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_江薇【完结】(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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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下,欢呼声阵阵。是老百姓和守城将士在迎接余庆的骑兵,也是为又一次打退戎敌的进攻而雀跃。不过阮碧高兴不起来。大周的火药武器还没有发展起来,这几千颗震天雷是她收集附近州府的pào竹加工而成的,围城之下,一旦用完,无法再生。可不象北戎抛石车用的石弹,取之不尽,循环再用。

  以蓟奴里的军事才能,下一回再攻城,肯定布置的比这一回更周密。

  她扶着垛墙。忧虑地看着北戎指挥台上方向,暮色苍茫,只看到指挥台上隐隐绰绰的人影。天色向晚,夜风也起了。象往日一样不紧不慢地拂过城墙,拂过她的衣袂,拂过树梢……若不是战场还有几具尸体,若不是陷在坑里余烟袅袅的攻城车,阮碧都要疑心方才的战争只是一场梦。

  “五姑娘,你知道谁跟着余庆一起来了?”刘适之从楼梯下跑上来了,站在楼梯口大声地说。

  听他声音里有一丝雀跃,阮碧纳闷地问:“谁来了?”

  刘适之招招手说:“五姑娘,你自个儿过来看。”

  阮碧好奇地走到楼梯口往下张望,老百姓和守城将士把余庆等人团团围住,因此打眼一看,人头攒动,黑鸦鸦的一片。稍微看久一点,就发现其他人的目光都是看着余庆的,而他身边一个人却一直在东张西望,目光在人群里反复巡睃,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他戴着头盔,所以从高处看下去,看不到脸,不过浑身散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阮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脑海里电石火光般地闪过一念,这不是顾小白更是何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低声问:“不是说他去jiāo趾找王爷了吗?”

  “方才听他说,走到半路,听说戎敌打着替敦律耶报仇的旗号兵犯我朝,他又直接折回来了。到真州找定国公原先的部下借兵,正好真州都总管率兵驰援泗州,他也跟着北上。结果还没有走到,泗州城就破了。真州都总管改道去救援扬州,他就领了二千骑兵来解我们濠州之围,在路上跟余大哥碰上了。”

  “泗州城也破了?”

  刘适之沉重地点点头。“三天前破的。”

  阮碧的心也沉甸甸地往下坠,若是濠州城再破,淮水就彻底被北戎控制。

  天已经彻底黑了,风也越刮越大,城头又高,比其他地方犹冷三分。阮碧打个抖嗦,说:“今晚北戎大概不会再来攻城,我先回杏花巷休息片刻。”

  “姑娘不见余大哥和顾少爷?”刘适之惊愕万分。

  “早晚要见的,不急在一时。”阮碧淡淡地说,往旁边的楼梯走去。明知道早晚要见的,但是能拖一时就拖一时。每回面对这个少年,都有种深深的负疚感。事实上,她并不欠他的。但有时候,总觉得欠着他好多好多。

  第34章 柔真郡主

  晚上,气温陡降。

  北戎军的中帐大营里烧了火盆,火光融融,但大家依然感觉不到温暖。只因为蓟奴里自打回到大营,就一直yīn沉着脸摆弄着一颗从战场上拣回来的震天雷,一言不发。大家自然也是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多喘,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良久,蓟奴里终于发话了:“来人,传我口信给孟州、泗州、宿州,搜集火药工匠,全部送回忽汗城。”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梅达抢先拱手说:“汗王英明,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蓟奴里微微一笑,说:“汉人虽然耽误于奇技yín巧,但也着实造出一些有用的东西。震天雷若是用得好,堪作守城利器。”

  其他人方才明白过来,纷纷笑着附和,称赞蓟奴里英明果断。

  敦律贺嗤之以鼻,北戎十部,游牧为主,向来逐水糙而居,哪里有这么多的城能守?便是京都忽汗城,至今还是帐篷为主,房屋屈指可数,连个城墙也没有。

  他身旁坐着的一个参将叫卢旺,是蓟奴里的心腹之一,素来瞧敦律贺不太顺眼,见他神色带点讥诮,忍不住说:“敦律贺将军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不同的看法?”声音稍高,正好让全场的人都听到,方才还满脸堆笑地chuī捧蓟奴里的一gān人都停了说话,转眸看着敦律贺。

  “并非有不同看法,只是心里郁结。今日明明城破在望,却让余庆给破坏了。”

  蓟奴里转动着震天雷,不以为然地说:“且让他们苟延残喘几日又何妨?”

  敦律贺索xing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汗王,我不明白。今日明明咱们占着上风,因何还要退病?”

