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湄梗着脖子,挺直了脊梁,把顾卿的话问了一遍。
“你……你……”方氏看着李湄,左右环视了一眼。“是谁告诉她这些的!她才五岁,哪里知道这么多!”
屋子里的下人们都低下头,谁会承认这个啊!虽然她们很同意小姐的话,可也不敢说这种刺主母心窝子的话啊。
李铭知道这是方氏既被众家妇人羡慕,又被众家妇人诟病的事qíng,自然赶紧岔开话题。他妹妹虽然调皮,但一直懂事,这已经算得上是顶撞了。
“己所不yù,勿施于人。己所yù者,亦勿施于人。奶奶去了才三年,你们就忘了,而且还拿来bī我……”李湄眨巴着眼睛,把顾卿说的话复述出来,又加了最后一句。
这话一说,连李铭都住了嘴。
猛然间,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
方氏和李铭都不由自主的看向李湄。他们确认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李湄这句话。但这确实是老太太在世的时候说过的。
“谁……又是谁教了你这个?”方氏看向花嬷嬷。
花嬷嬷摇了摇头。
李湄咬着下唇,不肯开口。
“婶母,是侄儿教的妹妹。”
低沉又富有磁xing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电的顾卿背后一麻。
侄儿?
顾卿欣喜的望向门口。
一身红色官服的李锐撩开屋帘,低头进了屋来。
他眉目慡朗,一身利落潇洒的气质,五官比以前更英挺了些,也渐渐有了上位者的威势。若不是穿着文臣的衣服,任谁见了他,都会觉得他是一员小将,而不是做着文职的大楚官员。
这孩子如今长得极高,连方氏主屋的门,都给他硬生生映的矮了许多。
顾卿看到这样的李锐,几乎是蹦跶着跑到李锐面前左看右看的。
尤其绕到背后,看到自家孙子那漂亮的倒三角体型,顾卿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谁能想到这样的“尤物”,以前是个想要自己站起来都不行的大胖子!
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就凭身材这一点,她就算是给国公府全府女人们的眼睛都积了德了!
张素衣更要感谢她啊。
李湄无语的看着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妖怪阿姨,一见到她大哥就眉开眼笑的跑走了。
这妖怪仗着别人看不见她,还色眯眯的盯着哥哥的肩膀、胸和屁1股看个不停。
都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
她就知道没有女的见到他大哥不两眼放光的!
所有男人,包括他哥哥,站在大哥身边,都成了小矮子!
她也要长的那么高!她也要别人抬头看她!
妖怪阿姨一定有办法的。
是吧?
李锐今日回家回的早,听家里下人说小妹又被追的到处跑,最后给逮到主屋去了,连忙跑来东园“救人”。
他在门口听见李湄问为什么别人家有姨娘他家没有,为了防止婶母尴尬,他就没有进去。
但当李湄说道“己所yù者,亦勿施于人”的时候,他就站不住了。
无论是谁教了妹妹这个,他都要谢谢她。
如今他每日随太子一起,看着他监国,这才明白了奶奶当年告诉他们的道理究竟多么有用。
你觉得好的东西,不一定是适用的,也不一定就真的好。
你觉得不合理的事务,也许有它合理的一面。只不过站得角度和位置不同,看起来不合理罢了。
所以他站了出去,让这个话题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妹妹才五岁,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被套出话来,连累了教她这句话的人。
“锐儿,你今日回来的好早。”方氏意外的看着给他行礼的侄子。
“陛下胃疾又犯了,太子殿下一旁侍疾,侄儿就先回来了。”
李锐是在第二十七个月脱的孝,回东宫继续赴任已经有大半年了。虽然他一直不在宫中,但其他三位伴读还是经常来拜访他的,所以他对宫里的qíng况一点也不生疏。
只是陛下几年前得了胃疾,今年起越来越严重,发作起来常常恶心呕吐,根本没办法正常的上朝批折,太子不得不提早开始理政了。
方氏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如今李锐年纪越来越大,已经不方便进入后院。平日里要没有事,他都是极少来东园的。有事也都是找下人通传。
要不是新宅子还没布置完,他怕是早就去隔壁的新宅子了。
这官服都没换就急匆匆来了锦绣院,想来是一进门就得了消息,跑过来给亲亲当救兵的。
她这女儿,就是给两个男孩子惯坏了的。
好在丈夫不在家,要丈夫也在家,活脱脱三个李湄的奴隶!
“不管怎么样,耳dòng这东西总是要穿的。以后无论是诰命的头面,还是上赐的耳环耳珰,总是要带的,不戴就不只是失礼这么简单了!”
