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仙蕙让姐姐去把门给关上了。
沈氏是关心则乱,可是眼下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本来就又恨又气又怒,眼见女儿没事装病,不由斥道:“好好的,你吓唬人做什么?”
仙蕙叹道:“娘,我有话说。”
沈氏的眼睛又红又肿,忍了火气,训道:“以后不管你想说什么话,也不许这样捣鬼了!那病是好装的吗?吓唬家里人。”
“娘,我错了。”仙蕙坐了起来,“回头你再骂我。”先看向哥哥,把荣氏的事简略说了一遍,不等他说话,又朝着母亲问道:“娘……,你是不是不想去江都了?”
沈氏现在还在怨愤和气头上,毫不犹豫,“不去!我只当他死了。”
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表qíng各异。
仙蕙叹了口气。
前世里,母亲也是这样梗着脖子,和父亲赌气,后来还是祖母再三劝解,加上想着不让儿女们吃苦,才忍气去的。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父亲心里早生了芥蒂,更不用说,之后母亲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
渐渐的,父亲自然对这一房的人敬而远之。
还记得后来琴姐儿病了,父亲知道了,只派荣氏送来二十两银子,说是拿去给琴姐儿请大夫,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只当白养了她。母亲气得发抖,当即撵了荣氏,让她带着银子赶紧走,回去告诉父亲不用他再管了。
现在回想,那番话不知道有几句是父亲说的,有几句是荣氏编的,更不知道她回去以后,又对父亲说了什么鬼话。反正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问过琴姐儿,琴姐儿死了以后,他人都没有过来,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伤心,就不来了。
前世里自己和母亲他们一样,对父亲,对荣氏愤恨不已。
今生当然也恨,但是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若是前世这一房的人和父亲的关系,没有闹那么僵,手头有足够的银子使唤的话,是不是……,就能捡回琴姐儿一条小命?
甚至……,连陆涧都可以不用死。
一个人的骨气和清高固然可贵,但……,哪有xing命可贵呢?好比自己前世死在邵彤云怀里,挣了个清白名声,又有何用?留下的,不过是母亲他们无边的伤心罢了。
“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仙蕙收起各种纷乱的心思,分析道:“你若是赌气呆在仙芝镇,受苦的是你,享福的是那荣氏。你可是爹的元配发妻,凭什么便宜了别人?你不去,倒是正好称了她的心意。”
沈氏叹了口气,“你爹停妻另娶,而且还要那荣氏和我平起平坐,叫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况且我们去了,必定少不了和荣氏他们打jiāo道,你爹再偏向那边,那岂不是天天给自己找气受?”她的眼泪簌簌往下流,伤心难抑,“留在仙芝镇,虽然清苦一些,倒也眼不见心不烦。”
“娘,你别赌气。”仙蕙劝道:“你若是从来不知道爹的消息,不知道荣氏,那还能叫眼不见心不烦。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即便不去,你就能假装不知道吗?你在仙芝镇吃苦受穷的时候,想起他们穿金戴银的,就不心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仙蕙!”邵景烨斥道:“怎么跟娘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沈氏却没怪女儿,黯然摇头,“不怪她,我这的确是自欺欺人。”
“女儿知道,娘你是一个硬气的人。”仙蕙又道:“若不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养活这么些人,上有老、下有小,这个家全都靠娘你在撑着。”话锋一转,“可是硬气归硬气,也得用对地方,不能用来赌气啊。”
“仙蕙……”
“哥哥你让我说完,说完了,该打该骂,我都不皱一下眉头。”仙蕙紧紧握起母亲的手,往下说道:“从前娘你常说,就算老天爷不让你好过,你都得过好了,让老天爷睁眼瞧一瞧。”声音有些哽咽,“娘,你连老天爷都不怕,难道还怕一个荣氏吗?”
“呸!”沈氏含怒啐道:“我怕她?我是……,恶心你爹。”
仙蕙心疼母亲,但话还得说,“娘你想想,这十几年来没有爹的时候,咱们在仙芝镇吃苦受穷,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吗?现如今是去江都享福的,有钱花,有大房子住,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难道还不能过得更好?”说到此,语气一顿,“请容女儿,说一句遭天打雷劈的话。”
沈氏脸色微变,“你这丫头,要说什么?什么天打雷劈。”
“娘你若是真的恨爹,恶心他……”仙蕙冷冷道:“就只当他不在了。”
沈氏闻言一怔。
邵景烨和明蕙则是吃惊,想说妹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邵大奶奶是做儿媳的,不免浑身不自在,小小声,“我……,我出去烧水。”
“嫂嫂你留下,这些话,你也得听。”仙蕙叫住她,然后道:“娘,你就不要再去管爹了。他如今赚了钱,你只当是找了一个金主,能给银子,能让你不再吃苦,让你的儿女有好日子过。”
邵景烨听不下去了,皱眉道:“仙蕙,咱们不希图荣华富贵……”
“哥哥。”仙蕙打断他,“若是旁人发了财,就算是封侯拜爵,那都与我不相gān。可外面那人,不是毫不相gān的人,是咱们的亲爹啊。咱们是他的亲生骨ròu,凭什么不能跟着爹过好日子?非得在这儿吃苦受穷的,让别人享福。”
屋里的人都是目光复杂难言,各自沉默不语。
其实仙蕙还有别的要说,只是不能说。
纵使自己血海深仇什么都不管,宁愿在仙芝镇吃苦,但想想三年后的瘟疫,那可是要人命的啊!即便知道提前囤上仙灵芝,可是还要别的药,在仙芝镇哪来钱?天知道今生谁会倒霉不济,万一是家里的人……,自己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所以,江都必须去,和父亲的关系也必须搞好!