  “问的好。”蓟奴里沉下脸,拔高声音说。“我也正想问你,因何你只跟我报告震天雷毁了抛石车,却没有跟我报告。爆炸弹里藏着胡椒粉?也没有告诉我,你们夜袭濠州城。结果死了几百人,被俘一百来人。”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挂齿?”敦律贺说着,目光在人群里搜了搜,狠狠地瞪梅达一眼。

  梅达移开视线。

  气氛低沉,火盆里火苗扑扑地晃动着。

  到底敦律贺是摩那部的头领,蓟奴里不好太拂他脸面。稍稍缓和神色说:“敦律贺将军,我与你兄长自幼相识,亦师亦友。当年父汗让他教我行军布阵,他曾跟我说过,战场无小事,当步步为营,否则一子疏落满盘皆输。”他黯然地垂下眼眸,叹口气,“斯人已矣,言犹在耳。每每想起。总叫我心痛不已,悔不该叫他出使周国,令我既失良师,又失挚友。再失兄长。”说到这里,他以手掩目,无限唏嘘。

  中帐里的一gān将士见他真qíng流露,都大为感动,纷纷劝说:“汗王节哀。”

  敦律耶的尸体尚未下葬,但蓟奴里承诺班师后要以汗王规格下葬,这回的出征也是要替他复仇。相形之下,亲弟弟反而没有他表现的哀伤和愤怒,这叫人qíng何以堪?敦律贺尴尬地站着。

  好在这时,外头的侍卫朗声说:“报告汗王,蓟乞达将军从泗州送来的俘虏已经到了。”

  他暗吁口气。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蓟奴里抹抹眼睛,沉声说:“带进来。”

  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推推搡搡的吆喝声,跟着响起一个老年女子威严的声音:“放肆,我们自己有脚,自己会走,推推搡搡成何体统?”

  另一个女子声音说:“母亲勿要生气,这些夷狄空长一副人模人样,却是化外之民,如何识我堂堂天朝的礼仪?”

  这话相当的刺耳,中帐大营里一gān人等都皱起了眉。

  卢旺冷哼一声说:“此女何许人也?都沦为阶下囚了,尚且不识时务。”

  梅达说:“此女是周国的柔真郡主,她女儿便是柴曦的未婚妻。”

  中帐里有些人原不知道泗州送来的俘虏是谁,听梅达这么说,都露出惊讶之色,扭头看着门口方向。片刻,厚厚的羊毡帘挑起,一个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女人昂首挺首、目无下尘地走了进来,一个少女扶着一个脸色枯huáng的老妇人紧随其后。老妇人也是昂胸挺首,少女却是垂首敛眸,看不清楚容貌,尽管如此,她浑身好象散发着一圈柔光,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

  三人走进来后,直直地站着,特别是柔真郡主满脸倨傲。

  卢旺大喝一声说:“大胆,见到我们汗王,还不跪下?”

  柔真郡主轻蔑地斜他一眼,说:“我乃大周宗室女儿,向来只跪我朝天子,一个小小的蛮夷头领,也配受我的礼?”

  卢旺跳了起来,拔出刀指着她说:“你这个婆娘,再不跪下,信不信我杀了你?”

  柔真郡主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蓟奴里呵呵笑了几声说:“卢旺将军,把刀收起来。早就听闻你不解风qíng,果然一点没错。驯服一个女人,何需刀剑?过会儿叫人送她到你帐里,让她见识一下咱们蛮夷男人的威风,明日她自然会跪了。”

  一gān北戎将领放声大笑。

  卢旺收了刀,向蓟奴里行礼说:“多谢汗王的赏赐,今晚我定好好驯服她。”

  一gān北戎将领又哈哈大笑。

  柔真郡主又气又怕,脸色惨白地低骂一声:“卑劣,无耻。”

  蓟奴里懒得理睬她,懒洋洋地说:“来人,把柔真郡主送到卢旺将军帐里,把沈姑娘送到我帐里。”

  几个侍卫应声进来,气势汹汹地走向柔真郡主和沈婳。母女两人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浑身发抖。

  “荒唐。”沈老夫人低喝一声,挡在她们面前,回头看着蓟奴里说,“堂堂北戎君王,如此侮rǔ妇女老弱,传扬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蓟奴里还没有开口,卢旺嘲笑地说:“老东西,别给自己脸上抹金了。你实在是太老了,又gān又硬,便想我们侮rǔ你,我们也提不起这个兴致。”

  周围又是一片放肆的笑声。

  沈老 气得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只是反复地说:“荒唐……荒唐……”

  侍卫一把推开沈老夫人,伸手抓沈婳,她后退一步避开,泣声说:“祖母,母亲,婳儿不孝,先走一步。”说罢,拔下头上的金钗往自己喉咙戳,不想手刚动,一物飞了过来,正好击中手腕,痛得她啊唷一声,手一松,金钗落在地上。

  “你便是自杀了,我也会将你的尸体赏给我的手下。”蓟奴里不紧不慢地说。

  如此邪恶森冷的话,沈婳平生头回听到,又是害怕又是羞rǔ,反倒生出一股勇气来,抬起头瞪着他咒骂:“恶魔。”

  她自打进中帐大营,一直低着头,这会儿抬起头来,大家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蓟奴里原本是斜斜的依靠着椅背,也不由自主地坐正,看着她梨花泣雨的脸庞,心里隐隐闪过一丝怜惜。“好一个美人,不愧是周国的京都明珠。”斜了傻站着的侍卫一眼,“还站着gān吗?带到我帐里去。”

  “不要。”柔真郡主抱住沈婳,尖声说,“求求你,汗王,放过我们。只要你放了我们,我送你三千斛明珠,一万两huáng金。”

  卢旺大声地说:“笑话,我们汗王自有金山银山,还稀罕你这点破铜烂铁?”

  “那……那……那我帮你们破濠州城。”柔真郡主急不择言,说完后自己都愣了。

  其他人也愣了。

  片刻,蓟奴里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七日濠州城必破,何需你来帮忙?”

  “那……你说,你说的我都条件,只要放过我女儿。”柔真郡主泪流满脸,几近崩溃,全无方才的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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