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此行带着斥候营,又全是骑兵,没有半天就追上了仓皇逃跑的项城王一行,将他们围了起来,李湄也穿戴起全身的铠甲,被无数将士护着,一起到了阵前。
说起李锐和项城王,那真是说不清道不尽,两家的冤孽能从十几年前说起。
李锐看着被羯人用无数利箭指着的项城王一家和三皇子,控缰驾马站在最前方,对着项城王楚濂劝道:
“你也是楚氏宗亲,此刻你若送回三皇子,随我们入京,也许看在同脉同源的份上,陛下可以饶你一命。你身后一家老幼,也能得以幸免。”
江陵城被害怕的百姓打开了城门,项城王一家带着三皇子由密道离开,在江陵城留下了二皇子的部下以及京中跟着他一起出逃的陆家人和孙家人,还有不少拥护三皇子的宗亲们。
项城王的卑鄙和薄qíng,有此可见一斑。
项城王眯着眼看着被远远的簇拥着,穿着盔甲坐在白马上的少帝,厉声喝道:
“李锐,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卫军首领,有什么资格说饶我xing命!就算是劝降,也该小皇子亲自来劝!”
他梗着脖子,像是一个烈士那般地喊道:
“少帝行四,三皇子比他要大,本王拥立三皇子为帝,有何不对!”
李锐翻了翻白眼。
若不是他背后两个家将抓着三皇子,谁耐心听他瞎说些什么。
这老家伙,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勾结的那些人马是什么人吧?
里通外敌,若不是三皇子在他手上,早就被she成刺猬了。
项城王的表演还在以一种拙劣的方式继续着,他在唾骂着大楚对宗亲的薄待和鄙弃,可是注定不会有人认同他的意见。
李锐身后的骑士大多是羯人,完全听不懂项城王歇斯底里些什么。
禁卫军大多是从官家子弟里选取,都是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的大臣之后,或是在宫廷之乱中留下的侍卫遗孤,根本不可能被他的言语打动。
如今项城王的叫喊,更像是一种发泄罢了。
“我从来就没想做什么皇帝!”一声尖锐的叫声也像是qíng绪崩溃般响了起来。
“你们这些逆贼……你们这些逆贼!活该被千刀万剐,根本不需要饶上一命!”
“他们杀了我的皇祖母!杀了我父皇!”
第247章 收服荆南
三皇子在叫喊着什么,陆珺一点也不在意。
从陆家和项城王参与bī宫开始,陆珺便知道他们家迟早要完蛋。
但她已经是楚应年的妻子,无论怎么看,也逃不过这一劫。
此刻,她正在项城王府的家将护卫中看着那坐在马背上的青年将军。
一双剑眉斜cha入鬓,两点寒星熠熠生辉。身高八尺,相貌堂堂,想来以后前途也无量。
她当年,居然会觉得这样的人配不上她陆珺。
她年少时的高傲,究竟去了哪儿呢?是被岁月无qíng的磨砺,还是随着自己容貌的损伤也变的支离破碎,不复存焉?
陆珺把视线转到他的丈夫那边,他的眼睛里如今全是怒火,还有五分的恐惧。她被皇帝赐婚给这个男人,从此便成了她一生的噩梦。
想起李锐结婚四载尚未纳妾,再想想她和楚应年成婚第二年家中便有七八房妾室,美婢娈童成群,陆珺止不住想要作呕。
她抱着怀中的儿子,希望能从他怀中汲取勇气。
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娘,你捏疼我了。”陆珺的儿子楚尚华今年才三岁,还不能明白为什么他们全家要到处跑来跑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去哪儿他的母亲都要牢牢的抱住他,不肯放手。
但他敏感的意识到了现在的qíng况不对,并且展现出自己最柔弱的一面。
“乖孩子,今日之后,我们就不用到处跑了。”陆珺小声的在儿子耳边说道,“你以后要做个好孩子,快活的过日子,不要学你爹和你爷爷,知道吗?”
“知道了。可是娘,你不陪我一起过吗?”
“也许吧。”陆珺把儿子放到地上。“你等会看到娘和爹爹在一起时,就使劲往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黑甲叔叔那跑,知道吗?”
“咦?”
