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聊发少年狂_绞刑架下的祈祷【完结+番外】(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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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家和楚睿同辈的这一批世家子里,就出了一个正常的文士,那就是齐邵的父亲齐煊。

  所以他做了族长。

  但这个“正常”,只限于平日里接人待物,礼尚往来以及责任心。

  齐邵他爹,不出仕。

  换句话说,他也是怪人,他不愿意当官。

  一个家族,最厉害最聪明的是个不靠谱的,最具有识人之明的是个嘴巴毒的老婆都求和离的家伙,唯一一个可以复兴家业的,却不愿意当官……

  所以两代皇帝,没有一个认为这样的家族能威胁到帝位,再加上毕竟是同郡望的大族,楚悦和楚睿对齐家都是十分荣宠,将国子监这样的部门jiāo给了齐邵。

  听到是教书,而且不牵扯到什么朝政,齐煊也就欣然接受了国子监祭酒的职位,在这位子上一呆就是十几年。

  虽然后来朝廷又开了科举,在世族派的各种阻扰下科举一直举行的不顺利,但作为皇帝那方的齐煊,因为出身世族又不揽权的问题,竟然一点都没被波及到,继续在他的国子监里带着三百学生,过着安逸的日子。

  齐邵,便是齐煊的长子,从小聪明伶俐,被全家寄予厚望(尤其是他祖父),认为是最可能让齐家兴盛的嫡系。

  他从小就有一种非常qiáng大的亲和力,齐家所有亲戚的小孩来了,都愿意和他玩,即使是再看不惯他的,很快也能成为朋友。

  齐邵十二岁入国子监时,世家不少根本不屑于上国子监的同辈,居然为了能经常和这位好友一起相处,都纷纷入了国子监,他的人格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他敏而好学,直言善辩,而且天生一股悲天悯人之心,在国子监中一直照拂那些寒门入学的学子。他后来当上了掌议,掌管所有国子监学生的衣食住行乃至言行举止,更是很快让人们注意到他独特的才能。

  国子监原来并没有“生活费”一说,入监的寒门学子过的非常苦,是他让齐煊拟了折子去向朝中争取争取,最后果真批了下来。

  这一笔“生活费”,每个月是半贯,三百国子监学生里寒门出身的才一百,每个月算起来花不到五十两银子,却能让许多学子不必在寒夜里抄书,在白日里做苦力,能把所有心思放在学习上。

  而后他带着许多寒门和世族的学生没事弄弄“副业”,也可以赚到不少钱,充分的表明了他对商业的敏感,在“经营”一道上的天赋。只可惜他是文风鼎盛的齐家子,必定不能从商,否则肯定也是一代巨贾。

  这样的一个齐邵,曾被许多世族的长辈称赞过是“出将入相”之才,却和他父亲一样古怪,不愿意站队,也不愿意出仕,让人十分扼腕。

  而他十五六岁都没有成婚,也没有定亲,更是让人觉得古怪。

  齐邵二十岁不到便夺了状元,所有人都觉得以他此时身份成就都该定亲了,十九岁的天子舍人,就算他家父母觉得以前白身找不到好的闺秀,如今也都够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成亲。

  这时候,所有人才明白了过来,齐家专出“狂士”的血脉是不会例外的。

  齐耀狂放,齐煊冷厉,齐煊固执,这都不可怕。

  最可怕的一种“狂士”,是“不成亲”。

  齐邵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他的二弟和他相差五岁,他十九岁的时候,他二弟也十四了,正是可以定亲的年纪,可是因为哥哥不定亲,一直没定上人家,好人家也都等着齐邵。

  齐母哭过,齐父甚至打的棍棒都断裂,齐邵就是不愿将就。他曾和他母亲说过,他根本没法接受一个陌生的女人因为一纸婚约就和他过一辈子,若是她真这么订了亲,他就离家出走当和尚去。

  齐邵从不胡乱威胁人,也不随便说谎,他这么说,就是认真的。

  齐家好不容易盼来个脑袋清楚的嫡系后辈,前途大好,又得皇帝的宠幸,和世族勋贵两派子弟都是铁杆的友谊,谁也不敢bī他太过。

  于是婚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齐家是大族,齐邵从小接触过不少世族的嫡女,都是亲戚带来或他去亲戚家拜访遇见的。但接触的久了,齐邵反倒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了。

  她是肥是瘦,是高是矮,是天真làng漫还是冷静自持……

  齐邵一想到她所有的一面都是表现给世人看的那面,就如自己一般,他就觉得恐惧。

  他有时候甚至很羡慕李锐这家伙,从小定亲,居然对未婚妻十分憧憬,却没见过一面。

  若是他,怕是把那姑娘一天洗几次脸几天沐浴一次都打听清楚了。

  齐邵从未对女xing产生过“憧憬”这种感qíng,直到他在一个中秋夜里,从水中捞起了一盏船灯。

  他捞起的船灯制作工艺比较复杂,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会买的。穷人家都是用竹篾为骨纸张为面,很少有这样用绢和丝布的。

