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蕙赶忙回头,指了指车里说道:“她想吐,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厉嬷嬷面无表qíng看了看,问道:“吃什么了?赶紧说清楚了,对症下药,你也好少受一点儿罪。”
秀女摇摇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面滚落。
厉嬷嬷冷笑道:“这些年来秀女们耍的花招,我见多了。”眼里毫无怜悯,“你不说也行,但你记住,没有人会专门送你回家。别说你是恶心想吐,就算你现在是吃了砒霜等死,也得死在进京的路上!”
那秀女脸色惨白,“厉嬷嬷……”
厉嬷嬷看了她一眼,一副你爱说不说的表qíng,转身就走。
秀女尖声道:“嬷嬷、嬷嬷,我吃了夹竹桃粉!我、我……”像是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探出车窗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厉嬷嬷嫌弃的皱起眉头,等她吐完,喝斥道:“下来!”叫人拿了清水给她,让大夫诊了脉,问道:“如何?”
大夫回道:“没有大碍,只是夹竹桃粉吃得有点过量。”
“死不了就行。”厉嬷嬷指了仙蕙,“你上去。”然后看向那个秀女,上前就是狠狠一耳光,又一耳光,再一耳光,“不识抬举!”一连扇了十来下,扇得那秀女满脸通红才停下,“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行!”
秀女都被她打懵了,捂着脸,一句话也不会说。
厉嬷嬷冷声道:“不许坐车,跟着走路!”不顾对方眼中的惊讶,转身上了车,还狠狠骂道:“犯贱!走,净耽误大伙儿的功夫。”
那秀女脸色惨白的留在车下,等队伍一走,不得不qiáng忍了难受提裙追上,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慢慢的越落越后面去了。
她路过厉嬷嬷的马车时,里面飘出来一句,“记着,要是你腿软脚软走不动,跟丢了队伍,那就只好给你报一个病故了。”
那秀女咬了唇,赶紧加快脚步拼命跟上。
仙蕙在马车里面舒了一口气,真是有够吓人的。就算自己知道选秀的事最终不成,这一路担惊受怕的,也觉得有点吃不消,更不用说其他秀女们了。厉嬷嬷这一招杀jī儆猴实在厉害,后面的行程,估摸不会有人再闹幺蛾子了。
她有点同qíng那个可怜的秀女,但也帮不上。
仙蕙歪在厉嬷嬷额外加给的软垫上,轻声叹气,正想闭上眼睛逃避这些纷乱,马车队伍后面又起喧哗,又停下来了。虽然好奇,但是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没有探头出去看,自己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偏生麻烦就是冲她来的。
后面似乎闹了起来,有人争吵,有马儿惊叫嘶鸣的声音,然后“嘚嘚”一阵马蹄声从前面跑来,掠过仙蕙车窗时,卷起一阵气流掀起车帘。仙蕙瞅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策马过去,不会是别人,自然高宸了。
天哪!出什么大乱子了?连高宸都惊动得跑了过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仙蕙不停的在心中念佛,祈祷一路平安,去京城逛一圈儿就顺利回来。
片刻后,一阵马蹄声停在车外。
“邵仙蕙!”有人低低喝了一句,“出来。”
仙蕙打了一个激灵,心下吃惊,高宸突然点了自己的名做什么?却不敢迟疑,赶紧带上帷帽下了车。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骑在马上位置太高,又逆光,根本就看不清,只能感受到他周身的隐隐煞气。
她怯生生问道:“四郡王,……有事?”
“仙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语气焦急万分。
“哥哥?!”仙蕙赶忙扭头,在马车后面看到哥哥,正被两个小太监给押着,不由急步冲了上去,“哥哥,你怎么跑来了?”赶紧像高宸和厉嬷嬷求qíng,“我和哥哥单独说几句话就行,不会走远的。”
厉嬷嬷冷着脸,训斥道:“有话在家不早说?要是这么一路上,你恶心的,我来个人说话的,走到明年也到不了京城。”
“行了。”高宸淡淡道了一句,“给她一炷香的时间。”
厉嬷嬷只得忍气不言。
“多谢四郡王。”仙蕙顾不上多说,急忙扯了哥哥去往旁边的田埂上,不敢走得太远,算着别人听不见的距离停下,气喘吁吁道:“哥哥,我……、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邵景烨俊朗的面庞上尽是怒火,又是心痛,“说你用去做秀女,换了五万两银子和兖州的铺子吗?仙蕙……”他拉起妹妹稚嫩的双手,眼睛通红,“你怎么这么傻啊?哥哥就是一辈子去做小货郎,也不要卖妹妹的钱!”
“哥哥,你什么都别说了,听我说!一定要先听我说。”仙蕙知道时间紧急,耽搁不起,语速飞快道:“你先记住,我没疯,也没入邪,下面说的话会很离谱,但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宁愿被亲人当做妖魔,也要说出实qíng。
因为时间不多,没有说得太过细致,只说了自己从三年后重生而来,知道荣氏母女的yīn谋,所以才能一次次化解危机。又说了这次选秀肯定不成,只是上京逛一圈,就能骗得父亲那么多东西,也算值了。
邵景烨目光惊骇的盯着妹妹,“仙蕙,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啊!”
