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_江薇【完结】(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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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密摇头说:“赟儿,你想多了。他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安排人行刺你,于他有何益处?你上门道谢,他都拒而不见。”

  “晋王非常人,自然不能以常人度之。他拒而不见,表明他无意与文武大臣结jiāo,也可以让官家放心……”

  “官家有何不放心的?”沈密打断他说,“当年宣宗皇帝私下跟我说,六皇子生xing谨厚,雄才大略,有太宗皇帝遗风,江山社稷后继有人。不想他却无意于皇位,主动请缨去西北从军。这皇位若是他想要,也落不到官家手里,官家难道不清楚?再说,若没有他握着兴平军,官家又如何坐稳这皇位?晋王年岁虽轻,智慧过人呀。你再看他从西北回来,行事低调,从不过问朝政,不结jiāo大臣,每日反而跟兵卒混在一起,可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做个纯臣。”

  沈赟恭谨地说:“父亲教训的是,只是除了他,我着实想不出第二个人。”

  “凡人行事总离不开目的两字。咱们再想想,认回阮家丫头,究竟对何人有益?”

  话是这么说,但接到匿名信到现在有四天了,就这个问题,三人没有少想,却都是想不明白。片刻,沈老夫人拍着榻沿,说:“这阵子咱们家到底走的什么霉运,先是我遇刺,紧接着你也遇刺,如今又来这么一封匿名信……”

  沈赟柔声说:“娘不要着急,实在不行,我先同皇上请罪,以退为进,便是罢官也护大哥周全。”

  “不妥,你若请罪,事必公开,那韩王和他的党羽们还会放过咱们沈府?你罢官事小,只怕你大哥有牢狱之灾呀。”沈密说,“以我看,实在不行,便把那丫头认回来吧。”

  “这……”沈赟犹豫地看着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砸砸嘴巴,极不qíng愿地说:“实在不行,就认回来吧。我见过那丫头,跟秀儿长得有几分相似,或许真是咱们家的孩子。好在那丫头还争气,听说好象在跟定国公府议亲事,咱们认回她也不吃亏。再说,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能够认祖归宗,传出去百姓也只会夸咱们的仁善。”

  第八十八章 各持一词

  又商量了一番,看时辰不早,沈赟从父母房间里退了出来,回自己的书房,按着自己的太阳xué想着。当年大皇子与三皇子争夺皇位,沈密与他皆是支持三皇子,但是大哥沈贲却与大皇子私jiāo甚笃,暗中常有书信往来。后来三皇子荣登大宝,大皇子自缢身亡,抄家时并未发现书信,还以为已经烧毁,却不想是落到别人手里了。只是别人拿信出来,却是要bī迫沈家认回阮碧,真叫人啼笑皆非,又叫人琢磨不透,莫非其中另有深意呢?

  正想得入神,听到敲门声,跟着沈婳推门进来,笑意盈盈,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一个茶盅。看到她,沈赟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说:“婳儿,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沈婳走过来,把茶盅搁到书案上,说:“爹爹这几日早出晚归,女儿好几天未见,想念的紧。”顿了顿,又说,“爹爹看起来疲倦的很,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沈赟笑着说:“你爹爹是宰相,国家大事,哪一桩不是为难事呢?就这两天忙,忙过头就好了,你先去睡,改日爹爹陪你下棋。”

  沈婳点点头,说:“那爹爹先把这盅jī汤喝了,这可是女儿亲自在厨房煎的。”

  沈赟依言把jī汤喝光,赞叹地说:“婳儿煎的果然味道特别好,比咱们府里的厨娘qiáng多了。”

  沈婳莞尔一笑说:“爹爹真会哄我,方才厨娘还说我放多了盐呢。”

  “便是盐多味道才妙。”

  沈婳此时确信自己的jī汤实在一般,跺跺脚,佯装恼怒地说:“爹爹真坏了,女儿不跟你说了。”说罢,扭头便走,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笑靥如花地说,“爹爹早些休息。”

  看着她掩门出去,沈赟忽然想起方才沈老夫人的话“或许真是咱们家的孩子”,他原本并没有打算见一见阮家丫头,但就是因为这句,忽然很想看看,她究竟长着什么模样。

  第二天到经略堂,刚刚处理完一桩政事,长随递过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未时两刻,天清寺,大雄宝殿。未曾署名,但他认得字。

  换了一身青衫小帽,只带三两个随从,到天清寺的大雄宝殿。释迦牟尼佛金身塑像寂然端坐,眼眸微垂,无喜无嗔。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只有零星几个善男信女在磕头祈福,空气里飘散着香烛的味道。

  等了一会儿,便看到知客僧领着一个戴帷帽的少女进来,身边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老嬷嬷——他认得这是阮老夫人身边的郑嬷嬷,便知道这少女必是阮家五丫头无疑。三个人迳直到大殿东边的供灯架前,知客僧细心地说着佛前供灯的事宜,一会儿,少女取下幔帽,接过沙弥手里的蜡烛点燃灯芯。千盏长明灯照着她的脸容,明亮灿烂,一如诗里所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沈赟心里一动,五官委实有几分似自己的妹妹沈秀,但气度煌煌,从容舒缓,却是截然不同。难怪自己母亲居然同意,这样一个少女,光这一份气度就叫人心生好感。脑海里忽然冒出和她说上几句的念头,然后脚方动,她却蓦然抬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眸清泠泠的不带丁点渣滓,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让他不改造次。

  很快,她又垂下头,双手合什,低声祈祷,声音虽小,却一字不漏地传到他耳朵里:“谨以此功德,回向兰姑姑身体健康,业障消除,息除一切身心诸患,所求一切世间善愿皆圆满。”

  沈赟别过了头,鼻子发酸。

  等再回头,阮府的一gān人已经走了。

  阮碧一直走到天清寺外,上了马车,才问郑嬷嬷:“妈妈,方才那个佛像旁站着的青衫男子可是沈赟?”

