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媜看着她,微微疑惑。
阮碧向她行了个礼,带着秀芝扬长而去。虽然这个沈媜貌似xingqíng不错,但是她们俩的出身注定不可能成为朋友的,阮碧也不想làng费时间在她身上。
沿着水上曲廊漫步走着,微风chuī来,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的荷花荷叶都摇曳不停,碧色如làng连绵不绝,阮碧只觉得心里一片飒慡,什么嫡女庶女,什么侯府世家,什么营营碌碌,什么勾心斗角,全是浮云一片。
秀芝感叹地说:“姑娘,要是我们日日住在这里多好。”
阮碧笑着说:“我是没指望的,你若是想,我便去求谢姑娘,让你留在她身边。”
秀芝知道她说笑,笑答:“好呀,呆会儿姑娘可要记着了。”
临着正午,阳光有点晒,阮碧微微汗出,说:“走吧,咱们还是去找个yīn凉的地方先歇会儿吧。”
秀芝眼波一转,说:“姑娘,咱们去看看白果树王呀?”
阮碧怔了怔,问:“什么白果树王?”
“我娘说的,就在荷塘的西边,有一棵白果树王,有一千年了,都成了jīng了,据说对着它许的愿望都会实现……”
阮碧越听越纳闷,问:“你娘怎么知道的?”
“从前我娘在梁王府里当过几年的厨娘,后来她怀了我哥后,就辞了差事。她从小就跟我说梁王府有多美多好,那个时候我就想着长大后也要去梁王府当差……再后来,梁王没了,府也封了,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了,没想到姑娘带我来了。”
阮碧想了想,后花园是清过场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倒是跟二姑娘她们呆在一起,容易出事。“那好吧,咱们也去许个愿。”
一路往西,出荷塘曲廊,岸边一排杨柳依依。柳树后面,穿过一条碎石花径,是假山修竹,几排蔷薇架,枝叶葳蕤,花开如锦。再远点,便是不高的灌木,后面隐隐露出楼宇的飞檐和粉墙,不要说上千年的白果树王,便是连棵白果树苗都没有。
“秀芝,白果树王呢?”
秀芝也纳闷,说:“姑娘,我也不知道。”
两人沿着花架慢慢地找着,忽然听到有个低沉的男声传来:“谁在哪里?”
阮碧和秀芝连忙停住脚步,又听到一个喑哑的女声响起:“晋王。”
男声诧异地问:“万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女声说:“我奉贵妃之命到侯府小住,教习谢二姑娘礼仪。方才听说晋王来了,却又不让人跟着,便猜你来此处了。”
男声沉默片刻,问:“白果树王是什么时候砍的?”
“五年前封府那日便砍掉了。”
男声冷笑数声,说:“倒跟一棵树过不去了。”
“既然只是一棵树,晋王又何必耿怀?”
“便是王叔当真把大哥的尸骸埋在此处又如何?大哥全家赐死,白王还能变成皇不成?”
“晋王。”女声略微提高声音,“官家是你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神灵之说,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当真有神灵,当年我在这里许的愿,便是兄弟和睦,萧墙无祸,为何如今大哥和王叔死、二哥软禁、四哥贬为庶民、七弟疯……”说到最后男声渐渐地哽咽了,又沉默良久,说,“万姑姑,你去吧,容我在这里站一会儿。”
女声沉默一会儿,说:“晋王,今日府里邀请各府闺秀在这里赏荷,若是碰上,易生误会……”
男声说:“知道了。”
“那,奴婢告辞了。”
一个脚步声渐渐远去。
阮碧也想走,又怕惊动晋王,只好站着。
过一会儿,隐隐有呜咽声传来,十分压抑。却也只是一会儿,那呜咽声便消失了,跟着脚步声远去。阮碧探出头,只看到一个穿着紫袍的高大背影消失在蔷薇架后。
秀芝吁出一口气说:“姑娘,咱们赶紧走吧。”
阮碧点点头,刚拉着秀芝走到碎石路上,一阵笑语声随风chuī了过来。只见十来个姑娘,三三两两地往这边走来,当先的正是谢明珠和二姑娘。看到阮碧,二姑娘怔了怔,说:“你动作倒快,明明拉在我们后面,怎么又赶在前面了?”