她平复了下qíng绪,然后道:“娘,所谓七出三不去。你的娘家已经没了,你又为祖父守了三年孝,爹现在是先贫贱、后富贵,这三不去,你可都是占齐了。”忍不住一声冷笑,“就是说到皇帝老子那儿去,爹也不能不敬着你!也没有道理不养着咱们,去养别人!”
沈氏一下下的揉着胸口,难以言语。
明蕙红着眼圈儿,委屈道:“还有……,娘你还赡养祖母十几年呢。”
“对!”仙蕙斩钉截铁,“所以,娘你有资格享这个福气,且是理直气壮、天经地义的,在气势上头就不能输了。”担心她还在赌气,又劝,“你不去江都,岂不正好称了荣氏的心?哦,咱们一房人在仙芝镇吃苦受穷的,荣氏和她的儿女穿金戴银、呼奴唤婢,凭什么啊?她到底哪点比娘做得好了?”
是啊,凭什么让自己和儿女们受苦?便宜别人?沈氏闭上眼睛止住泪意,半晌过去,方才缓缓睁开,眼里一片说不尽的清冷恨意。
她正要说话,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邵元亨喊道:“大夫来了。”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变。
仙蕙担心的看向母亲,怕她见了父亲,等下又再说出硬刺儿的话来。谁知道大夫进来了,父亲却没有进来。心下啼笑皆非,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觉得不幸,罢了,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的xing子,何必怄气?还是先应付大夫罢。
大夫进来问道:“听说二姑娘晕倒了?”
一家人,七嘴八舌的替仙蕙遮掩。
沈氏说是女儿前段发烧,所以留下来爱头晕的毛病,明蕙在旁边帮着作证,邵大奶奶亦附和了几句。大夫也是有眼力见儿的,瞧不出大问题,便开了一张清火的药方,然后道:“二姑娘先休息,瞧瞧,若是好了,就不必吃药了。”
邵景烨起身送人出去,打发人走。
“娘。”仙蕙问道:“你想好没有,咱们还去江都吗?”
沈氏静了静,凄凉一笑,“去。”
“当真?不是气话?”
“不是气话。”沈氏熬过了震惊、愤怒、伤心等qíng绪,现如今……,只剩下浓浓的不甘心,“你说得对,我做邵家媳妇十几年问心无愧,他邵元亨就应该养着我,养着我的儿女,而不是养着别人。”她把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所以,我去江都。”
让自己去会一会那个荣氏,去看清丈夫的嘴脸,将来就算恶心得再回来,也没有任何牵挂了。如同女儿说的那样,只当他……,死了。
仙蕙松了一口气,“娘,你想通了就好。”
至少母亲不会再和父亲赌气争吵,等着祖母来劝,――既然决定去江都,何必闹得撕破了脸再去呢?就算是装,也要装一个和和气气的样子。
“哥哥。”仙蕙又道:“我病着,爹去给我请了大夫,你替我去给爹道个谢。”
邵景烨犹豫了下,还是去了。
沈氏讥讽,“他那是躲清静,不想看见我这张冷脸罢了。”
仙蕙知道母亲心里怨气重,一时半会儿解不开,没有再劝什么,想给她留点自个儿平复的时间。自己起来倒了一碗水喝,等着哥哥回来,才问:“爹呢?说什么了?”
“爹在祖母的屋子里。”邵景烨的眼睛看向母亲,缓缓道:“说了……,让仙蕙好生养着,说是停几天再走也使得。”
――这是一种让步。
仙蕙神色一松,看来自己的努力起了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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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的时候,邵元亨才从邵母的正屋里面出来。
他冷眼瞅着,沈氏虽然面色淡淡,倒也没有再面红耳赤的哭闹,几个儿女和儿媳都闷声不说话,――并没有想象中的jī飞狗跳,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也不敢说话,怕再挑起沈氏什么怒火,闹得饭也吃不清净。
邵元亨沉默,沈氏也沉默,邵母夹在中间亦是无言,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孝敬自己十几年的好儿媳,说啥都不合适啊。而仙蕙、明蕙和邵景烨,自然更不会开口,至于做媳妇的邵大奶奶,搂着女儿喂饭,一直连头都没敢抬。
一家人默默无声的吃完了饭,各自回房。
仙蕙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叹息道:“今天晚上,娘只怕是要熬到天亮了。”
“是啊。”明蕙眼神一暗,“娘的心里苦不堪言,偏偏还要和爹同塌而眠,叫她如何安睡?娘又不好翻来覆去的折腾,没得起来再和爹吵嘴,只能直挺挺的躺到天亮,不知道多难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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