“若是没跑掉,你也别害怕。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陆珺吩咐完儿子,悄悄的向前走了过去。
她的前面,正是自己的丈夫楚应年。
这个男人,从成婚之初就嫌弃她因痘症而毁的容貌,脾气更是如他兄长一般的bàonüè。若不是二皇子需要用到陆家,想来她早就被他折磨至死了。
还有后院那么多整日里穿着女装的男人……
一想到这个,她的胃里就一阵一阵的翻涌。
还好,华儿虽然是他的孩子,却一点都不像他。
这折磨,总算要结束了。
陆珺几步上前,靠近自己的夫君,抽出袖中自保用的匕首,猛然抵住了他的脖子。
楚尚华不清楚是什么qíng况,正准备往外跑,一个家将眼疾手快,直接把他抓了回来。
楚应年自楚应元死后便得了父母的偏爱,十几岁时便纵yù过度,明明已经二十有余,却依然身高六尺,虽没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她却一点都不怕他。
大不了就是个死,谁又怕谁。
陆珺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谁也不知道这个跟在项城王队伍里的弱质女流为何好生生要去劫持项城王的世子。
楚应元死后,这便是项城王唯一的嫡子了。其他庶子大多不堪重用,早早就被楚濂发落出去自生自灭,唯一能gān的那个被楚应元废了根本,就差没有入宫做个宦官了。
换句话说,这是唯一能够继承项城王宗嗣之人。
“公爹,你放了三皇子吧。”陆珺手中微微用了用力,楚应年脖子一疼,叫唤了起来。
项城王妃看到这种qíng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断了,嘤哼一声晕了过去。
“珺娘,你这是何意?”项城王脸色铁青,恨不得咬死这个儿媳妇。
“如今再做困shòu之斗,无异于笑话。公爹自己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不肯gāngān脆脆的承认已经输了呢?”陆珺被带出,纯粹是因为自己儿子不肯放手。从那一刻起,项城王府便全是她的仇人。
她的父母兄弟,如今还在江陵,不知是何下场。
“公爹,你若再纠缠下去,只会连累所有人。你杀了先皇和太皇太后,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反贼,可我们却是被你连累的。我们此刻若是反抗,或是伤了三皇子,便是跟着你造反,你疯了,我们可没疯。”陆珺的声音极大,背后许多二皇子的手下听了陆珺的话,有些迟疑地往项城王看去。
“我看你才是疯了!吃里扒外的东西!就不该带你出来!”项城王看着自己的孙子,“阿甲,把刀也架在华儿的脖子上,若是陆珺敢妄动,你就把他杀了!”
项城王狞笑着说道:“你以为孩子只有你能生不成?”
“楚应年滥用虎láng之药,弄坏了身子,已经有一年多不能人道了,只能和那些娈童玩些恶心人的东西。”陆珺嗤笑着将匕首又压了压,“你若杀了华儿,你家嫡系便断子绝孙,永灭香火!”
“爹,爹,别动华儿!”楚应年一点都不敢动,这女人力气大的吓人,简直就是想趁机杀了他一般。
项城王脸色已经坏到简直能吓哭小孩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儿子爱色。因为他大哥死的冤,他又被塞了陆珺这么一个相貌有损的妇人,他们夫妻心疼儿子,便有些放纵。
左右只是好色,脑子并不糊涂。
可如今,在大众广庭之下,他的儿媳妇说出他的儿子滥用禁药,以致不能人道,又豢养娈童,让楚濂的老脸一阵阵发紧。
这比三皇子叫嚷着他杀了太皇太后和先皇还要让人愤怒。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李锐静静的立在那里,等着项城王取舍。
窝里斗什么的,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三皇子见局面似有转机,便将生死豁了出去,不停的扭动,压着他的家将又不敢真伤了他,只能咬牙按住他,等着项城王法令。
正在此时,被人护着在远处观察局势的“皇帝”骑着马来到了阵前。一旁的禁卫和羯人武士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更有暗卫随时准备挡刀挡剑。
李湄站在不远处,看见这里的事qíng似乎有所转机。那个女人既然不想跟着项城王大张旗鼓的造反,想来其他人更不想。
所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稳重沉着,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对着项城王的人马说道:“现在跪地称臣,朕保证不会祸及你们的家人。若是手下并无朕的亲人之血,朕亦可在大赦的时候饶你们一命。老人和幼子无辜,朕一诺千金,绝不食言。”
李湄说话的时候,陆珺的儿子因为被父亲脖子上的血吓到,以及被人捏的太紧,在身后嚎啕大哭着。
这放声的啼哭像是敲在项城王这边所有人马的心上。他们大部分人都有老有小,并不是亡命之徒,虽然手染鲜血,但总是不想连家人一起族灭的。
李锐一提马鞭,指着项城王后的人马。
“看看你们面前的是谁!他是御外敌与国门之外的真龙天子,不容许有任何人违抗的帝王!你们就在这位陛下的面前决定吧!是拿着你们那把放肆的剑走上造反的道路,还是跪下你们的膝盖,继续做大楚的臣民!”
李锐的声音好像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李锐说完这句话后,没有放下马鞭,而是指着远处的陆珺。
“连项城王的儿媳都明白这是没有前途的事qíng,你们连一个妇人都不如吗?”
楚应年正在紧张地咬牙切齿,一会儿看看他父亲,一会儿看看李锐。有些人已经开始出现疑虑的神色,他们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放下了握着剑柄的手。而项城王脸上的冷汗正在很夸张的表示着他的不安。
“还不跪下!”
李锐一声爆喝!
李湄穿着明亮的全身铠甲,带着威武的狮子盔,驾着马安然的站在李锐之前。
在她身后,一身黑甲的李锐犹如守护神一般凝视着所有人,他那高大的身躯像是有着慑人魂魄的压力,让人完全忽视了他的相貌和年龄,只能低下自己满是恐惧表qíng的脸。
陆珺站在远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李锐。
她的一生已经毁了,但她不想让他看轻。
她会站在这里,看着毁了她一辈子的楚家如何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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