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顾着自己的伤心,忘了突然失去爹爹疼惜的诗霖是多么需要她的关爱。诗霖咬着唇,几次向祖母伸出小手,祖母在拭泪,没有看得到她。小脸无助地扭向一边,韩江流不舍地抱起她,她突然生出一股蛮力,拼命地踢打着韩江流。韩江流紧紧抱住她,她挣脱不开,出人意料地一低头,狠狠地咬住韩江流的手腕,韩江流吃痛地松开她,无奈只得把她递给一边的佣仆。
诗霖赶到一股巨大的恐惧扑面而来,突感到她再也没人疼爱了,她惊慌地从佣仆的怀中探身下地,跑向木屋外的湖泊,沿着湖岸,边哭边跑。
落日的余晖下,一匹骏马越驶越近,金色的夕阳稀稀落落撒在马上少年已经开始宽厚的双肩上。
“爹爹……”诗霖蓦地停住了脚步,瞪大眼,她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急急地寻声看去。
“诗霖……”少年从马上跳下,迈开大步向他走来,青涩的俊容上有着无法形容的心疼。
诗霖揉揉眼,小嘴扁着,她认出这骑马的人不是爹爹,是经常来糙原看望她的烈哥哥。每次来,烈哥哥都给她带许多好玩的、好吃的,这些都不稀罕了,她最喜欢烈哥哥带着她骑马,在糙原上像风一般驰骋,也喜欢烈哥哥陪着她坐在糙地上玩泥巴,一呆就是半天。烈哥哥会替她捏去发上的糙,会给她擦脸上的泥巴,会唱糙原上的牧歌给她听,烈哥哥还知道许多战场上的事。诗霖有时觉得烈哥哥比仕林还好。只要烈哥哥来,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这一刻忽然看到喜欢的烈哥哥,诗霖小小的心中突地一暖,像看到最依赖的亲人般,小手一张,甩开两条小腿,一下子扑进忽必烈的怀中,圈住忽必烈的脖子,小小的肩一抽一抽的,“烈哥哥和哥哥不要诗霖了,娘亲也不理诗霖。诗霖很乖,没做错事,为什么没人要呢?”
忽必烈不舍地双手捧住她的小脸,温柔地笑道:“谁说诗霖没人要,爹爹和仕林一定寻你娘亲去了,你娘亲她有时……会迷路的,不久以后,他们就会回来的。”
“诗霖想他们怎么办?”少年正在变声期,嗓音有点暗哑,却奇特地安抚了小女孩的心。
“放在心里,也可以说给烈哥哥听。”忽必烈对她挤挤眼。
“可烈哥哥住得很远很远,诗霖天天想爹爹和仕林,那该怎么办呢?”
忽必烈沉吟了一下,抿了抿唇,双眸刹地乍亮,想黑夜里一瞬的星光。一个使劲,便将诗霖抱起,低头认真对视着那双已经肿的不成样的双目,“诗霖愿意和烈哥哥住到一起吗?”
诗霖纳闷地嘟起小嘴,“烈哥哥不打仗,以后和诗霖一起住在这里等爹爹回来吗?”
“不,烈哥哥当然要打仗,不过,烈哥哥可以把诗霖带在身边。诗霖,跟烈哥哥去大都好吗?”
“烈哥哥不会像爹爹和仕林这样突然不见,也不会像娘亲一直睡着不理诗霖吗?”
君诗霖小小声的叹了下,惊恐了几日的小身子突地一送,小手搂紧了忽必烈的脖子,头搁在他颈间,“好的,诗霖跟烈哥哥回家。”
忽必烈低低笑着,热烫的胸腔震动了她。
大都,四王府,客厅中烛火通明,厅门紧闭,厅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啪”,长着两道倒挂浓眉的蒙哥从椅子中跳坐起来,举起手掌,狠狠地箍向笔直站在厅中的忽必烈,“你疯了吗?”拖累死后,长子为父,四王府现在的大家长就是蒙哥了。
他愤怒地瞪着忽必烈,这小子不声不响地从飞天堡抱回了一个二岁左右的小女孩,说要带在身边抚养,这已经够让人匪夷所思的,更让人感到疯狂的是这女孩竟然是君问天的女儿。
“杀夫之仇,不共戴天,你难道忘了父王是怎么死的吗?”蒙哥两眼血红,嫌不解气,“啪,啪”左右开弓,又是两掌。
忽必烈青涩的俊容一下红肿到突起,但他咬着牙,仍然站得笔直,眼神执着地盯着蒙哥,毫无退缩之意。
坐在正中的四王妃面沉似水,有点失望地看着一直引以为傲的小儿子,拖累子嗣众多,唯有长子蒙哥和四子忽必烈为她所出。忽必烈在拖累的儿子中最为佼佼,先汗成吉思汗在世时,也最为疼爱于他。他兴趣广泛,能文能武,孝敬父母,团结兄弟,无人不夸。今儿,他犯傻了不成。君问天是何许人,别看从前和王爷jiāoqíng颇深,其实此人yīn狠毒辣,诡计甚多,杀人于无形,王爷英明一世,最后不是栽在他手中吗?想想自己中年丧夫,是多么凄凉,小心谨慎地教育几位王子,在láng虎成群的朝廷中如履薄冰地行走,心中还要怀有雄怀大志,这一路,过得都不易,她可是在蒙古和忽必烈身上寄托了厚重的希望。
二王子旭烈兀、三王子阿里不哥面面相觑,摸摸鼻子,闷坐在一边,不敢苟同地看着忽必烈。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父王是怎么死的?那个妖言惑众的巫师,我们兄弟几个科室从他口中亲耳听到,是大汗得到了君问天提供父王谋反的羊皮纸,以此作要挟,编出一翻代大汗向苍天赎罪的瞎话,用毒酒毒死了父王。你……你这个混小子怎么可以这样没有立场?”蒙哥气得两手哆嗦,“腾”地抽出腰下的佩剑,“好,好……你既然把君问天的女孩带上门了,那么别怪我不仁义,就让她替父亲受过把!”
