他来说,最宝贵的抉择不是想要做什么都能做,而是不想做什么可以不做。可是听到后来,他就开始惶恐了。
“娘!您说什么呢!您说这样的话,对我来说才叫天塌了!儿子这么辛苦忍耐都是为了您和全家能过的好好的,您要有个万一,我这么选择又有什么意义!”
顾卿也就是随口一提,她今日越发觉得身体没有前两年刚来的时候好,总觉得恐怕哪一天血管一爆就去了。她自己看的豁达,却忘了这世界百善孝为先,平日再怎么作恶的人都有可能是孝子,更别说李茂对父母是真的孝顺。
“生老病死都是常理,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避讳。算了,换个话题吧。你说张、江两家和你结盟,这口头结盟也算是结盟吗?”
顾卿印象中,好像口头结盟都虚得很。也许是古代人比较讲信用?可是人xing都是趋吉避凶的,这信用没有其他东西约束,能有多大用处?
“……”李茂顿了一会儿,有些羞愧的说。“这事还没有和娘说,实在是我说不出口。”
“我同意了张家的联姻要求……”
“什么?你说……你要娶张家哪位小姐?方婉怎么办?”顾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茂。
没看出来这李茂是个渣男啊!
“娘,你想哪里去了!人家张家要联姻也不会把嫡女嫁给我做妾啊!”李茂恼羞成怒的叫了起来,“不是儿子!”
“那李铭要娶谁?”顾卿一想李小呆才十岁居然也被卖了,顿时对这个婚姻包办连新娘面都看不到的世界绝望了。
要再是一个陆珺这样的,这哥俩怎么过啊!
“不是铭儿。是锐儿。”李茂羞红了脸道,“我收了张家的婚书和命匣,也把锐儿的命匣送给去合过了。陆家小姐和我家订了亲,两家都尚且没jiāo换过八字,如今为了这混乱的局面,居然还背信弃义……”
“等等等,我没听错吧?李锐?他不是已经定了陆家小姐了吗?先皇定下的亲事也能退掉重换?”
顾卿心中一喜。陆珺可以不用嫁过来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小孩子,这陆珺算是开了先河了。那么自以为是又自傲的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世族常例哟。
呃,似乎张家比陆家还大牌?
若真是这样,那李锐就是从坑里被捞起来,又推到一个更大的坑里去了。
“我也是这般想,起先根本不愿答应。可张家和江家信誓旦旦陆家一定会在今夏之后退亲,这婚书只是提早结下。皇帝也不以为然,认为联姻算不了什么,让我先答应。”
李茂摇了摇头,“李锐原本就是陛下为了大皇子联系张家而备下的,就算这次不和张家定亲,陛下日后也会想办法让张家与他有联系,如今陆家倒变成无关紧要的位置了。”
当年李锐的婚事就是为了安抚陆家的。如今陆家已经被安抚归顺许久,这门亲事还要不要存在也就无足轻重。陛下最善于权衡利弊,张家那边利较大,他就浑然不顾信国公府一个嫡子定下两门亲事若是bào露出去会是多大的丑闻了,以后儿女婚嫁都别想了。
张家也是因为这个才想要手握婚书。陆家若一直不退亲,急的只会是信国公府,到时候他就要向张家求助,想办法退了这门亲,又是一个把柄在手。
这些聪明人玩的聪明伎俩往往都是环环相扣,他看的出来,张家和皇上也不怕他看出来,因为他们玩的都是阳谋,笃定他不会反抗也无法反抗。
这种挫败感他随时都有,可是他xing格里坚韧的那一面也随即就会跳出来,总是叫嚣着让他忍耐,日后总有一天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他这种逆反心理自然是不能和母亲说,只好接着说道:“只是这样,确实是我们家的不是,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就算是圣上授意的……”
“我高兴的很。”顾卿突然开口道。“能不然李锐娶那陆家姑娘我实在太高兴了,娶回来才是惹祸呢。”
“怎么,娘在花会上对陆家小姐并不满意?”
“我哪里敢不满意人家啊,我就是一寒门的糟老太婆子,不满意的是人家陆家小姐。”顾卿没好气地说,“我和你说,花会那天,我刚刚遇刺,惊魂未定之际,那陆家小姐来找我,说是有事qíng相询……”
顾卿一五一十的把陆珺说的话复述了出来。她原本是不想告状的,不过是一个孩子,又没经过大人同意,怕只是“公主病”发作,不能因为这个传出坏名声坏了人家一辈子。再说了,和外人说未来孙媳妇嫌弃自己家很有面子吗?