阮碧迎上去问:“二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到现在她还没有搞明白,二姑娘死活拽着自己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走的累了,要到前面的蔷薇院打会儿叶子牌,你也来吧。”二姑娘难得的口气和善,说边拉着阮碧的手,她这突如其来的热qíng,又让阮碧惊了一下。转头看她,她也在看她,目光里充满探究。
穿过犹如迷宫般的蔷薇花架,七转八拐,一个小巧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这是个回字型的小院落,坐北朝南的三间是花厅,木质地板,摆着小矮几,东西厢房,摆着好多贵妃榻,都用屏风隔着。看来这个院落就是供客人玩累了小憩的地方,果然,谢明珠说:“若是困了乏了,便去厢房里歇一会儿,若是想玩叶子牌的,就到厅堂里。”
二姑娘拉着阮碧说:“你也来玩一会儿吧。”
阮碧说:“不了,二姐姐,我乏的很,先歇会儿。”
二姑娘也不qiáng迫她,带着秀云,和谢明珠等人兴致勃勃地进了厅堂。
阮碧带着秀芝进厢房睡下没多久,便被厅堂里传来的笑语声吵醒了。又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只好起来,到厅堂看了一眼。厅堂里开了四桌,似是赌钱的,各人的桌子前面都摆着铜钱。
谢明珠、二姑娘、沈媜、“魏紫”同坐一桌,谢明珠满脸笑容,面前一堆铜钱,而二姑娘桌前却是空空如一,脸色灰暗,看来是输的很惨。
至于其他几桌,输的多数都上了脸,或是沉默,或是皱眉,特别有一个输得脸红红,眼神都凌厉起来。其中倒有一个姑娘虽然面前空空,却依然神色如常,阮碧不免多看她一眼,想着呆会儿要结识一下,便走到她身后看了看。
忽然感觉有道视线盯着自己,抬头在厅堂里扫了一眼,才看见青衣仆妇站在墙角的一群仆妇里。
阮碧心里一动,这一回,莫非观察的是对钱财的态度?
(叶子牌盛行于唐代和北宋,是贵族妇女最爱的博彩游戏。)
第二卷 步步为赢 第15章 局中有局
忽然听到二姑娘的声音响起:“回回我最小,没趣,我不玩了。”
谢明珠着急地说:“不行不行,没人了,你要是输光了,我借你就是了。”
二姑娘说:“跟钱无关,便是牌差的没兴致了,你们另外叫个人吧,且让我歇一会儿。”
“魏紫”说:“阮五姑娘不是起来了吗?让她过来就是了。”
二姑娘看了玩碧一眼,想到她是个穷的,要是输几把就没钱了,丢的是阮家的体面,摇头说:“她可不行,连牌都看不太懂。”
阮碧也连忙说:“我确实不行,你们玩吧。”
谢明珠诧异地问:“怎么就不行了?去年冬天不是还跟我玩过一回吗?”
五姑娘这才想起,去年谢明珠过阮府玩的时候,也是打叶子牌缺人,拉阮碧作陪过。想了想,说:“那回也是少人拉的她,她是不太懂,乱出牌的,要不……”看向阮碧,口气温和地说,“……五妹妹你陪她们玩会儿?我帮你看着牌。”
话说到这份上了,阮碧只得坐下,加入牌局。
无论是麻将还是各色牌类,一般都是旺新手的,阮碧不会,但抓来的牌却很大,又有二姑娘的指点,连玩几把,都是赢钱。同时,她也看出名堂了。叶子牌就是后世扑克牌的雏形,总共四十八张,分四个花色,分别是“文钱”“索子”“万贯”“十万贯”,现在的玩法就是最简单的一种——比大小。她学过数字,心算能力比在座任何一位都qiáng,若是有心,想大赢她们也不难。但仔细想想,她还是装出一副不懂的模样,让二姑娘一直指点。
二姑娘的技术也不差,牌又好,又过十来把,谢明珠、沈媜、“魏紫”桌面的钱大半都到阮碧面前了。这三个人出身豪门,对钱财并不在乎,但每回都被阮碧占了上风,不免有点气恼。
“魏紫”看着阮碧的手,说:“五姑娘这手是不是到庙里开光过?活活一个抓钱圣手。”
周围一gān人等都掩嘴嘻笑。
阮碧也笑了笑,说:“姐姐当真风趣。”
“魏紫”扬扬眉,说:“什么姐姐妹妹?我有名有姓,又不是跟你头回见面,你倒装出一副不认识的客套模样。”
阮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装作仔细看牌。
“魏紫”见阮碧不接话,诧异地看着她,问:“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阮碧只好硬着头皮说:“小妹生过一场大病,高烧几天,把前事忘记了大半。”
“魏紫”看看她又看看二姑娘,问:“真的?”
二姑娘心里疑惑,当时这么多人的面,却也只能帮着圆一下。“确有这么回事,我家五妹妹腼腆,许是不好意思开口问……五妹妹,这位是镇国公的大姑娘,姓韩名露。”
阮碧说:“原来是韩姑娘,多有失礼。”
韩露恍然大悟说:“怪不得跟从前都不一样了,呃……怎么又是我输了?”把桌面最后一贯钱扔到阮碧面前,说,“这下子我可是输净光,只能罢战了。”
谢明珠慷慨地说:“我借你就是了。”
韩露说:“不用,玩着没兴致了,再说我也乏了,要去歇会儿,你们玩好。”说完站起来,带着丫鬟往厢房走去。
沈媜把手里的叶子牌一放,说:“我也乏了,姐姐们慢玩。”
谢明珠虽然还想玩,便见大家都兴致缺缺,只好悻悻地说:“那就散了吧。”
两人相偕离去,顷刻间,只剩下阮碧和二姑娘。
阮碧看着桌子上的一堆铜钱和十来两碎银,犯难了,问二姑娘:“二姐姐,这钱如何处置?”
二姑娘于钱财方面也不甚在意,说:“既然是你赢的,便留着,若是觉得不便,我叫明珠帮你换成银子。”
阮碧心思微转,她赢的不少,折合成银子大概有二十多两。这个时代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的六百元人民币,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况且她又正好缺钱。可是,这钱若是收下了,终究有碍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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