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到底还是把心里怒火压下了,冷淡地说:“有德你怎么傻站着?还不去看看逐日怎么了?”说罢,也不再看阮碧,迳直往马棚走去。
崔九如获大释,赶紧引着阮碧回内院。
阮碧回到“枫华苑”,换好衣服,再到长公主寝殿的侧殿。顾静宜正在弹琴,身后还是侍立着一群仆妇,抱着各色各样的东西。见她进来,按住琴弦,说:“碧姐姐,你怎么拣这个时辰去骑马?日头这么晒,会伤了皮肤的。”
“只是晒一会儿,不会有事的。”阮碧坐下说,“听说你的‘米团’方才走丢了?”
顾静宜摇摇头,宠溺地看“米团”一眼,说:“没有,只是它偷偷躲起来了,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了。”
身后一个老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说:“县主,这会儿是练琴时间。”
顾静宜不快地嘟起嘴巴说:“刚才不是练过两刻钟了吗?我手指都酸了,先让我歇会儿嘛。”
“就是就是,让县主歇会儿。”崔九笑呵呵地凑上来说,“县主,你猜谁来了?”
顾静宜睁圆眼睛问:“谁来了?”
“是大少爷和晋王爷,方才都在跑马场。”
顾静宜“啊”的一声,推开琴站了起来,说:“表哥来了?怎么不早说呢?我也要去跑马场。”说着,就往屋里走,“快快快,我要换衣服,把我那件新做的大红色的骑装拿出来。”
一gān仆妇也跟着她往屋里走,胳膊撞着胳膊,脚踩着脚,好不闹腾。
外面忽然有人传:“长公主回来了。”
阮碧站起来了。
片刻,杂沓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
惠文长公主穿着一身华丽的宫服进来,在一大群仆妇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问崔九:“方才门房说匪阳来了,人在哪里?”
崔九恭谨地说:“在跑马场,和大少爷一块儿,正在看逐日得的什么毛病。”
这会儿,顾静宜从里屋踢踢踏踏地出来了,已经换成大红骑装,四五个仆妇围着她,有的帮她拉拉后面衣襟,有的拿着梳子帮她理头发,有的帮她抚平袖子的皱褶,有的帮她整腰带……长公主看的眉头直皱,问:“静宜,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表哥在跑马场,我去看看他,都一个多月没见这他了。”
长公主颇有点哭笑不得,说:“这会儿骑什么马?叫他过来就是,正好我也有阵子没见他面了。”朝崔九抬抬下巴,崔九会意地退了下去。
顾静宜拉长脸,嘟起嘴巴说:“那我这身衣服岂不是白换了?”
长公主摆摆手,说:“快去换了吧。”
于是顾静宜不快地咕哝着,又在一帮仆妇的簇拥之下进里屋换衣服。
人家都是亲戚,自己掺在里面不是回事。想到这里,阮碧说:“长公主既然有客人,小女子先退下了。”
长公主微作沉吟,说:“也罢,你先退下吧。”
阮碧带着秀芝和刘嬷嬷回到“秋华苑”,往榻上一倒,只觉得全身酸痛,估计是方才颠簸伤着了。“秀芝快帮我按按,方才让顾小白给吓着了,我现在浑身痛。”
刘嬷嬷举手指到唇边“嘘”了一声,看看外头,说:“哎唷,姑娘你怎么直接呼人家大少爷的名字了?让她们听去了,还不知道如何编排你的不是。”
秀芝努努嘴,忿忿地说:“刘妈妈,你方才不在跑马场,不知道那顾小……大少爷如何可恶,差点把姑娘吓死了。”说着坐到榻边,轻轻敲打着阮碧的背,“姑娘,咱们以后还是别来长公主府里做客了,没理由过来给他们欺负。”
刘嬷嬷瞪她一眼说:“净说这些小xing子的话撺掇姑娘,能到长公主府里做客是多大的荣耀,传出去对咱们姑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秀芝不服气地说:“什么荣耀不荣耀,我瞅着是受罪。”
刘嬷嬷不理她,对阮碧说:“姑娘可千万别听秀芝瞎说,这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姑娘能入长公主的法眼,外头的人也会高看姑娘一眼,于将来姑娘的亲事大有好处。”又对秀芝说,“姑娘嫁得好,咱们也跟着体面。”
秀芝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又不肯认输,嘟着嘴巴说:“我才不要什么体面,我只要姑娘不受罪。”
刘嬷嬷还想叱她眼浅,只看着眼前,不看将来。
阮碧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别争了。这到长公主府做客,不是我想来就能来,也不是我不想来就能不来,顺其自然就是了。”
这话说的刘嬷嬷和秀芝都沉默了,贱者只能听命于贵人,这点没有人比她们感受更深刻。
秀芝又敲打一会儿,问:“姑娘,好些没?”
阮碧动动身子,身子舒服很多,只是大腿根却隐隐作疼,估计是磨掉皮了。“好多了,秀芝,等一会儿,你记着帮我在骑服的裤裆里面再用棉布fèng多两层。”
秀芝愣了愣,片刻明白过来,说:“姑娘你皮肤嫩,还是别学骑马了吧,到时候皮都磨厚了。再说姑娘学会骑马做什么?咱们府里又没有跑马场,也不会准姑娘骑马出去的。”
阮碧不以为然地说:“有备无患。”
刘嬷嬷端着茶水过来,搁在榻边的小几子上说:“姑娘,晚上跟静宜县主一起乞巧,要互赠礼物,可想好没?”