说完,蒙哥就往外冲去。
“大哥!”忽必烈突然跃起,挡在了蒙哥的面前,长臂一伸,单掌握住了剑锋,鲜血一下子就从掌心喷了出来。
“你若敢动诗霖一根毫毛,先把小弟给杀了。”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
四王妃愕然地瞪大眼。
二王子、三王子摸摸头,敢qíng这小子动真格的了。
“哈,你还跟我杠上了?”蒙哥冷笑,蹙起眉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告与敌为友,我替父行责,杀你又诉你,你如此执迷不悟,与敌为友,我替父行责,杀你又何妨?”
忽必烈掌中的血流得更快了马蹄眼眨都不眨的咄咄盯着蒙哥,“糙原上真正的勇士,赢得起,输得起,不要为自己的无能找怯懦的借口。皇族之争,向来弱ròuqiáng食,你若想比别人qiáng,那么你就必须要有比别人更多的准备、更深的心计、更高的本领,还要知道一旦输了是什么样的结果,如果你做不到这样,不如做个逍遥王。我知道父王是死于陷害,但父王他没有责任?是他给了别人机会,他太鲁莽,台轻易地相信别人,而且不知笼络别人,汗位曾经与他只是咫尺相隔,他去失之jiāo臂,他没有汲取教训,反而铤而走险,那样的结果,怎么能随意栽在别人的头上?父王是风雨飘摇中江面上的一条船,君问天何尝不是,每个人都要活下去,那就要看谁搏击风làng的本领qiáng。大哥你不要忘了还要大汗在岸上虎视眈眈地看着父王,父王怎能不输呢?”
“放肆,你……你竟然敢说父王的不是?”蒙哥火突突地往上窜,脸胀得通红。
二王子、三王子一时也被忽必烈的话给惊住,不由地捏了一把冷汗。
四王妃一脸深不可测的看着四子,心中已是巨làng翻滚,烈儿才多大呀,怎么能看得这么远这么透?
“我不是指责父王,我是以事论事。我们拖累家族要重登汗位,怎么可以小肚jī肠,为一些恩怨斤斤计较,父王若地下有知,他一定会对我们失望的。重登上汗位,才是重中之重。杀害一个二岁的奶娃娃,算什么英雄所为?”忽必烈语气越来越qiáng烈。
蒙哥咬着牙,正想抬起脚踢向忽必烈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四王妃开口了。“蒙哥,罢了,这四王府中养的人多了去,多一张嘴无所谓。”
“娘亲?”蒙哥不敢置信地看着四王妃。
“我想你四弟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确实君问天很让人讨厌,但他身为朝廷首富,对日后登基汗位还是有的。我要他欠下这份恩qíng。不要再多说了,快给你四弟包扎下伤口。”四王妃淡淡地扫了眼因失血过多脸色有些发白的忽必烈,“烈儿,那小娃娃,你一会让人抱到我庭院中吧!”
忽必烈忙抬手过肩,“娘亲,孩儿想亲自抚养诗霖。”
四王妃皱了皱眉头,断然拒绝,“你才十四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而且男女有别,不好。”
“诗霖才两岁,自幼失去娘亲,君堡主又突然远游,她本已惊慌不安,就连四海钱庄的庄主和她祖母都不能安抚她的恐惧,若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孩儿怕她会更惊惧。”忽必烈恳切地说道。
四王妃想了下,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她不解地打量了下四子,“她对你就不设防?”
“诗霖对孩儿……还好!”忽必烈默默地低下了眼帘,他把诗霖抱回王府后,就被唤进客厅,这块过去一个时辰,诗霖不会哭吧!
“娘亲没有别的事,孩儿想回院了。”
“哦,好好包扎下伤口,君问天那个娃娃暂时先呆你院中,我会让总管另派两个丫环过去。”
君问天谢过四王妃,对三位王兄颔下首,疾步走出客厅。
“娘亲,你怎么能这样纵容四弟呢?”忽必烈一走,蒙哥就炸了。
“蒙哥,”四王妃诡异地一笑,“娘亲觉得你四弟比你出息,别看他年纪小,但他很有远见,那娃娃可是一枚好棋子。你父王的仇不是不报,只是发泄在一个娃娃身上值得吗?如果让她的娃娃为我们所用,与君问天为敌,岂不是可以让君问天吐血而死,那样不更快人心吗?”
蒙哥却笑不出来,他觉得期待一个二岁的娃娃能成为帮手,头发还等白了,这简直和说天书一般。娘亲到底是女流之辈,太异想天开了。
这事还得自己想办法。他心中想道,脸上却没露出半分来。
二王子、三王子伸伸懒腰,站起来,他们一向唯娘亲与大哥的花是从,如今这收留君家丫头一事有了眉目,他们就当这事过去了,刚想向娘亲告辞,忽看到蒙哥递个眼色,一怔。
“娘亲,时候不早,请歇息吧,孩儿们告退。”蒙哥领先行礼,二王子、三王子跟着拱拱手。
四王妃温和地一笑,摆摆手。
“大哥!”一出客厅,二王子与三王子就凑近蒙哥。
蒙哥眼一眯,yīn冷的眸光在夜色中如láng一般,闪烁着幽幽的寒光。
忽必烈还没到院门,就听到诗霖声嘶力竭的哭声,他忙加快了脚步,看到诗霖在院中无助地推开一扇扇的房门,口中喊着:“烈哥哥……”一个小丫环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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