  “正是他。”

  “祖母叫我到天清寺给姑姑供长明灯,其实就是为了让我见他?”

  “不是让姑娘见他,是他想见姑娘。”顿了顿,郑嬷嬷说,“昨日沈赟约大老爷见面,说想见你一面。”

  阮碧“哦”了一声,无端端地要见自己,莫非是认祖归宗前的相看?心里升起一丝厌烦,说句实话,虽然她不是原主,对原主的亲友们也毫无感觉,但唯独对飘零他乡的阮兰心生同qíng。

  回到阮府,自然先去跟老夫人禀告供长明灯的细节。

  老夫人却明显对此不感兴趣,很快地摆摆手,问:“五丫头你先回去吧。”

  等她一走,迫不及待地问郑嬷嬷:“看到沈家那混蛋没?”

  郑嬷嬷点点头说:“一直盯着五姑娘看,说起来,真奇怪,无端端怎么会想见五姑娘呢?”

  “确实奇怪。”老夫人冷哼一声说,“不过,我倒要看看他们想耍什么yīn谋诡计?”

  隔着一天,答案便出来了。

  晌午,阮弘提前从衙门回来,一脸不敢相信地说:“方才沈赟托人跟我说,想要让咱们家五丫头认祖归宗……”

  老夫人震惊的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问:“你说什么?”

  “说让五丫头认祖归宗。”

  老夫人又发呆一会儿,然后仰头狂笑数声,说:“好好好,沈家的那些混蛋们终于知道他们错了……”笑声戛然而止,她一脸狰狞地说,“你去回他一句话,这世间还是有天理公道在的,不是他们沈家能一手遮天的,想黑就黑,想白就白,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呸。想认五丫头,除非咱们家老太爷死而复生。”

  “娘,你先别气。我觉得,他们想把五丫头认回去,并不是什么坏事……”

  老夫人怒视着他说:“不是坏事,难道还是好事来着?你父亲白死,你妹妹白白坏了名声?”

  “娘,你别着急,听我说,沈家只要一认五丫头,就等于承认他们当年错了,爹爹和妹妹的冤屈自然也得昭了……”

  老夫人抓起旁边案几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阮弘身上,怒不可遏地指着他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说什么混帐话。你父亲已经死了,你妹妹半生都毁了,五丫头也是咱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如今再来沉冤得昭,有什么意义?我只恨老天不长眼,让沈家还作威作福。你但凡争气一点,也应该立志扳倒他家,为你父亲妹妹报仇,说什么不是坏事,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

  阮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母亲请息怒,母亲请息怒。”

  老夫人深深吸口气,扯出手绢,抹掉眼角崩出的泪水。

  “娘,孩子绝无存心气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怨家易结不易解……”见老夫人又勃然变色,阮弘赶紧说,“何况咱们要接回妹妹,也该替她谋划一下……”

  老夫人心里一动,脸色稍缓,略作思索,口气放柔:“方才错怪你了,你说的也是,兰儿回来了,咱们也该替她谋划一二。这样子吧,你去回沈赟,想要认五丫头可以,须得依我三条。第一条,沈赟负荆请罪,敲锣打鼓,沿街游龘行。第二条,给老太爷守三个月的孝。第三条,八抬大轿把兰儿接回去当正室夫人。”

  阮弘一听这三条,一条比一条苛刻,顿时头大了,却也不敢多说,忙应承下来,写了封信送给沈府。

  沈赟及其父母一看,全勃然变色。

  沈老夫人气得腿脚直打抖嗦,说:“阮家的,真是给脸不要脸,给它一分颜色,它就敢开染坊。”

  沈密也连迭摇头说:“这路是行不通了,咱们得另想办法。”

  可是商量来商量去,还是一筹莫展。

  而这厢,阮老夫人心qíng大好,叫了三五个知jiāo好友,闲聊间便将沈家想认回阮碧的事qíng说了出去。没两日,京城的名门贵族之间都传遍,但是忌惮沈相,只敢私下里偷偷地传。

  不过还是传到沈老夫人的耳朵里,气得血压噔噔噔升高,赶紧也叫了几个知jiāo好友辟谣,说沈家从来没有认阮府那丫头回去的打算,全是阮老夫人一厢qíng愿。众说纷纭,各持一词,这可忙坏了一群凑热闹的看客。

  沈老夫人的话传到晋王府里,许茂豫叹口气,对晋王说:“沈府两家都十分qiáng硬,看来这回又不成了。”

  晋王微微一笑说:“刚开始不都是死鸭子嘴硬吗?到时候没有办法了,自然会服软。沈贲的命只在我一念之间,不信沈家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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