阮碧是带了不少小绣品过来,想着根据静宜的xing格再挑一件送她,听到刘嬷嬷这么说,便爬了起来,说:“还没有想好,把绣品都拿过来,咱们挑一下吧。”
正挑挑拣拣,崔九来了,笑呵呵地说:“阮五姑娘,长公主请你到芙蓉香榭用晚膳。”
阮碧点点头,进里屋整整衣服、梳理头发,然后再出来,跟着崔九出“秋花苑”,往东边的花园走去。
走了一段路,阮碧按捺不住,低声问:“都有些什么人?”
崔九说:“长公主、大少爷和静宜县主,还有晋王爷。”
阮碧脚步一滞。
崔九以为她想起男女大防,便笑着说:“长公主说了,没有理由让客人一个人吃饭。再说,姑娘年岁尚小,也不必过于拘着常理。”
第二十二章 有德追问
阮碧原本以为芙蓉香榭是临水而建的水堂,不想却是个停在水面的双层画舫。
天色未暗,但已挂上红色灯笼,看着倒有点象秦淮河上的花舫。
到画舫边,崔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五姑娘先上甲板等会儿,长公主等人稍后就来。”
阮碧点点头,拾步登船,上甲板扶着栏杆放眼远眺。天边晚霞如织绵,丝丝缕缕,变幻着颜色,不免有点痴了。
晋王和长公主并肩走上甲板的时候,就看到她扶着栏杆站在绚烂的晚霞里,朝着自己的小半张脸线条优美,被余晖镀成浅金色。水面凉风chuī着她青色绫裙,裙裾飘飘,似乎一眨眼间就会随风归去。他原本下定决心不再搭理她,但是这一刹又动摇了。
阮碧回过身来行礼,大家落了座。
惠文长公主是主人,自然面南而坐。晋王坐了她的左面下首,顾静宜抱着“米团”坐她右面下首,阮碧坐在顾静宜的下首,对面是顾小白。侍女们鱼贯进来,传上晚膳,斟上美酒。
又是琴师在岸边弹琴,叮叮咚咚地拂过水面而来,如梦似幻。
酒过三巡,晋王起身告辞,说是明日大早要检点禁军。
长公主也不留他,叫崔九拎着灯笼送他出府。
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背影没入夜色里,阮碧暗吁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怅然若失。
用过晚膳,跟顾静宜到花园里搬上香案,焚香乞巧,然后jiāo换礼物。她送阮碧的是一只销金香囊,绣工一般的,但是缀着明珠,华贵至极。阮碧送她的是用huáng梅挑花绣的灯罩,隐隐绰绰,十分雅致。
乞巧后,各自回房休息。
许是因为在别人家里做客,睡不踏实,阮碧起的很早,想到院子里透透气。没想到走出房门,崔九已经在门口侯着了,笑呵呵地说:“姑娘起的可真早。”
“公公也早。”
崔九又说:“长公主昨晚喝多了,这会儿还睡着,静宜县主一向贪睡,不到辰时不会起来。姑娘不如先去遛遛马。”
阮碧点点头,暗暗称赞。这崔九真是人jīng儿一个,知道她想学骑马,着力安排着。只是这么一个人jīng儿,明显是长公主的心腹,怎么会让他来随侍自己呢?
到跑马场,太阳还没有升起,阮碧骑着马走了两圈,忽然听到有德的声音响起:“你这样子也算是骑马?”
阮碧诧异地回头,只见有德站在马棚边,衣服松松垮垮,嘴里咬着一根青糙,斜眼看着自己,神qíng不屑地说:“你这是走马吧?”
“我原来就不会骑马,正在学呢。”顿了顿,阮碧安奇地问,“你……怎么还在?你们家王爷不是回去了吗?”
有德伸个懒腰走过来,说:“王爷是回去了,逐日不舒服,我看着它一宿。”
他一走近,一股马臊味也跟着过来。
阮碧诧异地指着马棚说:“你昨晚睡在这里?”
有德点点头,说:“对呀,不睡马棚里,怎么看着逐日?”见阮碧鼻子耸动,他明白过来,吊郎当儿地说,“你们这些大家闺秀真是没有见识,不知道这马是世界最金贵的东西?它身的味道也是最好的。”说着嗅嗅自己的肩膀,大声赞叹,“我一闻这味道就全身舒坦。”
阮碧拨转马头说:“那你慢慢舒坦吧。”
有德去伸手攥住马缰,看着阮碧,吧唧吧唧地嚼着糙。
阮碧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瞅瞅自己的打扮,又没有什么疏漏,问:“你gān嘛这么看着我?”
有德吐掉嘴巴里的糙,问:“小丫头,我问你,你喜欢我们家王爷吗?”
阮碧心里一跳,说:“你说的什么污言秽语?”
有德纳闷地说:“这怎么成污言秽语?最讨厌你们这些大家闺秀,扭扭捏捏,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北戎的娘们就慡利多了。”
“这里不是北戎。”
“知道,知道。”有德敷衍地应着,“你就慡快一点给我一句话,要是喜欢,咱就去告诉王爷,让他早点把你弄回王府里。要是不喜欢,咱也去告诉王爷,让他不要惦记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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