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_江薇【完结】(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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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七月初七到今日,一个多月,如同走马灯一样,让人应接不暇。

  真没想到顾小白会大胆至斯,杀掉敦律耶。

  不过说起来,大周估计也只有他这么胆大妄为,敢杀掉敦律耶。

  当时她听说后,也是冒一身冷汗。虽说她怀疑蓟奴里有láng子野心,和谈是假,刺探大周军qíng朝政为实,但也只是怀疑与推测,并无十足把握。万一北戎真心想要和谈,一个稳定的西北边疆有利于大周社稷江山——至少,晋王远征jiāo趾国期间,非常不合适在西北再辟战场。

  起初,太后以为顾小白为了她杀掉敦律耶,一怒之下,又把她关进东殿绣阁。直到北戎攻占沙河,蓟奴里率四十万兵马南下,原本叛变的北方三部忽然又归顺于他,太后想起她之前的话,才又将她放了出来,却不准她出宫去——她能感觉到太后的矛盾,有时候想杀了她,有时候又不想杀她。

  正思绪起伏,听到吧哒吧哒脚步声响起,还有人嘶着腔子喊着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戏台的丝竹声、唱戏声戛然而止。

  阮碧心里一凛,连忙悄悄回到西侧殿,只见一个满脸满身尘灰的驿兵跪在正殿,喘着粗气,双手呈上加急公文。东侧殿的文武大臣,西侧殿的外命妇,正殿里的太后、嫔妃以及宗室子弟,加起来几千人,都屏着呼吸。

  沈相上前一步,接过公文,看罢,脸色微白,递给太后。

  太后见他不宣之于众,心知没有好事,接过一看,差点晕了。

  “威州城破,帝中流矢,士气低迷,退守潞州,整肃以待。”

  潞州仅离京城不到五百里。

  半晌,太后摆摆手哀家身子乏了,今日就散了吧。”

  大家慌不迭地散去。

  太后与一gān文武大臣则去勤政殿讨论应对之策。到深夜,太后还没有返回慈宁宫,卢宫令等人不敢睡,或趴着或坐着,打着盹。阮碧也是心神不宁,和衣睡下。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喧哗声,悚然惊醒,听到隐隐的呼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她忙跳下chuáng,跑到殿外一看,只见勤政殿方向火光冲天,把天边照成白昼。很多太监拎着水桶往那边跑。她略作思索,回屋里,找出一套小huáng门的衣服穿上,也往勤政殿方向跑。

  刚跑出慈宁宫,听到刀枪砍斫声,只见两列侍卫在对砍,看衣服都是禁军营的,其中一队脖子上绑着红巾。顿时明白,这是宫变了,忙闪进墙角暗影里蹲着,不敢乱动。

  不一会儿,一个盔甲整齐的指挥使骑马,边跑边说陛下已经在潞州驾崩,太后隐瞒不发,妄图临朝称制。我堂堂大周岂能任一个妇人擅权独断?请众位兄弟速速放下武器,一起去宣明殿请赵王。”

  这番话说得侍卫们半疑半信,有些直接扔了武器,有些虽没有扔武器,手脚的力道却弱了,被红巾军一一击落武器,绑了起来。

  指挥使示意手下把被俘的侍卫带走,指着慈宁宫:“搜,韩王jiāo代了,要活捉阮五。”

  原来是韩王发动宫变了,只是他要捉自己做什么?阮碧纳闷,贴着墙,大气不敢多喘。过了一会儿,等侍卫们进慈宁宫搜查,她趁守宫门那几个不注意,悄无声息地沿着墙根往西走。

  一路上,刀枪jiāo击声,不绝于耳。

  到西华门一看,顿时大喜。两列禁军犹在jiāo战,相持不下,无暇他顾。有不少宫女太监仓皇地正往宫门外跑,无暇细想,也赶紧加入他们的队伍。一口气奔到宫门外,正想喘口气,听马蹄声急踏,跟着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把这些弃主逃跑的奴才全给我杀了。”

  啊啊啊的惨叫声大起,跑在前头的宫女太监纷纷倒地,阮碧骇然抬头,循声音看过去。只见阮弛手持火把,带着一队禁军过来,应该是闻讯赶来救驾的。

  她看着他,他也看到她了,顿时眯起眼睛,握紧手里的刀。宫廷bào乱,她又穿着小huáng门的服饰,杀了她,有谁知道,又有谁记得?

  跑是不可能,阮碧只能丝丝地盯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接近。

  到阮碧身侧,阮弛伏下身子,用力一劈。

  阮碧顿时被砍飞出去,落在一丈外,抚着胸口,看着他带着禁军飞快冲进西华门。

  他用刀背砍的她。

  不知道为何,他没有杀她。

  其实阮弛也不知道,事后想想,直觉的那一刹那魔怔了。

  虽然没用刀锋,刀背的力量也足够阮碧受的,痛了好一阵子,爬起来,和几个侥幸存活的太监宫女往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钻。时不时地听到大街响起骑军的杂沓马蹄声和步军的整齐跑步声。百姓多半都醒了,却各个门窗紧闭,偶尔响起一声婴儿啼哭,也很快就被掩住了。

  阮碧躲在巷子里,看跑来跑去的禁军多数戴着红巾,知道韩王占着上风。看样子是蓄意已久的,否则怎么会今日才收到前线急报,晚上就发动宫变了?不过现在不是思量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自己要先寻个安全的去处。