  齐邵去捞船,纯粹是因为惯例是你许下一个愿望就要捞起别人的船,看看别人的愿望是什么,能不能实现。

  他许的是“国泰民安”,想来除非皇帝亲临,否则捞起来也只是实现不了丢回水里。

  而他捞起这艘船,并不是因为它最好看,而是因为离他手边最近。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yù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ī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署名是“顾卿敬拜”。

  这一捞,简直成了他终身劫数。

  在满河灯火,灿若星河的场景下,在熙熙攘攘,无穷无尽一般向远处漂流的船灯中,你捞起了一盏灯,灯上的许愿牌里写着这么一首能让人惊为天人的诗,任何人都会产生一种“宿命”的感觉。

  齐邵看到了那首词,就如同命中注定一般,永不能再放开。

  哪怕写那个词的字迹十分生硬,就如同胳膊断了再续,小儿刚开始习字一般,齐邵也固执的认为那个叫做顾卿的女子一定是为了某种原因,刻意而为之。

  从那以后,齐邵就为那片许愿牌、那首词、那个顾卿着了魔。

  这种感觉旁人很难懂,就如同捞起了一片树叶以后,因为那片树叶是唯一能让自己触动的,便把它的源头当做一片森林来栖息了。

  齐邵的“狂”,早已刻入骨子里,只不过皮ròu是温和的罢了。

  对于“初恋”的茫然和甜蜜,他像每一个故事中的那个傻书生那样,偷偷的维护着心里的那个小秘密。就如那个他永远不会再打开的匣子一样,那块花笺上的水调歌头,早已经刻入心头,永不能忘,无需打开。

  他拖着一直不肯成家,到处打听京城里姓顾的人家。他固执的认为这样一首绝妙好辞,一定出自江南士族顾家之后,这范围便小的多。

  这词明明就是在思念某个人,而在中秋团圆之夜放灯来祈求的,一定是家人。

  至于也可能是恋人,他才不愿意去想。

  齐邵像是疯魔了一般的在找“顾卿”,他刻意jiāo好熊平,借由德阳郡主得知了京中所有姓顾人家的闺秀,确实没有一家叫做“顾卿”的。

  但他就坚信有这么个人,就如他捞起了那盏灯一样,那副词牌便是她存在的铁证。

  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女儿家是不能等的,他已经找了一年毫无头绪,“顾卿”说不定已经十五六岁了,还有可能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

  他若再拖下去,怕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了。

  齐邵曾一次次在家中无人的地方模拟着,他遇见了“顾卿”,应该和她说些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会打听到她,他会在打听到后想尽一切办法守在她出门的地方,就为了终于有一个机会和她说上几句话。

  在那段日子里,齐邵就像荒景里碰上了丰年,日日夜夜地把着那几句话颠来倒去地想着,非把那话里的骨髓榨gān了才罢。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己时。

  这样“疯魔”的齐邵,终于被忍受不了的齐父齐母赶出了家门,搬进了东城里齐家另外一处私宅。

  此时他已经二十有三,他的弟弟已经十八了,虽然他弟弟一点也不介意,可家中还有女儿,哪里能再拖?

  他们下了令,若是一年之内再找不到“顾卿”,就让他娶他爹至jiāo好友的女儿,那是个非常温婉的女孩,绝对不会介意他曾经到处找过一个叫“顾卿”的女儿。

  绝望的齐邵终于叩响了礼部侍郎陆元皓的门,去询问京中最嫡系的顾家女,陆尚书的夫人顾氏。

  他是天子近臣,自然是知道楚睿有多不待见陆家,可是他已经再也等不起了。

  陆大人脾气古怪,顾氏却意外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陆家做中间人带他来的亲戚陆老夫人都意外与这位顾氏的好说话。

  她只是想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想起一个人来。

  “我当年未嫁时,记得我堂兄有个女儿便是叫卿娘。她从小xing格古灵jīng怪,颇得我堂伯的喜爱,只是命不太好,我堂兄早逝,一直由我堂嫂带着。你说的那一年,她确实来过京城,是准备去青云观做个女冠的。”

  “什么,做女冠?”

  “她母亲给她定下的婚事不好,青云观的观主夫人是她的姨母,所以她来求助的。她也曾来拜见过我,求过我,但我是出嫁女儿,又不是她亲姑姑,倒是帮不了这个忙的。”

  说到卿娘,她也是一阵唏嘘。

  “真是可惜,是个眉眼间顾盼生姿的好孩子,许的人家却确实不怎么好。”

  “那如今呢?”

  齐邵心中大喊一声“gān得好”,竟是觉得这“顾卿”无论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qíng来,都是正常的。

  她本该就像是天人下凡一般脱俗之人。

  所谓女冠,就是女道士。青云观是正一派道观,弟子自然是可以成婚,但世族女主动请求做女冠来避婚,那就和甩人家耳光没什么区别了。

  除非男方实在是不堪入目,否则他想不出为何一个弱女子会千里迢迢上京求一个道姑姨母的帮助。

  “后来她姨母给她请了道牒,她就回我们顾家在金陵的燕坞堡去修行了。”

  顾氏没有说她那堂侄女的母亲三年前已经病逝,她如今已经是无父无母,又孑然一身的一个孤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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