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_江薇【完结】(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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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水浮起,眼前一片水光,看不到前路。

  在下人们的簇拥下,阮碧如行尸走ròu般,高一脚低一脚地离开了天清寺。

  至于这桩行刺事件的结局,都不用打听,因为当天下午就传遍了京城,朝野轰动,老少妇孺人人皆知。据说,刺客与顾小白缠斗数个回合后,哈哈大笑几声,连挽几个漂亮剑花,然后一剑削断顾小白的马鞭,又踹了他一脚,然后拎着长剑走出东殿,飘然远去。到底是如何飘然远去的,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反正他忽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然后又忽然走进人群里消失了,就好象一滴水从海洋里跳了出来,然后又落回海洋里。

  这桩行刺事件惊动了官家,他表示很愤怒很愤怒,居然有人胆敢行刺“沈爱卿之母”,除了派御医常驻沈府和送了几车的珍贵药材到沈府,他还勒令开封府尹早日破案,不惜物力人力缉拿刺客,甚至为此还调用了禁军高手,但是查了近一年,这位神秘的刺客还是渺无踪迹。百姓只好给他取个名字叫剑花刺客,因为在他短短出场的一盏茶功夫,他慢悠悠地挽了十几个剑花。他明明是来刺杀沈老夫人的,但他一直在挽剑花,唯一的一次有效刺杀还是慢吞吞的,跟玩儿一样。要是他没有这个实力也就算了,但他后来一剑削断顾小白的马鞭,出手之快如闪电,出手之重如雷霆千钧,证明他剑术超群,实力非凡。

  有不少人怀疑他并不是真的来刺杀沈老夫人,因为他挽十来个剑花的时间足够杀沈老夫人几十回了。有些人认为他就是来成全顾小白的,因为顾大少爷之前的名声并不好听,没少gān纵马伤人、街头群殴的坏事,京城的百姓们还偷偷给他取过一个绰号叫“顾小霸王”,只是顾忌着惠文长公主和定国公,没有一个人敢当真叫。然而经过这么一回,顾小白就忽然变成一个见义勇力、侠骨丹心的少年,成了京城名门闺秀们的脸红心跳的话题。也有人猜测,这是顾小白设计的刺杀,目的就是博美人一粲——沈相府里可有一颗京都明珠。甚至有个老赌徒开出盘口,赌顾家与沈家会联姻,不过他因此破了产。

  这桩沸沸扬扬的行刺事件里,除了二姑娘,谁也没有留意阮碧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向沈老夫人。不过倒是不少人记得她离开东殿时的回眸一瞥,chūn水般的眼眸里流动着一丝无奈万般不舍,无法言说的美。大部分男子都认为她在看自己,小部分比较有自知之明的认为她在看顾小白,只有二姑娘知道她在看门口的大胡子,她也因此踏上漫漫的追查大胡子真实身份的不归之路。

  从这天开始,阮家五姑娘的也成为少年男子们的一个心事,每个人都在懊悔,为什么九月初一那日不在天清寺的东殿?美名传到韩王耳朵里,他正在吃燕窝,当即就呛着了,说:“什么眼光!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下属谄媚地说:“那些糙民哪里见过真正的国色天香,见到一个模样周正的便惊若天人了。”

  韩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吩咐下属,赶紧揪出那个刺客,他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好不容易忽悠来十七八个孕妇,叫她们来求沈老夫人摸手,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御史都是一份奏折上去:沈门洪氏,一品诰命,狂妄自大,自奉神灵,愚弄百姓……谋划好好的一桩事,却让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刺客给搞砸了,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这桩行刺事件成为茶楼百说不厌的传奇,也载入野史,被列为大周朝十大离奇案件之首。不管传的如何沸沸扬扬、玄玄乎乎,反正除了再三缄默的当事人,没有人知道它原是与阮碧相关的。

  第六十八章 九月重阳

  秋风起,júhuáng遍野。

  九月有两桩大事,一为重阳登高祭祖畅秋志,二为持蟹饮酒赏jú诵风雅。这两桩事合而为一,便是一大雅事——重阳登高持蟹赏jú,历来为骚客文人所钟爱,诗歌吟咏。大周朝正值盛世,人文风流,附庸风雅较前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京西阮府,诗书传家,自然也不遑多论。当年文孝公虽官居二品,却是京城文坛的领袖,屡次邀请好友雅士开蟹huáng宴,持蟹赏jú,饮酒吟诗,连先帝都曾私服参加。他过世后,蟹huáng宴也跟着成为过去。不过,扬州菱塘的管事每年重阳前还是会乘舟南下,到太湖重金购买螃蟹,然后专人送回京城阮府。

  今年因为降雨不够,太湖水位过低,螃蟹也减量了。扬州总共送来二十二笼,途中死了一些,点拣后重新梳拢,正好二十笼。大夫人便跟老夫人商量:“……媳妇想了想,东平侯府、定国公府、惠文长公主府、韩王府各送两笼,其他的都送一笼,您看合适不?”

  老夫人皱眉说:“送给韩王府做什么?它与咱们素无人qíng往来。”

  大夫人说:“这是老爷的意思,不是二叔的事qíng还是他帮忙的吗?”