  天工绣坊在大街上,想避开禁军太难了。

  晋王府不用说了,韩王既然发动宫变,定然把各大亲王府邸都团团围住。

  至于阮府,想起“活捉阮五”这句话,大概也不会安全。

  那只剩下三石桥一条路了。

  阮碧没去过三石桥,但直到三石桥在城西,离着阮府并不远。循着河流往西,走了一炷香,果然看到一座石桥,紧邻着河的一房人家挑着幡布,走近一看,写着“曹氏芝麻大饼店”。是秀芝家,微微感慨,走近时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只听里面传来切切私语声。

  “……娘,发生什么事?好像皇宫这边着火了。”

  “反正不管咱们老百姓的事,你别管了,睡觉去”

  “哪睡得着?心里慌慌的,姑娘还在皇宫里呢……”

  阮碧咧咧嘴,轻手轻脚地走下河堤。河边泊着一艘小船,船篷上绘着一个“刘”字。知道是刘适之备下的船无疑,忙跳了上去,船只一晃,河水哗然一声。船舱里的人已经醒了,也不出声,点亮折子一照,见是阮碧,二话不说,跳上岸解开绳索,把船一推,然后自己再跳上来,拔出长篙一撑,小船离岸而去,水声哗哗。

  听到水声,秀芝在窗子里张望一眼,说:“娘,那船走了。”

  秀芝娘也张望一眼,诧异的说:“还真走了,都停了多久?三个月吧。怎么挑这个时辰走呢?古古怪怪的。”

  怕被别人发现,船夫只用唱篙轻点岸边,小船无声无息地划过寂静幽黑的河道。阮碧扶着船篷看着皇城的北方,火似乎越烧越大,滟滟地照亮半个天空。

  第30章 七年之殇

  关于这次宫廷政变,大周正史记载如下:

  “嘉平七年八月,十二日,帝亲征威州,太后监国。十六日,威州陷,帝中流矢。十八日,太后千秋,百官朝贺,韩王谋逆,囚太后,焚宫殿,立赵王。

  因为这次宫变发生在八月,八月又叫桂月,因此史称“桂月宫变”。

  十九日凌晨,韩王的兵马才完全控制皇宫和京城,太后和嫔妃等一gān女眷全部被赶到慈宁宫的正殿关押。与太后商谈政事的一gān大臣则被关押在宣明殿。

  中午,宫里的大火被扑灭,勤政殿全毁、垂拱殿半毁,共烧死二十七人,十五名太监,九名宫女,还有三名官员。

  晌午,韩王在宣明殿召见五品以上京官,抹泪跺足,称皇帝已经驾崩,太后隐瞒不发,想要仿效吕后武曌临朝称制,他身为柴氏子孙,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周江山落入一个异姓女流手里,故不惜冒天下之大不匙,兴兵逆bào,希望诸位大巨能以天下为重,尊立赵王,兴隆柴氏,光明显融,共抗北戎。

  他刚说完,有一老臣越众而出,指着他鼻子大骂:“柴珏,'陛下在威州明明只是中了流矢,xing命无碍,你却红口白牙,诅咒圣上,其心可诛。你发动宫变,囚居太后,焚烧宫殿,其行可剐……”

  韩王使个眼色,便有侍卫上前,一剑砍过去,血光四溅,人头落地,腥味弥漫。胆小的官员已经两腿抖糠,胆大的官员也脸色惨白。韩王看着站在最前面垂首敛眸的沈相,yīn测测地问:“沈相大人,你乃百官之首,何从何去,大家都等着你发话呢。”

  沈相抬头看他一会儿,神qíng淡淡地说:“皇帝大行,新帝再立,自有一套祖宗家法规矩。见到陛下的椁棺,该如何做,便如何做,何须我来发话?”

  韩王眯起眼晴,不得不承认,沈赞是个老油条,这话说得点水不漏。他是大周宰相,与州府往来官文都经他签字,一时还不能杀。

  “沈相高明,不愧是大周栋梁。如今非常时期,还望沈相日夜坐镇经略堂。”说完,摆摆手,便有两个侍卫上前,挟了沈相就走。

  等沈相走后,韩王扫视全殿。

  不到一柱香功夫,他杀一名大臣,囚一名大臣。其他怀有二心的大臣纷纷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而后,与他一伙的文巨武武将则纷纷表示忠心不二,极尽谄媚之言,于是这桩事便在一帮小人的鼓噪里勉qiáng糊弄成了。

  等文武大巨退下,韩王到雕龙宝座上坐着,摸着金龙扶手,踌躇满志地展望前景。立赵王不过是权宜之事,谁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待到将来时机稳定,他自然要废了他。

  一会儿,神勇营指挥使林兴忠进来,拱手说:“王爷,宫里全部搜查过,也检点过人头,并没有阮五。”

  韩王怀疑地说:“怎么可能?她明明在宫里的。”

  “连尸体都一一认过了,确实没有她。”

  “这倒奇了,难道跑出宫去了?”

  侍立在一侧的王府太傅摇摇头说:“昨夜咱们在京城各大街都驻了人,晋王府和京西阮府都团团围了起来,她一个弱质女子,跑出宫去,能去哪里?城门从昨晚酉正落下,至今未开,她也不可能出城去。”

  韩王默然片刻说:“兴忠,你即刻带人全城搜查。”

  指挥使以为韩王看中阮五的美色,皱眉说:“王爷,不过是个女子,如此兴师动众,十分不妥。”

  王府太傅说:“兴忠兄有所不知,此女奇货也。晋王坑杀北戎十万jīng兵,他们恨他入骨,听闻阮五是他钟意的女子,一心一意想掳到北戎去。敦律耶答应王爷,若将此女献给北戎,就送一万骏马给王爷。”

  指挥使恍然大悟,拱手说:“属下明白,这就派人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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