“哥 哥,我没疯。”仙蕙知道他很难相信,又说了许多按理自己不知道的细节,比如兖州分号的一些人事,父亲铺子上的一些大事,还有宋文庭和陆涧的一些琐事,然后 道:“你看……,这些你都没有告诉过我,若非经历前世今生,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所以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为了减轻他和母亲、姐姐的担心,又道:“你们等我,等我从京城回来再细细的说。”
邵景烨仍是不信。
虽然妹妹知道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事,的确很是奇怪,但……,有可能是她故意打听的呢?眼下只当是妹妹急疯了,胡言乱语,喝斥道:“不管你怎么说,都不该用你做秀女去换钱财!”顺着妹妹的话头,“如果你真的知道前世今生,那更应该避开啊。”
仙蕙望着哥哥怔了一瞬。
哥哥、母亲、姐姐,还有嫂嫂和琴姐儿,甚至包括祖母,他们全都蒙在鼓里,以为父亲是看到表象的那样有良心。而不知道,父亲才是那个最绝qíng的人。
这一刻,只能撕开残忍无比的真相。
仙蕙苦笑了一下,“哥哥,是父亲把我的名字的报上去的,我不得不去。”
“什么?!”邵景烨很早就但起家里顶梁柱的重任,一向自认成熟稳重,但却被这个惊骇的消息,给震惊得缓不过神。他难以想象,那个隔了十几年才见面的父亲,一直都是温qíng脉脉,还偏向西院,怎么会出卖自己的妹妹?!
仙蕙鼻子酸酸的,自嘲一笑,“我知道,没有经历过前世的你们,很难想象父亲到底有多无qíng。他从来不曾偏疼我,按照我的意愿打三万两银子的首饰,让荣氏jiāo出东院的卖身契,以及最近拨的几万两银子和铺子、宅子,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想让我乖乖进宫罢了。”
邵景烨脸色微白,低哑道:“也就是说,父亲所谓的好全都是假的。”
――全是假的!
“哥 哥,你听我说……”仙蕙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哽咽道:“我真的没有疯,也没有编造谎言,我说的话,你回去以后再细细的回想一下,就会相信的。”又切切叮嘱, “你要记得,你是东院所有人的主心骨,你千万不能乱啊!忍一忍,等你在兖州站稳了脚跟以后,东院的人就熬出头了。”
她的眼泪簌簌而落,“还有……,母亲和姐姐那边,你不要告诉她们是父亲让我进宫的,母亲xing子太直,一定会闹得不可开jiāo。你回去,就说是我知道此去无碍,多劝一劝她们,让她们别自责、别担心,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厉嬷嬷在那边喊道:“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邵景烨用力握住妹妹的手,不肯松开,心里好似刀割一样难受,“仙蕙!”他无法相信妹妹的说辞,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她走?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看穿父亲!
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哥哥,你放我走。”仙蕙努力的往外抽手,深深吸气,努力平复声音道:“你现在是不可能带我回去的,劫持秀女,整个东院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放开……”忽地低头下去,狠狠的咬了一口,“放开!”
她飞快的上了车,喊道:“走!”
马车缓缓前行,很快又开始颠簸晃悠起来了,晃掉了她一眶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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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黑时分,选秀的队伍在第一处客栈停下休息。
客栈是早就已经包下来的,清了人,除了掌柜和伙计们,就是秀女队伍,等马车都停进了院子里,便关了大门。客栈外面,是高宸手下的一支将士负责巡逻,在更远一点的空地,还驻扎着两千人的军队。
毕竟秀女们是要献给皇帝享用的,次之配给皇子宗室,断断出不得岔子。
此次江都州县选送的秀女一共三十六名,刚好坐了四桌吃饭。开饭的时候,那个跑了一整天的倒霉秀女,已经软在凳子上,只剩下喘气儿的力气了。因为中午大家都只吃了点gān粮,晚上加了好菜,热气腾腾的颇为诱人。
仙蕙没滋没味的往嘴里塞,静默不语。
秀女们也没人敢说话,都是默默吃,吃完也不敢随便走动,继续gān坐。直到厉嬷嬷过来说话,“两个人一间屋子,听唱号,叫到号的就赶紧上楼去。”然后扫了那个倒霉的秀女一眼,“你睡柴房。”
那秀女脸色惨白,但怕极了,一个字都不敢说。
其余的秀女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落得同样倒霉的下场。因而只要一听到叫号的秀女,都是飞快上楼,不敢片刻停留。
仙蕙一个人上楼去了房间,看着空dàngdàng的屋子,叹了口气。
她上了chuáng,满脑子想得都是,哥哥到底信了自己的话几分?回去路上顺不顺利?娘和姐姐是不是哭做一团儿?还有自己,这次能不能顺利回来?但愿老天庇佑罢。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折腾到半夜都还是没有睡意。
“呲呲……”寂静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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