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有一种人天生就是要引人注意的,即便是身处万千人之中,即便周围有多少不凡的人物,但只要他出现,那么无论是谁,都要被第一时间捕获了注意力,再也不能移开目光,显然,此刻走进大殿的青年就是这样的人,他沉默地走入殿内,脚步平缓而稳定,昂然而行,微微轻抬的下巴令在场所有人都深切地感觉到了那份帝国继承人独有的傲慢,一如往常的平静与自信。一时北堂戎渡走近,脸上带着笑容,看向上首的北堂尊越,他能够察觉出周围官员面对着自己所体现出来的敬意与恭谨,但是不管怎么样,此刻在宝座上端然高坐的那个俊美男人,却是自己如今必须表达忠诚与恭敬的对象。思及至此,北堂戎渡上前,深深一礼。
北堂尊越自然不可能看穿北堂戎渡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或许是父子天性,也或许是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北堂尊越多多少少还是从北堂戎渡的眼神中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样,他觉得有点儿奇怪,不过也没当成一回事,只淡淡一笑道:“……你今日可是来得迟了,待会儿朕再处置你。”北堂戎渡含笑道:“是儿臣的不是,甘愿领罚。”说罢,便站到一旁。
一时北堂尊越继续理事,众官员则垂手站在殿中,各种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北堂戎渡笼手在袖中,静静打量着周围,他看着北堂尊越英俊得无可挑剔的眉眼间一片威严,以绝对qiáng势的姿态占据着大殿内所有人的视野,恍若天神,不知道为什么,北堂戎渡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这是我的父亲,我的情人,是他亲手打造了这个帝国,可是,若是没有我当年四处征战,尽心辅佐,又岂能有如今的这个局面?这江山万里,锦绣河山,也有我的一份!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根本不受控制,也来得毫无预兆,令北堂戎渡自己都觉得意外,但这意外几乎在瞬间就变成了轻愕,紧接着,又即刻转化成了一股深深的骇然,北堂戎渡光滑如玉的面部肌肤猛地绷紧,好在有宽大的袍子作为遮掩,才没有让其他人看见他的身体突地微微一颤,此刻北堂戎渡表面虽是依旧如常,然而心中却好似翻江倒海一般,他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因为不甘被人控制,无力掌握命运而决心去改变目前的状况,还是因为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是在渴望着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一念及此,北堂戎渡心下大乱,转眼间已是汗湿重衣。
午间,北堂戎渡陪北堂尊越一同用膳,北堂戎渡腰间挂着香囊,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微香气,他提着酒壶为北堂尊越斟了酒,一面含笑道:“我的伤已经好了,只是你既然总唠叨着说我没好利索,不让我饮酒,那我就不陪你喝了。”他说着,睫毛微垂,掩去眸中的异色。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处静室中,沈韩烟亲手斟了茶,放在腰悬古剑的男人的面前,碧色的茶水在杯中微微晃dàng,与剑上猩红的剑穗共同勾勒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三百五十八. 不惜一切
北堂戎渡替北堂尊越斟了酒,一面睫毛微垂,掩去眸中的异色,与北堂尊越谈笑风生,而另一个地方,同样在这个时刻,一间gān净整洁的房间里,一对父子相对不语,青年穿着姜huáng的jiāo领束衣,外罩一件葱绿色长袍,领口、袖口、袍缘都袖着团花图案,头上扎着儒髻,完全是读书人的打扮,俊雅秀逸的面孔上一片云淡风轻,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让整个人维持着镇定,不曾露出半点破绽。
此处乃是真正的李洪月在城外的住宅,桌子上放着刚刚揭下来的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赫然是李洪月的模样,此时沈韩烟亲手拿起茶壶斟茶,修长的手指与jīng致的细瓷茶杯几乎是同一颜色,细腻无比,他这么微微一倾壶嘴,热气腾腾的茶水便形成一道细线注入雪白的瓷盏中,那碧色的茶水在杯子里轻轻晃dàng着,无声无息,与面前男人腰间剑上那猩红的剑穗共同勾勒出一幅诡异的画面,沈韩烟倒了茶,像往常一样双手奉给面前的人,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北堂陨一身宽大的锦袍,以尽可能舒服的姿势坐在huáng花梨的太师椅中,乌黑油亮的发髻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超过四十岁的中年人,腰间佩着古剑,上面一如既往地拴着一条猩红如血的剑穗。此时北堂陨接过沈韩烟奉上的茶盏,只见那杯中的茶色幽幽如雾,热气袅袅上升,茶香扑鼻,北堂陨看也不看,随意拿起杯子便抿了一口,沈韩烟眼看着他喝了茶,甚至目光还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北堂陨的咽喉,确定那喉结轻轻上下一滚动,明显是咽入了茶水,一时掩在大袖中的雪白手指这才仿佛痉挛般地猛然颤了一颤,清俊的面孔上却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