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珠,你原先是在哪个部门,不,是哪个庭院做事的?”她闲着无事,随便问道。
“过世的夫人说我手脚不麻利,又没眼头见色,就让我负责客房的打扫,有客人来时,也帮厨房端端盘子。”
“听说堡主夫人是个大美人?”
“美女蛇也很美的,可是会咬人。”绣珠小声嘀咕了一句。
碧儿杏眼圆睁,直直瞅了她一会,她似乎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一个美人,而且是一个下人。“她……对你不好吗?”
“在飞天堡中,下人没有评价主子的权利,夫人也不会对谁好与不好,她永远高高在上,无人看懂她的心思,除了chūn香。”
这话明显带了点怨愤在里面,她现在的身份是飞天堡新夫人,不能象个八卦婆,到处打听前夫人的事,适可为止。chūn香现在都一幅盛气凌人的样,可以想像以前一定很得宠。飞天堡,富虽富矣,人物太复杂滴说。
“夫人,谢谢你留下我,我一定不会偷偷爬上堡主的chuáng。”
“呃?”
“以前秋香和chūn香同时侍候夫人,秋香不知怎么的,有天夜里,堡主睡在账房中,夫人让她送参汤给堡主,她就偷偷爬上堡主的chuáng,被夫人发现,以后就不见了。”
碧儿愣了愣,看看天色,决意不发表任何评论,“我……去看看堡主收拾得怎样了,你把屋子收拾好,给我拿两本书,在大厅等我。”
汗,君问天怎么品味这么低,连下人都染指,没救得了。她摇头叹气,有点吃不消。
她现在已经摸透了飞天堡的地形,穿了几道拱门,来到一个僻静的九曲轿的池亭中,无聊地仰首看着铅灰色的天空,想静静地呆一会,身子却敏感地警戒起来。收回目光,瞧见潘念皓扬着一抹流气耍帅的笑容一步一步欺近她。
恐怕是见她独处,又想来非礼,这人真是放肆得可以了。碧儿心中冷冷地一笑。
“夫人好雅致,独自一人在此赏雪,我那个前表妹夫呢,怎么这样不怜香惜玉?”他手持扇子作状斯文地扇着,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碧儿直替他抽搐。
“看来你是个中好手,也是脸皮超厚的另类。”她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瞥了他一眼。
潘念皓一手撑着亭柱,握扇的手轻佻地在她面前晃动,正好把她围在死角内,让她闪避不得。
碧儿耸耸肩,“这招已经使过了,换个别的花样吧!”
潘念皓邪气一笑,轻轻的喘气,借机汲取她身上的馨香,更放肆地移近她。
“潘公子,你上次说空棺、实棺什么意思?”她仰首,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哦,那个呀,我已经找到证据了,不过还不够,呵,必要的时候我要采取非常手法……你害怕吗?”
“夫君……”碧儿忽然扬起一张笑脸,对着远处挥手。
潘念皓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但随即转了个笑容面孔回过身,“问天,我在和……”哪里有君问天的身影?
一双小手这时在他后面轻轻一推,他没留神,没站住,直直仰首跌入结了薄冰的池中,冰面突地裂了个大口子,他“咕嘟咕嘟”沉入刺骨的水里。
“天,天,潘公子,你怎么这样不小心,”碧儿佯装大惊,“你坚持住哦,我……去喊人来救你,对不起,我很想帮你,可是我……不会游泳。水里冷吗?”她很关心地问道。
可怜的潘念皓也不会游泳,池塘虽不很深,但冬天穿的衣服多,水又冰寒,人一下子冻僵,他上下牙直打战,根本无法动弹得了,不一会,一张自以为是的俊脸就青白得失去血色,嘴也张不开,只有两只眼恶狠狠地瞪着亭中一脸无辜的碧儿。
估计差不多了,碧儿才悠闲地迈开莲步,拎着裙摆,先是大笑两声,娇媚地送给他几个飞吻,然后才细声细气地喊道:“来人呀,来人呀,表少爷落水了。”
蚊子哼哼,悠哉飘远。
箱箱笼笼,大大小小的包裹,悉数搬上马车,君问天穿了件灰色的狐裘,不耐烦地看着通往内堂的门,碧儿一掀帘进来,他拧着的眉才舒展了一点。“夫人,就等你了。”绣珠过来塞给碧儿一个手炉,又替她披上风褛,“一路顺风,夫人!”
“你不一起走吗?”碧儿问。
“君府里有其他丫头侍候夫人,我留在飞天堡等夫人回来。”绣珠偷瞄下君问天,低声说。
“哦,那好吧!夫君,我们要出发了吗?”
君问天没有作声,而是走过来,揽住她的腰,她很配合地依偎,还仰脸露出一缕甜美的笑容。
到上车时,她突然怔了一下,回过头,对着送行的一群家仆和丫头,还有快要被风chuī走的赵管家,“那个,那个表少爷掉水里了,你们刚刚都跑哪了,我喊了半天都没人应一声,这辰光也不知有没冻死?”她很不放心地蹙着眉。
所有的人眼瞪得溜圆,嘴张得能塞下一个jī蛋。“夫人,你……记得是哪座庭院吗?”赵管家脸白得象雪一般,压制着慌乱,问。
碧儿眨巴眨巴眼,思索了好一会,痛苦地摇摇头,“我记不太清楚了,唉,飞天堡就那么大,找去吧!夫君,我们上路!”她亲亲热热的挽着君问天的胳膊,钻入车中,“哇,好暖和哦,夫君,你真好,有毛毯呢!”