方氏身为女子,想的比孩子们都要远,cao心的也比他们都多。
“我们虽然比妹妹年长,但并不认为稚子之言就是童言童语,不足以信。妹妹既然这么排斥穿耳,大人也就该慎重考虑她的心意才对。”李锐看着眼泪汪汪的李湄,“她躲了快一年了,现在给她扎了,她也只会生出怨怼之心来。反正来日方长,等日后真的避无可避,我们再来想其他法子吧。”
李锐也不觉得打耳dòng有什么重要的。他觉得他妹妹现在这样就挺好,不打耳dòng也很可爱。
“再说了,就她这个调皮的xing子,若是耳环挂在了哪根枝子上,说不定耳垂都要给带的豁出个口子,还是现在这样最安全。”
“是啊娘。若是考虑以后头面没法带,总能想法子改出不要打耳dòng也能带的耳环的。”李铭摸了摸下巴,“也许可以走钊堂哥的路子,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能工巧匠可以改良一下。”
李钊如今名义上归属户部,其实跟在陈老大人的儿子后面学着管理内帑,再熟悉户部的各项事务。
他走的是陈老大人“蒙荫”的路子,加皇帝“特征”点进户部的“技术人才”,虽然官位很小,但前途不可限量。
方氏给李铭李锐两孩子劝说的消了些脾气,再看到女儿眼泪汪汪,心就软了一半。
她的心肝又不是铁做的,若是真下的去手,也不会让女儿逃了一年了。随便找几个下人按住李湄,她力气再大,能逃的出去?
花嬷嬷疼惜gān孙女,这时候适时cha话:“夫人,小姐如今才五岁,就能说出这样的道理,岂不是说明我们府里教养的极有见识?女孩子要过的好,心胸和眼界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个糊涂人,就算打了一堆耳眼,难道就能聪明起来吗?”
“花嬷嬷说的是。”方氏叹了口气。“既然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这么说,那这耳dòng,先就不打了罢。”
李湄高兴的跳了起来,李锐和李铭也露出了笑容。
“只是娘今天还要打你的手板子!”方氏瞪着自家的女儿。“你今日说的‘姨娘’之类的话,已经算的上犯上了!还有搬出祖母来压人,这不是乖孩子该做的事qíng!”
“你以前还算是个乖巧的孩子,现在越来越自以为是了!”
“文绣,拿戒尺来!”
李湄听到母亲的决定,张大了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母亲。见母亲说的是真的,小李湄将头一扭,望向一旁站着的白衣阿姨那边。
顾卿见孙女儿看她,只能嘿嘿嘿嘿地gān笑了几下。
‘妖怪阿姨,话是你教我说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李湄的眼神里满是这样的谴责。
那啥,忘了如今李湄是晚辈了。
她当老太太当习惯了,训人说大道理都没人敢顶嘴吱声的。
这么一想,自己过去实在是太幸福了。
“对不起啦,亲亲。”顾卿双手合十,放在脑门上。
“你就当这是你勇敢的代价吧……”
‘妖怪阿姨,不带这么坑人的!’
李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戒尺,不甘心的闭上了眼。
啪!!
深夜。
西园,云中小筑。
因为白天看到了祖父的信,又听着妹妹数次提到了奶奶,李铭想念起自己的亲人,怎么也睡不着,索xing披衣起chuáng,站在了窗边。
他住的这座楼有数层高,他住在最顶上,所以才叫“云中小筑”。站在房间里推窗往外看去,整个西园全部收入眼底。
大哥的擎苍院还是灯火通明的。
也是,再过几个月,大哥就要大婚了。如今擎苍院的下人们各个都忙的脚不沾地?
别的不说,光是收拾东西就要许久。
西园的摆设和古董都是当年大伯置办的,大哥新开了府,爹娘都让他把西园的东西搬过去。
好在大嫂的嫁妆都已经提早搬到新宅子里去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
是不是人的长大,总要伴随着离别的过程呢?
他的爷爷、奶奶已经离开了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如今也要搬走移居。
在外面,他并不能和大哥表现出十分亲近,而是要稍稍带些距离。大哥如今在太子身边结jiāo了许多世族子弟,许多世族的长辈也视他为家长子侄一般。
皇帝的计划,似乎水到渠成的就这么实施了出来,根本就不需要刻意为之。
李铭感受到了成长的阵痛,内心里烦躁不已,索xing抽出玉箫,将自己最爱的那首曲子,低低地chuī奏了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làng花淘尽英雄……”
李湄和顾卿躲在帐子里小声的窃窃私语。
李湄小时候也经常和顾卿同chuáng,软乎乎胖嘟嘟的一团窝在她怀里,说不出的可爱。
如今她虽然长大了些,但散了头发穿着中衣撅着屁股躲在被窝里说话,还是让顾卿一颗心都软的化掉了。
“妖怪阿姨,你是不是我祖母派来的?”李湄悄声地问顾卿,“所以才知道这么多事qíng?”
“我真是你奶奶……”顾卿yù哭无泪。
李湄继续露出“那怎么可能”的表qíng,并十分肯定了顾卿的身份。
“原来是奶奶派来陪我玩的妖怪!”
这么没用,连妖法都使不好,一定是那种只能陪小孩子玩的妖怪啦!
“喂喂喂,不要擅自决定好吗!”顾卿拍了李湄的小脑瓜子一下。“我要是妖怪,第一个先把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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