  老夫人眉毛一挑,冷笑着说:“拿了咱家一万两银子和前朝名画,把弢儿给弄到穷山恶水的泸州当什么副团练使,弘儿居然还想送螃蟹给他?便是一只只摔死,也不能给他。”团练副使是未入品的官位,泸州又在川中,蜀道崎岖,生活不易,这一走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一想起来,老夫人心里就堵的慌。

  大夫人微微蹙眉,老夫人还活在从前,以为还是文孝公在时的京西阮府,有官家宠爱,与百官jiāo好。如今外无倚靠,内无支柱,大老爷一根独木撑着好不辛苦。仔细斟酌言词,说:“母亲,沈相如今势大,原先与咱们jiāo好的人家都疏远了。二弟出事,老爷也四处找过人,那些人都怕得罪沈相而避着老爷。无奈之下,这才找上韩王。老爷说,官家恼怒二弟游山玩水怠慢政务,致使学子闹事,理该贬为庶民永不录用,是御史中丞胡大人多方斡旋,最终才降职为团练副使,虽不入流,好歹算是留得青山在,将来再徐徐图之。如今满朝文武,也就是韩王身边积聚的先帝旧臣可与沈相一较高下,老爷他从前两边不靠,倒也还好。如今因为二弟,大家都知道他跟韩王爷搭上关系了,这往后难道会有些中伤,若是跟韩王再不处好,只怕麻烦……就大了。”

  阮府每况愈下,老夫人如何不知,只是从前太过荣光,她说话行事都养成习惯了,一时走不出来,也不愿意走出来。垂下眼眸,默然半晌,说:“你是当家的,这事qíng原就该你拿主意,不用问我了。”

  算是同意了,大夫人松口气,真怕她执拗起来,大老爷又听她的话。“还有一桩事,惠文长公主和定国公府都邀请过咱们家的姑娘做客,礼尚往来,咱们也该请静宜县主过府做客才是,我想由二丫头出面,您觉得如何?”

  老夫人略作沉吟,说:“还是让五丫头出面邀请吧。”

  “这不合适吧?五丫头非长非嫡。”

  老夫人不悦地说:“怎么就不是嫡的?她可是兰儿的肚子里出来的。”

  这话可是她头回说,大夫人心里一沉,忽然想起二姑娘从天清寺回来的时候,额头顶着一个肿块,忿恨地说:“娘,祖母太偏心了,从头到尾只是拉着五丫头往外走,根本不顾我的死活。”

  “母亲莫要生气,是我说错了,只是她是记在方姨娘名下的,外面的人都以为她是庶的。”

  “那又如何?静宜县主还不是个庶出的。再说,惠文长公主看中的也是她。”老夫人不耐烦地说,“行了,就这么说定了。”

  “是。”大夫人暗暗握紧拳头,手指掐着手心,尖锐的痛。

  她走后,老夫人叫进曼云:“你去五姑娘屋里看看,她好些没?”带着爱怜地唠叨一句,“这孩子可真不经吓,这都三天了,还没缓过来。”

  曼云笑盈盈地说:“老夫人你是大风大làng过来的,五姑娘自然不如你了。”

  “就你嘴巴甜,快去吧。”

  曼云点点头,到蓼园东厢房,只见寒星和桔儿坐在外头边打络子边小声说话,屋里则寂然无声。两小丫鬟看到她,赶紧站起来低声问好。曼云指指屋里问:“姑娘醒着还是睡下了?老夫人惦记的紧,差我过来看看。”

  “刚刚醒了,这会儿正跟云英姐姐说话。”

  曼云微怔,早就听说云英姑娘自从进阮府里,很是低调,不太跟人往来,隔三岔五地只往五姑娘屋子里跑。其实不只是她,秀平也喜欢往蓼园东厢跑,大家每回提及,都觉得十分纳闷。

  “曼云姐姐,你稍等片刻,我去替你禀告。”

  曼云点点头。

  寒星进屋里,片刻,秀芝出来了,满脸笑容地拉着曼云:“作什么在外头站着?这两日风大,小心chuī坏了。”说着,便往屋里走。

  “五姑娘可好些了?”

  “无啥大碍了,只是有点乏力。”

  边说边走进里屋,阮碧倚着软榻坐着,云英坐在圆墩上,不知道方才在说什么,两人的眉梢都有笑意。大家彼此见礼,就云英与曼云名字中相同的“云”字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云英起身告辞了。

  “曼云姐姐,你回去跟祖母说,我已经没事了,叫她不用担心。”

  “你如今可是她的心头ròu,叫她如何不担心呢?想让她不担心,便赶紧好起来才是。”曼云半真半假地说,嘴角微抿,嘴角梨涡若隐若现。

  “我当真是没事了。唉,姐姐,跟你说实话,就是因为前两日吃多了螃蟹,结果正好赶上……”阮碧指指肚子,“肚子受凉了,有点痛。我只好是托说受了惊吓。”

  曼云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我原本就奇怪,姑娘还会受惊吓呀?”

  阮碧抿嘴笑了笑,又问:“听说二叔的事qíng有结果了?”

  曼云点点头说:“是,大老爷说的,降职为泸州团练副使,听说这几日就要从扬州直接过去了,孙姨娘会跟着过去,二少爷则要回京城。不过郭家少爷的事qíng还没有定,大概死罪难逃了。”顿了顿叹口气说,“可怜的三姑娘。”

  “听说,还修改荫补法?”

  “大老爷是说过。”曼云偏头想了想说,“我记不太清楚了,好象是原来文武官员五品以上就可荫补子弟入仕,改为四品以上官员方可,荫补入仕也须得经过铨试与呈试。又规定荫补官员只能担任从八品及以下的地方监当官,荫补官员不得担任台谏、两制、外jiāo使节等高级清要之职。”

  阮碧虽不懂大周政务,但考过十几年的政治,总结官样文章还是有点心得。这回的修改,就是提高荫补入仕的门槛,减少荫补入仕的人数,降低荫补官员的职位,同时限制荫补官员的升迁。让荫补官员大量留在地方,不对科举出身的官员造成实质xing威胁。对大周朝来说,应该有好处,但是能否切实实行,是另一个问题。说到底,这样的修改是损伤现任高级官员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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