飞天堡不大吗?赵管家yù哭无泪,顾不上礼节,不等君问天离开,率着众家仆蜂拥冲进飞天堡。
君问天深邃地看着碧儿,嘴角掠过意味深长的惊异。
车内不仅铺上了厚厚的毛毡,还多了毛毯、袖笼,边上搁着蜜饯、糕点,还有捂在棉被中装在牛皮袋里的水,窗格上摆了本书。
碧儿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眉眼笑得弯弯的,“这样子远行,有吃有喝,还能赏雪,再远我也qíng愿。君问天,我们傍晚能到大都吗?”
“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对她,他不旁敲侧击,直接进入正题。
“潘念皓那件事?”她扬扬新月眉,美丽的小下巴翘得高高的,“当然是……无意的。我和潘公子又无仇又无怨,虽说他脸皮厚厚,赖在飞天堡让我很讨厌,可飞天堡是你的,你能容我也就能容,而且白夫人刚过世,她的表兄,我怎么也得……让着点呀,不然人家会说我不懂事。”
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眉里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呢?
微闭下眼,他不追究了,冻得人又不是他,就让潘念皓在水里舒服地呆着吧!拿起一边的毛毯,替她盖在膝上,又替她戴上袖笼,她暖得眉飞色舞,也没想着拒绝。“那个,把书递给我。”她理所当然地差使他。
她从袖笼中探出手指,翻开书页,看他仍深究地盯着她,有点不自在。“一起来看吧!不懂的,可以问我。”她yù把他的视线转移到书上,往他身边挪了挪。这景象让她想起《红楼梦》中宝黛读《西厢记》,她是林妹妹,他却不是宝哥哥,所以没那种美感,反到有些别扭。
君问天默不作声紧抿着嘴,雪光泻进一车的银白,她的俏皮、清丽全部收入眼底,然后才眷恋地把光移向她手中的书。
“《花间集》?”她扫了一眼书目,让绣珠拿本书,怎么挑了这本呢?这书是中国最早的词选集,内容多写男女艳qíng,这……两人同处一室,看色qíng小说,不会燃起什么大火吧!
“翻呀!”君问天催促道。
“哦,哦……”她无奈随手翻开一页,“huáng昏慵别,炷沉香,熏绣被,翠帷同歇。醉并鸳鸯双枕,暖偎chūn雪。语丁宁,qíng委曲,论心正切。夜深、窗透数条斜月。天,这诗写得真烂,哪有大江东去、làng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那种气迈,也没有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慡,不看,不看。”jì女与恩客燃香、暖被,共度缠绵之夜,窃窃私语,太迷qíng了,不敢深敲,她胡乱把书扔在一边,一脸正儿巴经。
“说说看,这诗烂在哪里?”君问天闲闲地捡起书,似笑非笑地问。
俏脸突地一红,“就是……就是不入我眼,告诉你,我品味很高的,从来只看名著,这种不入流的集子,我不屑看。”
“哦……”君问天拉长了语调,“怎么办,我蛮喜欢这集子的。金丝账暖牙chuáng稳,怀香方寸,轻颦轻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润。云鬓斜坠,chūn应未已,不胜娇困。半欹犀枕,乱缠珠被,转差人问。碧儿,我不懂这首,你给我讲讲这讲的是什么呀?”
她瞪他,瞪他,直把自己的脸瞪到腮红遍布,浑身滚烫又不安。要死人了,这个好色的吸血鬼读的是五代冯延已著名的“艳词”《贺圣朝》,描写的是男欢女爱时女xing的娇懒。读大学时,在饭堂,曾听中文系的男生对着某个美女大声吟诵过。
“你也不懂吗?哦,我好象有些明白了,我讲给你听,如何?”他一本正经地挑挑俊眉。
“你要是敢说半个字,我……把书给撕了。”她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
“撕了再买呗!难得我家夫人博学多才,这些小钱还是应该花的。”君问天凉凉地说着,眼中却掩饰不住挪谕笑意,还有更多的新奇。
文人雅客好红 袖 添 香夜读书,原来是这般qíng趣呀!
十八,谁共一片chūn愁(中)
“碧儿,咱们到家了。”谁在她耳边温柔低语,是韩江流吗?
碧儿缓缓睁开眼,猛然一怔,君问天小心地揽着她靠在他的胸前,两个人合盖一条毛毯,看起来好亲昵。
她记得她和君问天气恼着,赌气把脸别向别处,气着,气着,马车颠簸着,不小心让瞌睡虫悄悄进占,她渐渐由恍惚陷入了深眠……
“我压痛你了吗?”她羞得恨不能钻地下去,面红耳赤地坐起,听到君问天抽气声,再看看扭曲的面容,想必抱了她太久,把他的腿都压麻了,这下更是无地自容。
“没关系,一会就好了。”君问天伸长双腿,动动手臂。
“我帮你!”她抱歉地俯下身,替他轻轻按摩着,搞不清是不是自己主动爬到他怀中的?要是那样,君问天会不会以为她在投怀送抱?天,糗大了,越想脸越烫,连抬眼看他的勇气都没了。
君问天不觉得碧儿这样子按摩对他麻木的双腿有任何好处,柔软的十指在他的大腿上上上下下捏个不停,他脸部的肌ròu痉挛地抖动,开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必须咬着唇才控制住把她再次搂在怀中的冲动。这个怪丫头,是小瞧了自己对他的影响呢,还是真把他当成了圣人?虽说是协议夫妻,可也是夫妻,他一点都不介意把这变成事实,如果她愿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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