可如今她看李茂对这门亲事似乎十分愧疚,外人的面子和自家人的心qíng哪个重要,在顾卿这里不言而喻。
李茂皱着眉头听着顾卿的话。
他对此事的容忍度要比顾卿低得多,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受的是古代的礼仪纲常那一套,李锐这一生已经够苦,若是再碰不上贤妻,这辈子都家宅不宁。
陆家是累世大族,陆珺其母更是顾家之女,为什么教出来的女儿还没有平常百姓家的女孩懂礼谦逊?再想到陆元皓每次和他说话恨不得把鼻子都翘到天上的语气,李茂悟了。
原来这也是家学渊源。
“难怪江道奇说陆家各个自视甚高,鼠目寸光,只顾得了眼前……”李茂想起陆家围垦占湖之事,小声低喃道,“这样的人家,结了亲确实是祸事。”
李茂却不知,陆家原本也没有这么急功近利,若有李蒙和信国公府在身后支持,他们自然也可以徐徐图之。只是一直支持他们的李蒙和先皇一死,今皇对他们家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从登基就把他们凉在一边,陆家才开始渐渐想其他的法子自己复兴家业。
只是江南世族稳固,朝廷手伸不了那么长,一直都是靠陆家作为耳目和中间协调之人,陆家做了什么,皇帝却不太清楚。毕竟有陆元皓一家在京中做质,他放心的很。
而世族乐的见这反水之人倒霉,除了江家一开始略微提了提被嘲讽回去,竟是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等着他们悲剧。
李家在军中还广有势力,故jiāo下属遍布朝廷,在京中也有众多勋贵支持,于民间和寒门士子之中名声更是极好,而陆家这种把自己家所有名声和支持全部作完了的人家,和信国公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是以江家和张家尚且会找上李茂结盟,可是对陆家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李茂并不气愤陆珺瞧不起李锐,当年方婉嫁他,都还有人说是下嫁呢。他爹花了那么多心血才让方婉和他偶遇,进而两家一起使力才有了感qíng,若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开始就对个“低门”之子有好感,那才叫奇怪。
可是陆家家教有问题,这就很严重了。
须知一个孩子的教养全看父母,母亲起到更大的作用。李锐小时候失去父母,在xing格上就比李铭有更多执拗之处。若是陆珺对子女不慈,对夫君有怨,家宅就会不宁,儿女也会变得多疑善妒。
“不管怎么说,此事是我家有错在先。我会还陆家一个人qíng,若他能接受,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他们冥顽不化,我也只能撒手不管,两厢欢喜了。”
李茂吁了一口气,又安慰顾卿道:“娘放心,这张素衣我已经打听过了,她六七岁的时候就在世族圈中传出‘丽质天成’的名声,后来张家的几大嫡系都想让晋国公促成这嫡女与大皇子的婚事,老晋国公就让这位素衣姑娘‘生病休养’了。”
“她当年出生,家中请了天师批命,张天师说她若披上凤袍必定横死,还会连累家族,所以老国公给她取名素衣,这劝诫之意一望便知。张诺qíng愿把她嫁到我们家也不愿意嫁给大皇子,想来对这女儿是真心爱惜。”
“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顾卿最爱听这些八卦,接着问道。“那张家难道没有门第之见吗?”
“张氏历经数代奋斗才爬到如今大楚第一世族的地位,和江南世族那种偏安一隅的并不相同,族中子弟即使是庶子的也能得到出头的机会。若他们门第之见有那么严重,当年,咳咳,也不会差点嫁给我兄长了。”李锐有些不自在的说,“当年可还没有信国公府呢。”
顾卿拍了拍胸口。
“还好还好。只是年纪大了点,比李锐还大一岁。呃,那锐儿不是十七岁就要成婚了?”顾卿眨巴眨巴眼睛。
十七岁结婚好早哟。
“只是订婚,这亲成不成还难说。若是陆家,哎……”李茂叹了口气。“总之,陆家小姐和张家小姐的事都不要让锐儿知道,他少年心xing,又遇见楚应元之事,我怕他接二连三遭受打击,与心智成长不利。”
“我明白的,不会透露出去。”顾卿点了点头,又满脸期望地看着李茂。“不过,我实在是被那陆家小姐弄的有些害怕了,能不能……”
“等陆家退婚后,想法子让我见那张素衣一次?哪怕只说说话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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